小南站在板凳上,守在他的身邊,小手冷不丁地被陸琪峰握住。
“媽媽!媽媽,爺爺說話了!”小南驚喜地說:“他在叫爸爸的名字。”
白千尋也是吃驚,再仔細觀察一段時間,才確定陸琪峰此時正是深睡眠,沒有醒,只是在夢魘中。小南招呼着她快來看。
“連城,你乖啊。”陸琪峰握着他胡亂揮動的小手:“不要亂跑,快跟我回家換衣服。”
白千尋眼圈一熱,雖不是血濃於水,卻也是難以抹去的親情。
她用手機記錄下這樣的一刻,小南趴在陸琪峰的身邊,腦袋靠在被子上,陸琪峰抓着他的手睡夢中嘴角自然地抿着,甚至露出點笑意,靜態安詳。
“小南,困了嗎?”白千尋將小南攬在懷中抱着,小小的身子現在已經有些慵懶,打了好幾個哈欠。
但還是堅持問:“媽媽,今天晚上爺爺會醒嗎?”
“爲什麼一定要讓爺爺醒來?明天早晨再醒不是也很好嘛?”白千尋不想讓他一直擔心着,於是一邊抱他向休息區去,一邊低聲安慰。
小南搖頭:“不一樣的,如果今天晚上爺爺醒了,我就可以解釋爸爸不是故意氣病他的。”
“明天也可以的。”白千尋寬慰他。
“不不不,如果明天奶奶過來了,她一定會埋怨我爸爸,這樣的話,爺爺就生爸爸的氣了。”
白千尋不再說話,甚至覺得大人的世界到了孩子的眼裡,也就成了孩子。
“今天晚上是你爸爸不乖,爺爺醒來一定要責罵他一頓的。”
“就像我做錯事情,爸爸責罵我一樣嗎?”小南看着她,說得很認真。
白千尋想了想,然後點頭:“對,就像你爸爸教訓你一樣。會原諒你的。”
小南在關鍵時刻拉住白千尋,看着她晶亮的眼眸,藉着站在牀鋪上的高度,在她的眼皮上親吻了一下。
“媽媽,你也不要生爸爸的氣,好嗎?”
白千尋有些控制不住,抿着嘴一直點頭,然後轉身離開病房。
這一次,是出了事情以後,她第一次主動地給陸連城發信息,但卻不是她的心聲,而是小南和陸琪峰的。
一個是他的而父親,一個是他的兒子,當真他就這樣隨隨便便說不要就不要了嗎?
“白千尋,誰準你留在那裡的?”陸連城電話打來,暴怒的聲音。
“既然你已經決定和我,和陸家不再有關係,既然你如此狠心,又何必在乎我在哪,幹什麼,和誰在一起呢。”白千尋在這深夜,聽見他的聲音,只想道一句,就爲了。
“陸連城,你從沒有爲了你身邊的人考慮過後果,你以爲人心傷了以後還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彌補嗎?我告訴你,有多少的失望就會攢聚成多大的障礙,阻止你向前,同樣的,阻止你向後。”
陸連城拿着電話,站在wk集團的總裁辦公室中,臉色慢慢變得不好。
咬牙切齒地說:“那你打電話是爲什麼?”
難道不是爲了勸他回心轉意?現在他感受到痛苦了,卻也被她三言兩句切斷後路,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是驕傲的陸連城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爲了什麼?興許是爲了我不甘心的埋怨吧。”白千尋淡淡地說:“陸連城,祝福你失去的遠遠比你得到的要多。”
她還沒有說完,他就切斷了電話,氣不打一處來。
陸連城深諳,不用她這樣祝福,因爲他已經身陷囹圄,切身感受到了疼痛。
可是這個小女人呢?一次次在他傷口上撒鹽,對他也沒有了期待,只有毒舌和嘲諷。他甚至越來越看不懂她了,不再柔弱,不再被動的白千尋,原來是這樣咄咄逼人。
陸連城看向窗外墨一樣的天空,清冷的月光照射在他的面前,一切都顯得莊重而美好。
小的時候,他總記得誰和他說過一句話,那就是:夢想都是沒有形狀的,所以就也算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也能很快恢復原樣。
從窗外徐徐吹來的清風把女孩平時一絲不苟的齊耳短髮吹得有些凌亂,卻使女孩平時過於冷漠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柔美和秀麗。在女孩的身後,一個穿着一身純白色襯衫的纖瘦少年,溫文爾雅地合上一本厚厚的書,邁着輕快的步伐朝門口走去。
“啊……不見了!我的寶貝全都不見啦!”
