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槿有點懵懂,“我的家?”
“對啊,你的家,那裡有你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他們都是你的親人。”
“……”江煜槿有些意外地沒有出聲,大眼眨了眨,閃着一抹看不懂的亮光。
到了江家,江煜棠先下車,他打開後車門,迎着葉涼煙和江煜槿下車。
此時,江家的豪華大廳內,一家人幾乎都到滿了。
江煜棠的大姑一家,二姑一家,除了在國外回不來的,其餘人都在場。
葉涼煙也是到了之後才知道,原來今天竟是老爺子的生日。
看到旁人手中都拿着禮物,對着坐在大廳里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老爺子說“生日快樂”,葉涼煙有點傻眼了。
她做人家孫媳婦的,嫁過來後第一次過生日就空手回來……
這個,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太失禮了。
“老公,怎麼辦?”這個時候,她也只能求救江煜棠了,“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這件事?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們現在連禮物都沒準備。”
男人神情倒沒什麼變化,寡淡而疏冷,“不需要。”
“你怎麼這麼說?”
“你以爲就算我們準備了禮物又怎樣?爺爺他缺什麼?不扔掉就算好了。”
“你別這樣說。”葉涼煙輕嗔他,礙於現在都已經到了家門口,就算想要準備什麼也都來不及了,也只好裝淡定,跟着男人的步子,隨機應變了。
江煜槿就跟在她的身邊,大眼中閃滿了好奇和驚訝,被眼前這棟華麗而厚重如古堡的老宅吸引了。
秦媽上前來迎接他們,見到他們,立刻笑開了臉,“大少爺,大少奶奶回來啦……”
當她看到江煜槿時,頓時一愣,臉上很明顯地閃過震驚,似在極力隱忍着什麼,半晌,略有點哽咽地道:“大……小姐也回來了!”
江煜槿驚奇地看了她半晌,然後衝她甜甜一笑,揚起手打招呼,“你好!”
秦媽怔住了,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大小姐好,大小姐好!”
屋內的衆人也都看了過來,當他們看到江煜槿時,每個人的神色都變了變,偌大的客廳內,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葉涼煙這個時候終於相信江煜棠的話了,也許真的是她太心急了,這樣的陣仗,萬一嚇到了小槿怎麼辦?
不過,她側眸看向江煜槿的時候,卻發現她倒不是很害怕,只是神情間充滿了好奇和疑惑,目光一直在大廳裡轉動。
另一邊,江正淵,江奶奶,江之珩,霍傾月,江煜楚等人,見到他們三個人同時出現,也是相當的震驚!
霍傾月今天穿着一套溫婉貼身繡花長裙,露出纖細如玉的小腿,腳上一雙尖細高跟鞋相得益彰。可當她看到江煜槿的那一眼,竟忍不住雙腿打顫了一下,差點滑倒!
下意識的伸手想抓住什麼,可她身邊除了江之珩,也沒別人,手指就那麼緊緊地扣住了男人臂彎的西服。
昂貴的手工定製西服上,頓時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褶皺。
江之珩眸色深諳如許,看到這個女兒,他的震驚不比霍傾月少,所以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有人抓住了他。
江正淵一張老臉幾乎鐵青,目光如利劍般刺向葉涼煙,“我讓你叫臭小子回來!誰讓你也來的?”
“……”
葉涼煙還沒來得及張口,江煜棠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您要是不想看到我們,我們立刻就走!”
江奶奶反應過來,她可捨不得讓盼了這麼久的大孫子和孫媳婦剛到家門就走,而且,還有她這麼多年都沒鮮少見過的孫女啊!
想不到眨眼睛,竟長得這麼亭亭玉立了!
“阿棠,涼煙,別聽你們爺爺胡說!”江奶奶激動地上前,有些小心翼翼,卻慈愛滿溢地輕輕握住江煜槿的手,“小槿,還記得我嗎?記得奶奶嗎?”
江煜槿黑烏烏的大眼睛清澈而透明,盯着她幾秒,露出一抹清純甜美的笑容,她微微點頭,“奶奶好!”
“……”江奶奶激動的手都抖了,眼眶溼熱起來,“哎!哎!奶奶的寶貝乖孫女!”忍不住就一把抱住了她。
江煜槿對於陌生人的接觸起先還有點排斥,但是眼前這位奶奶很溫柔啊,她覺得自己好像挺喜歡她的,也就沒有推開她,而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衆人看到這幕,吃驚的目瞪口呆。
要知道,幾年前的江煜槿,根本是除了江煜棠,誰都不能碰她一下,一碰簡直就要瘋了一樣,後來的江家人,也都漸漸地減少跟她的接觸,怕傷害到她,也怕再刺激她,時而久遠之後,當她再出現時,衆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十年吶,這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
好在,當初的小丫頭,終於也能站在陽光下露出單純美好的笑容了。
吃晚餐的時候,衆人按照輩分,長幼有序地坐下來。
江煜槿不明白爲什麼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自己看,她就坐在葉涼煙的旁邊,目光有點膽怯起來,手指在桌下輕輕地抓住了葉涼煙的裙子。
葉涼煙察覺後,忙低聲詢問:“小槿,怎麼了?”
