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爲了他的決定,但是她自己,卻到目前爲止,都還沒有任何的消息,感覺迷惘而孤寂,在漫漫長夜之中,難以入睡的時候,總是能夠感覺到那種分外的壓抑,壓抑在心中的淤積不得發泄。
他已經決定了,但是她還是沒有決定。如果要做出相應的抉擇,她想,她難以斷定。
“那打算什麼時候回去?”風吹過來,打亂了她的頭髮,她撥了撥額前的發,嘴角掛着祝福的笑容。
蕭哲也是微笑着的,心裡的鬱結終於打開了,這時候的心裡,完全沒有了負擔,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的呢,這樣,他就可以好好地過自己的人生了,感覺過去那些年,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這邊結束了就走。本來也只是得到你的消息,心裡放心不下,所以纔來看看的,但是看到你生活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安寧,我祝福你,祝福你能過得幸福。搖擺不定,給自己帶來的壓力,我已經嘗試過了,希望你不要再重複我的老路。”
蕭哲說得誠懇,是因爲,除了他以外,大概沒有人能像他一樣,站在她的角度上,如此深刻地去想了。
一男一女,在清晨的公園裡,坐在石凳旁,靜靜地看着周圍的一羣人。公園裡養了不少的鴿子,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灰色的,在草坪上走來走去,低着頭啄着地上殘留下來的米粒,一點點吞進腹中,有時候,還真的挺羨慕做一隻鴿子的,看它們,抖動抖動着翅膀,然後一切都變得順利起來了,只要迎着風,就能夠直上蒼穹。孱弱的羽毛在空氣中變得有些堅強起來,像是士兵身上的鎧甲一樣,那柔弱的羽毛,可以帶着笨重的身體,越來越往上走。
要麼就是不要長大,那些小鳥是自由的,那些孩子,無憂無慮的,也是自由的,只有長大了,才需要在腦子裡塞進各種各樣的東西,才能夠存活下去,長大了,煩惱多了。
陽光漸漸猛烈起來了,上午九點鐘的時候,外面的太陽已經很豔了。只是正好他們坐的地方有一棵樹擋着,樹成了成蔭的地方,讓出一份綠蔭出來,給了他們一份夏日的涼爽。
“蕭哲,我以前一直想着,怎麼記起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是現在,我想,就算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因爲我是幸福的,我覺得幸福就好了。”她的側臉微微揚起,死在看着頭頂的那片樹蔭,又好像是子啊透過那樹枝之間的罅隙,看着那片天空。嘴角的微笑卻是騙不了人的,她微微揚起的一角,柔和的目光軟軟地附着在某一片樹葉之上。
“我們進去吧,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醒了,如果醒來找不到你,我喜愛那個他會着急的。”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殊不知,在別人的眼裡,已經是登對的小情侶了。惹來不同的人頻頻側目。他們是當事人,身處其中卻不自知,但是另外卻有
人看見了。從病房的窗口看下來,對下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他都看得見,與其說是看見,倒不如說是感覺到了。
他們有說有笑的,但是他卻心痛得很,雖然不是他的意願,但還是心有不虞。
這個孤單的背影,獨自一人站在窗口,那套略顯小的病服,穿在他身上不甚合身,褲腳有點短了。他的雙手支撐在窗臺上,這才能勉強支撐起身體, 醫生說,他的下半身是毫無知覺的,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好,如果堅持做復健的話,或許還有機會。但是這樣的機會是少之又少的。
他幾乎把手指甲都快壓斷了,但是還是堅持撐在窗口,下半身的無力,令他懊惱,這樣的他,如何能給她幸福?已經到了極限,他不能再支撐下去了,索性任由身體倒回了輪椅上。看着這雙廢掉的腿,他更加懊惱地憎恨起自己來。握緊了兩隻手,做拳頭狀,狠狠地敲了下去,一遍兩遍的,反覆敲打這完全沒有知覺的雙腿,像是在泄憤似的。
護士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有一個病人,在窗口的陽臺上,用力敲打着自己,像是在自虐一般,讓人不忍直視。“你在幹什麼!”