八月裡一個寧靜的清晨,福利院二樓一扇敞開的窗戶裡,突然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女孩尖叫的聲音。
福利院那個只有籃球場大小的院子中央,兩隻正在散步的小麻雀被驚嚇得撲扇着翅膀,逃到院子裡的大榕樹上。它們一邊驚慌失措地嘰嘰喳喳議論,一邊好奇地探着頭循聲望去。
那扇嵌着深褐色楊桃木窗戶裡,穿着純白色襯衫,短寸頭的少年,正愕然地佇立在一個大敞着落在地上的箱子前。
“是你,一定是你!”丟了東西的女孩,指着那名穿白色襯衫的少年。
少年紅透了臉頰,怒火從他的腳底一直竄上頭頂,氣憤的不知說着什麼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不是我!”少年想了想還是開口。
那個女孩像是快要哭了的樣子,支支吾吾地說:“只有你知道我把吃的藏在了這裡,其他人都不知道。”
少年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找回來。”
說完以後,院子中便又車停下,福利院的院長站在院子裡衝他們喊着:“快下來,連城,快下來!”
女孩拉着少年的衣袖:“你一定要回來。”
初初長成的少年有漂亮的側臉,被這個女孩拉着的襯衫一角,他的眼眶藏匿着少時捨不得離去的眼淚,但是怕女孩也跟着自己傷心難過,只好隱忍下去。
“是,一定!”
承諾在那一年的午後,天空中的白雲層層疊疊地像是許多很好吃的棉花糖,女孩站在二樓的窗口,看着連城一步一步走向一位沉穩英俊的叔叔,聽說這個人很有錢,爲福利院捐了一棟宿舍樓,還送來了好多玩具。
他決定從許多孩子中選一個作爲兒子撫養,連城使他們的大哥哥,也是最聰明懂事的,所以選中了連城。
對了,這個叔叔姓陸,連城以後有姓了,他叫陸連城。
十來歲的少年,已經有了自己的見識,陸連城自從被陸琪峰領回家以後,便開始珍惜自己擁有的一切,他跳級學習,每一次都是年級前幾名,但是漸漸他發現,陸琪峰不愛和他說話,只是牽着他的手一直散步。
年紀大了,他的個子也長高了,陸琪峰的話更少了。
起先他以爲自己不是第一,所以陸琪峰會不開心,後來的每一次,他都回考到最高分,成爲第一名再回家。
那樣才能得到陸琪峰的一個欣慰的微笑。
但關係還是過於親疏。
知道有一次,他路過陸曉明的房間,聽見弟弟在哭,今天徐沁阿姨不在家,所以他應該是遇到了什麼苦難。
走近一看,爸爸也在裡面,他欣喜地準備推門而入,卻被裡面的聲音隔擋在了外面。
“怎麼這麼簡單都不會呢!我看你就是不學習,在這裡給我找理由!”陸琪峰正在教育陸曉明學習,十分苛責的語氣。
陸曉明一點沒有危機感,抱住爸爸的手臂晃啊晃:“爸爸,爸爸,如果我這一次全部及格了,你就給我買機器人好不好?”
“你先考!”
陸曉明放下筆,整個人都掛在爸爸身上:“biu~biu~機器人機器人,你不給我買,我就不寫了。”
“好好好,服了你了。”陸琪峰哄着他做好,繼續陪着他做作業。
只有這時候,陸連城才知道,原來父愛是這樣的,可以撒嬌,可以不優秀,可以要東西,可以……他低下頭,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出現在這個家裡。
他再也回不去福利院了,這裡也不屬於他,少年陸連城第一次意識到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義了,從而開始慌亂。
五年以後,他長大了,羽翼豐滿許多,也長成了翩翩佳公子。
才知道自己存在的真相。
“爸!我不要學工商管理,我想學設計。”陸曉明小聲地抱怨。
陸琪峰頭都沒有擡:“隨便你。”
“真的啊!”陸曉明顯然沒有想到,甚至有些喜出望外:“你怎麼答應的這麼快。”
陸琪峰放下手中的,陸連城的大學專業志向書,欣慰地對陸曉明說:“有夢想總是好的,總比爲了現實放棄夢想的好。”
說完以後,看了眼陸連城擦除了選報的設計專業而改成工商管理專業,滿意地點頭。
陸曉明大喜:“太好了,我可以不用擔心了。”
“放心吧,有你大哥在,你可以一輩子不用擔心錢的事情,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不能辜負爸爸對你的期望,既然選擇的設計,就好好的學,爭取成爲世界一流的珠寶設計師。”陸琪峰拍了拍陸曉明的肩膀,爲兒子找到了自己的所愛而感到高興。
陸連城站在二樓的樓梯上,本想要下樓拿志願表,甚至再據理力爭一下自己學藝術設計的事情。
聽到的,確實這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