“嫂子,爲什麼他們都看着我?”
“……”葉涼煙擡眸掃了一眼,目光所及,有些尷尬,她低聲道:“小槿,他們都是太久沒看到你了,很想你,以後你多回來幾次就好了,嗯?”
“噢。”
江奶奶笑眯眯地道:“小槿,喜歡吃什麼就說,奶奶讓廚房給你做。”
江煜槿搖搖頭,目光卻盯着桌上的一盤冰淇淋甜品,廚房今天特意做的,萌萌的小兔子造型,可愛別緻,一上桌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過這道甜品剛巧擺放在霍傾月的面前,江煜槿坐在她的對面斜下方的位置,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桌上衆人都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霍傾月反應過來,慌張地手有點抖,目光看向她,“你……你想吃這個嗎?”
“嗯嗯。”江煜槿重重地點了點頭,羞澀地笑了。
“那……”霍傾月是大家閨秀,自小在家庭的薰陶下,十分講究用餐禮儀,別說讓她端盤子換位置這樣的事她做不出來,現下這種情況,她也根本不可能做。
江之珩這時淡淡地吩咐旁邊的傭人,“把這個,端給大小姐。”
“是。”
傭人連忙把甜品擺在了江煜槿面前,又把她面前的那道菜撤走了。
“謝謝!”江煜槿很禮貌地道了謝。
霍傾月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目光擡起,望着江煜槿,看她乖乖地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地舀着那些冰淇淋,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副畫面,小小的女孩兒快樂地喊着她“媽媽,媽媽……”,整天跟前跟後的,一張小嘴特別甜,家裡因爲有了她而變得每天都很熱鬧……即使那時候的自己,對這個女兒並不若一般母親那麼關心,可她也毫不在意,對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副快樂友好的樣子。
江奶奶看着江煜槿的變化,滿心欣慰,“阿棠,涼煙,要不是親眼看到,奶奶真是不敢相信吶……”
江煜棠沒說話,葉涼煙笑了笑,道:“奶奶,小槿現在每天都在跟老師學習,她進步很快,我相信她會越來越好的。”
一桌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改變。
“確實,是好事。”沉默了半晌的江正淵開了口,他的目光轉向江煜棠,“阿棠,還有你們,趁着今天這個機會,我跟大家宣佈一件事,年底之後,阿棠進公司接任江氏總裁一職。”
“……”
話音落下來,滿場寂靜。
在場的人反應不一,有人高興,有人驚訝,有人說恭喜,有人暗了眼色,有人悄悄握住了拳……
“恭喜你啊,大哥。”江煜楚舉起了酒杯,朝着江煜棠一敬。
江煜棠沒有理他,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江煜楚有些尷尬地舉着酒杯,自己喝了一口,瀲灩的脣角笑容魅惑而深沉。
“我不同意。”江煜棠忽然開口,清冷低沉的嗓音,不容置喙的拒絕。
現在這個時候,敢反駁的人,估計也只有他了。
其他人是沒有多嘴的餘地的。
江正淵眼色一沉,“你不同意就行了?到時候由董事會投票決定,你就算不參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這個位置,你也得給我坐定了!”
江奶奶也在一邊薄責道:“阿棠,你這孩子,關鍵時候怎麼總是不聽話?”
江煜棠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我說過很多遍,我有棠遠就夠了,江氏總裁不是有爸嘛,他想當就當,不想當,隨便他給誰,我不攙和。”
“你說什麼?”江之珩氣得渾身直抖,若不是顧忌這是飯桌上,早就要罵他了,他強忍着怒氣,“你以爲換個總裁是辦家家酒那麼好玩的?誰都可以當?”
“爺爺,江家又不止我一個孫子輩的,阿楚,或者……反正人才濟濟,不是嗎?”男人的視線裡透着一股冷冽的譏笑,在場的幾個人,臉色都變了。
江之珩猛地一拍掌,“說什麼混話?”
江煜楚淺笑謙虛地道:“大哥,你折煞我了,我資歷尚淺,哪能擔當大任?”
江煜棠也不反駁他們,甚至,他連眼神都懶得給。
葉涼煙知道他跟家裡人的關係不好,但不知道是這種水火不容的地步,飯桌上都能吵起來。
江煜槿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有點嚇傻了,緊緊地抓住葉涼煙的手,大眼裡閃着驚恐,全身只哆嗦。
“小槿,沒事,別怕。”她輕柔地低聲安慰,這聲音恰好被身邊的男人聽到,江煜棠站起了身,“我看今天這飯也吃不下去了,就這樣吧。奶奶,你在家好好的,我們先走了。”
他伸手拉起葉涼煙,另一手撈住江煜槿,二話不說,帶着她們就朝外面走去。
身後,江正淵猛地一喝:“最多兩年!”
江煜棠腳步微微一頓。
“兩年時間,足夠你把棠遠的事務處理好了吧?在你三十歲之前,回到江家,做你該做的事!”