那護士似乎是新來的,嚇了一跳,立馬就丟掉了手上的東西,包括一些必需品和一些記錄,立馬跑了出去,似乎是去叫人的,看來,是直接把他當成了神經病。
他不解釋,但是情緒一直和激動,因爲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遠離她。直到最後離開她的世界。這是唯一的選擇,卻是他一輩子都不想做出的選擇。
樓一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他被一羣護士和醫生圍着,醫生要給他注射什麼東西,幾個護士一起抓着他,固定了他的手和頭。他的腳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所以,即使沒有抓着他的腳,他的腳也是不會行動的。但是頭和手就不一樣了,他的手在一停不停地掙扎,頭也是,一直往左邊往右邊的,左左右右來回動着。而醫生那根注射針,已經是針頭對準着他了,擼起了他的袖子,從針頭處跑出來幾滴液體,那針頭,就開始真正進攻了。
“停下,停下!”她急忙跑進去,把那些護士撥開,這個時候的樓一一,似乎充滿了力量,用她全部的力量,保護了他。
“他這究竟是怎麼了,你們要這麼對他?”
醫生似乎也很無奈:“沒有辦法了,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是不可能再次失控的,所以,不管是因爲什麼,他都必須要注射一下鎮定劑,至少,這樣對他來說,能夠獲得一個良好的睡眠,不需要擔心其他。”醫生也是會察言觀色的,看見樓一一併沒有生氣,所以也漸漸變得大膽起來,所以,索性就說出了事情,“因爲這個脊椎的復原其實是很困難的,很多人都
在這個節骨眼上瘋了,最後只能進了精神病院,我覺得,照目前這個情況來看,他進入精神病院的可能也不是沒有。”而且很大,只是這句話,醫生沒有說出來。
她一看李海東那倉皇的臉色。心不由得酸了起來。如果不是她的話,如果沒有遇見她的話,或許現在的他還是一個企業的老董,還是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成功男士。但現在的他,就好像是一坨屎,又臭又硬的屎,沒有人願意理睬。
她張開雙臂,環抱着他的頭,這樣的舉動,這種讓她的暴戾性格慢慢停了下來,他眼睛裡的狂躁也漸漸消失了,身體也不再顫抖,也不再憤怒了。
這樣的變化出奇得神奇,連醫生也忍不住咂舌,即使腦子不清楚了,但是他還是會明白她的意思,懂得她所要表達的意思嗎?
這感情究竟得多深,才能夠不管何時,都把這份感情放在第一位。
樓一一的眼睛裡慢慢地溼潤了,她的手有些顫抖地放在李海東的背上,拍着他的背,輕聲地哼着歌,想讓他變得安靜下來。
蕭哲在一邊看着也有些動容,本來他就是不屑於李海東的那些手段的,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不擇手段接近安寧,利用安寧的一個男人,就算他對她是有感情的,但在蕭哲看來,這份感情也不值得人稱道,甚至有些狼狽不堪。這樣帶着目的接近安寧的男人,他一直都不承認他是他的情敵。但今天,他忽然覺得,或許這個男人也是愛慘了安寧,纔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他也許在欺騙自己,其實心裡,卻早就愛上了她。
他們彼此深愛着,他愛着她,她也愛着他。但是兩個人的世界卻隔着太多的東西,導致彼此一次次錯過,而到了今天,他們才發現,彼此的心,其實早就契合了,只是他卻不再健康,而她也不是曾經的她了。
造化弄人,滄海易變。有機會,一定要緊緊抓住自己手中的幸福,絕對不能放棄。一鬆手,本已經掌握在手中的希望,又漸漸消失了,最後化爲須有。
今天的情況,容不得他多想。醫院裡漸漸變得安靜下來,因爲李海東也漸漸恢復了神智,他的狂暴性子過去,一切似乎就完全過去了。醫生們也漸漸放心下來,護士小姐也站在了一邊,並沒有干涉陷入沉思的兩個人。
“對不起。”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李海東恢復神智的那一刻,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對不起。不僅僅蕭哲愣在那裡,就連樓一一也愣在了那裡。
“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給你們添麻煩了!”他說得很艱難,連表情也帶着苦澀,但是卻真真實實看出了他心中的不願。他的眉頭緊皺着,嘴角也帶着苦澀的笑,笑得比哭更難看。
“沒有,你從來沒有對不起誰,該說這個話的人是我。”樓一一站在他身邊拍着他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