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顧君謙當天並沒有回家。他大病初癒,一回事務所便接手了一個大官司,之後便開始加班加點地與人着手準備,收集材料、做調查、制定方案等等,忙了將近一週。期間吃住均在外面,再也沒有回來過。倒是給家裡來過幾次電話,都是小女傭接着,然後來轉告自己他今天還是回不來。
每當此時祁琪都是淡淡應一聲,繼續看書,一點要理會的意思也沒有。倒是有傭人小聲議論道:“顧先生剛生完病就這樣拼命工作,合適嗎?就是鐵打的身子也不一定吃得消呀。萬一——”
“噓——顧夫人都沒管,我們這些下人有資格說什麼?”
祁琪聽得心中一陣煩躁,也懶得說她們,將書一合,索性走去露臺吹風看風景。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
那個官司在今天下午開庭。臨近傍晚時分有律師所的人打電話來賀喜:“顧夫人,恭喜恭喜。今天這場官司贏得很漂亮,大獲全勝,不愧是金牌律師顧先生啊!”
那人想是不知道顧家二公子夫妻不睦的事情,自以爲馬屁拍得很對,還等着電話那頭傳來驚喜地迴應。豈料祁琪只是淡淡道:“謝謝,我知道了。”便撂下了電話。
然後坐在沙發上安心等顧君謙參加完慶功宴回來。
反正她早已習慣等他,再等一會兒也沒什麼。更何況,只要能爲他們之間做個了結,等一個星期而已,一個晚上而已,比起今後一生的痛苦,這一時半會兒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就這樣,直到了後半夜,顧君謙總算一身酒氣地回來了。一進門,他愣了一愣。客廳的雕花落地燈亮着,暖黃色的光線籠罩下,沙發上正安安靜靜坐着一個人。他定睛一看,不是他薄情寡義,有名無實的妻子祁琪,又是誰?
他進門,換鞋,把鑰匙和公文包一扔,之後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上樓打算去沖澡。今天心情這麼好,他可不想平白爲自己添堵。
“等一下。”祁琪坐在沙發上開口,“我想和你談一談。”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顧君謙腳步不停,一邊解着領帶一邊上臺階。
祁琪忽然站起來,擡頭仰望着顧君謙,一字一頓道:“顧君謙,我們離婚吧。”
酒霎時醒了一大半。他的身形終於頓住,解領帶的動作也停頓在半空。
祁琪語氣平靜地接着道:“我已經考慮好了。互相折磨有什麼好處?這樣的生活我已經不堪忍受下去。我們放過彼此吧。我寧願忘了一切,從此一人遠走他鄉。”
他們的感情,自始至終就是不同步的。他愛她時,她只想着要逃離。當她動了要接受他的念頭,卻偏偏又總逢意外。自相識以來,她面對他不是在逃就是在等,要麼就是愛很交煎。她不是那些虐戀情深小說偶像劇裡的女主角,如今真的已然心力交瘁,再沒有支撐下去的理由。
“我們的相遇,從一開始就動機不純。彼此有緣無分,也讓我們之後一再錯過。一步步下來,我實在太累,身心俱疲了。因此,結束吧。這樣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說話間,她面無表情,手指卻越來越冰涼,到最後竟已變得麻木。
落地燈的光線籠罩範圍有限,顧君謙立在原地,面容模糊不清,看不見是什麼表情。半晌,他放下手,終於轉過身來,走下樓,一步一步慢慢來到她面前。
光線一寸寸移上他的臉龐。不是預想中憤怒的表情,而是靜如古井,波瀾不驚。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倦意。
酸意一陣陣涌上鼻端,祁琪仰着臉看着顧君謙,等待他的回答。
“
好。”他聲音沙啞着,竟然是同意了,“我們離婚。”他是真的決定放過她了。始終得不到她的心,強留她在身邊還有何意義?好聚好散,好心分手,拋開愛恨與過往,兩人都好過。
然而,不知爲何,聽完這句話,明明終於得到解脫的祁琪卻忽然淚如雨下——那是顧君謙第一次看見祁琪的眼淚。那樣晶瑩,一直順着頰邊流下來,凝在下巴,滴落下去。他忽然又聯想起他高燒那晚,落在自己頰邊的冰涼液體。
她的嘴角卻笑着,語氣也是輕快的:“好,那麼,再見。等我拿到離婚協議,會來找你簽字。”
顧君謙看着她的臉容,忽然鼻子一酸,竟似也要落淚。他也笑笑,沙啞着嗓子回答:“好。恭喜,你終於自由了。”
祁琪扭過頭去,終於泣不成聲。頓了一會兒,她忽然上前一步輕輕擁住顧君謙,僅僅停頓了幾秒便鬆開手退後。顧君謙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到玄關擰開門把手便出去了。
大門合上,沉悶的一聲。顧君謙立在原地,良久良久未移動分毫。撕心裂肺的痛苦,終於讓他忍了許久的眼淚亦奪眶而出,滾滾而下。
他們的愛情——姑且稱之爲愛情罷,盛開得快,凋零得更快。五年前的相識到別離,前後不過四個月時間。五年後的重逢,結婚再到離婚,統共也不過將近一年而已。而這期間,真正快樂的日子實在屈指可數。
他真的不明白兩個人怎麼會緣分差到這個地步。
平平安安地像普通人那樣相愛然後一起白頭偕老,就這麼難?
想了許久,一個念頭閃電般照亮心際,他忽然幡然醒悟:現在是凌晨兩點,她孤零零一個女人,這麼晚能去哪裡?!
心中霎時大凜,他連忙擰開門追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