江煜棠轉過身,語氣堅決:“不必了。”
回去的路上,江煜槿漸漸體力不支,睡着了,江煜棠面色沉斂,看不出什麼情緒,葉涼煙忍不住伸出手,悄悄地覆上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男人微驚,轉眸看她一眼,女人露出清淺的一抹笑,他脣角微勾,伸手摟她入懷。
自從他長大成人之後,就從未想過要接受江家的這一切,因此他纔會一手創立棠遠,然而他內心越是抗拒,就越是明白——他身爲江家的嫡長子,有些責任,是逃都逃避不了的。
他明白,爺爺今晚是給他下了最後通牒,兩年後,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必須是坐上那個位置。
正因爲清楚地知道,他更想“逃”,現在的他,只想過這樣平靜的生活,不想再去捲入那些你爭我搶的世界中。
……
江家。
二樓江之珩和霍傾月的臥房內。
江之珩站在陽臺上,手指間夾着一支菸,點點的紅光,在夜色下格外明顯,映出男人那張經過歲月洗禮後愈加成熟儒雅的臉孔。
霍傾月洗完澡出來,她穿着一身絲綢睡衣,毫無睡意。看到男人在抽菸,她眉間微凝,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看到他抽菸了……
她轉身,身形又突然頓住,想了想,最終還是走到了陽臺。
“不是戒菸了麼?”
女人溫淡的嗓音響起,江之珩回過神,看她一眼,猝然一笑,望着手中的煙,“偶爾心煩的時候,抽一點。”
“怎麼?煩自己的總裁之位不保?”
江之珩睨她一眼,“你怎麼會這樣以爲?”
未等她開口,他又道:“我知道,自己的這個位置遲早是要給阿棠的,這也是他應得的,我不會在乎這些。”
“那是?”
“小槿。”
這兩個字響起,霍傾月彷彿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捶,愣住沒動了。
“這孩子,我都快差點認不住她了。回頭想想,虧欠她太多。”
霍傾月心底彷彿有一把無名火燒着了,她冷笑一聲,“你現在說虧欠?惡不噁心?你有資格說嗎?不過——”她的笑容多了一絲苦澀,“我比你更沒有資格……”
她是母親,卻拋棄自己的女兒這麼多年,說起來,他們這對父母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抨擊誰。
她還記得,二十年前她剛懷上她時,那時候她是多麼的開心,那時候自己已經有阿棠了,七歲的他非常懂事。她一心就想要一個女兒,可以當她的貼心小棉襖,可是,在她懷孕第八個月的時候,無意之中,第一次發現了這男人的出軌。
那時候的自己,一心愛着她的丈夫,滿心期待自己的孩子出生,可是當她看到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摟摟抱抱的那一幕,她的心直接碎了!
第一次,她選擇了忍。
她告訴自己,爲了肚子裡快要出生的孩子,她忍。
可是自從那以後,她卻無法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每當男人打電話溫柔地說晚上有應酬不回家的時候,她都會在想他是不是跟女人在一起?
久而久之,她變得疑神疑鬼。
孕婦本就容易胡思亂想,她漸漸地開始查他,派人跟蹤他,盤問他的行蹤。
他也從一開始的耐心解釋到越漸不耐煩,兩個人漸漸從小吵到大吵,就在爭吵之中,她們的女兒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這本是她期待已久的女兒啊!
可當她第一眼看到她時,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和心酸,她變得不願意看,不敢看,甚至叫保姆直接把嬰兒抱走……
從女兒出生之後,她就很少抱她,也很少跟她親近,這與她之前的預期完全相反。
她的整副心神都盯在了丈夫的行程和跟女人的來往上。
就這樣,她的女兒也健康地長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她的原因,就連兒子阿棠也對這個妹妹的期待變成了漠視,她可以對兒子展顏,可以對兒子好,但是一看到女兒,尤其看到她那麼燦爛的笑臉,她總覺得很刺眼……
女兒十歲那年,遭遇了意外……
那一年,包括之後的幾年,至今回想起來,都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以爲結疤了,可輕輕一碰,痛苦依舊。
只是再想彌補,已來不及。
她也永遠失去那個資格,她甚至沒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當然,眼前這個男人也是,她這個母親失職,他這個父親當的更是失敗!
江之珩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他掐熄了菸頭,“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想再多也沒用。要是有心想挽救什麼,倒也不晚。”
“什麼?”
“事在人爲。”
……
江家回來之後,霍傾月突然登門造訪。
江煜棠不在家,江煜槿在補習,接待她的人只有葉涼煙。
說起來,她們婆媳倆倒是很少交流,這一次霍傾月回國也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估計也是因爲有老爺子回來的原因。
聊了幾句後,霍傾月斟酌着開口:“涼煙,小槿跟你們住在一起方便嗎?要不……我把她接回去?”
“媽,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你不用擔心,小槿住這裡沒什麼不方便的,我現在暑假,也正好可以多陪陪她。”
“哦,是嗎?那小槿呢?她……有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葉涼煙笑了笑,懂她的意思,“媽,真的沒關係,您不用擔心,小槿住在這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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