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向北心裡很後悔。
他覺得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他千錯萬錯,錯在不該在發生事情後,像只縮頭烏龜一樣的逃避,甚至在家人的安排之下,一走了之。
也許當時他去把她找回來,如今的結果會變得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至少,她不會像今天這樣,義無反顧的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只要他去將她找回來,哪怕她心裡不情願,哪怕她恨透了他。
但是書上都說了,女人會永遠記得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何況她當時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如果當初他找回她,現在他們的孩子也許該有六歲了?
不,有六歲半了。
可是,這一切通通只是他的想象。
他並沒有把握最好的時機。
他像個懦夫的離開。
他害她流浪、顛沛、受傷。
他錯過了擁有她最好的機會。
命運的眷顧,永遠只給一次。
人,有時候一旦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易向北當時離開中國的時候,也試着這樣安慰過自己:
他只是去韓國整一下容,順便在那裡讀書,等他變得更好了,再回來找郝萌,不是更有底氣麼?
可是外面的世界那樣大,那樣繁華。
他很快便被那個花花綠綠的世界所吸引,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他交許多的女朋友,她們有比郝萌更結實的胸脯,更修長的雙腿,更令他癲狂的技巧。
他逐漸淪陷,沉迷,遺忘……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想起郝萌這個人,也會想起她的身體,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過任何實際行動。
他僥倖的想,也許郝萌從他的房子逃離後,會很快回到自己的家,會很快的過回她從前的生活。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郝萌從他海邊的房子裡逃出來後。
迷了路,遭了不測,身無分文,幾經輾轉,也回不了家。
她躲在破陋的房子裡,發了高燒,燒得神志不清。
每天吃着別人的剩菜剩飯,肚子日漸隆起,她卻不知所措。
她想過自殺,自殺好幾次,卻是自殺未遂。
最後才被好心的警察帶走。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一時的瘋狂與快-感,讓郝萌遭受了這一生最不堪回首的日子。
他從來都不會知道。
永遠都不會知道。
郝萌也許不是不記得,只是記憶太疼。
她腦子中有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但是每每她記起,她就會小心翼翼的將她闔上。
人就活幾十年,不開心的記憶就把它關起來。
這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只是,郝萌至今也無法把易向北,與那個強-奸犯面目猙獰的臉,聯想在一起。
雖然偶爾有些重合,但是她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他是易向北,陸之謙的表弟,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小北。
他不該是那個強-奸犯。
郝萌此刻就站在人來人往的公交站牌。
她的身材並不出衆,長得也不高,站在人羣中,很快就被淹沒爲路人甲。
易向北站在距離她身旁不遠的位置,安靜的看着她。
她的身邊站着許多人,都是年輕的臉孔。
也許是過聖誕節出來逛街的大學生,正打算搭乘末班車回學校,整個車站圍得水泄不通。
郝萌是故意走到這種人多的地方來的。
不想讓別人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掩護。
易向北心裡明白,她不希望他走過去。
郝萌站在那裡,她臉上的膚色白皙,雖然不出衆,但顯得很年輕。
即便目光有些空洞,但是她看起來依舊像個學生。
這個時候,末班公車來了,所有的學生一哄而上,郝萌儼然不在狀態,依舊站在原地。
她所站的位置正好對着公交車的入口,她瞬間被人擠得搖搖欲墜。
易向北劍眉一蹙,下意識的向前走去,想把郝萌拉回來。
就在他腳步剛邁開出去,就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將郝萌從人羣裡拽了出來。
男人修長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將她拉到一旁後,便緊張的將她翻來覆去的看。
見她沒有什麼不妥後,又拉下了臉,俯下頭,不停的與她說着什麼。
看那樣子,倒像是在教訓郝萌。
易向北想起,從很小的時候,陸之謙就總是這樣教訓郝萌。
陸之謙有着比同齡人更早熟的心智。雖然對待郝萌時,他做出的舉動常常顯得幼稚。
有時候郝萌過馬路沒有看路,陸之謙就會將她拉到路邊,狠狠的教訓一番。
那陣仗,就好像現在的這副場景。
郝萌低垂着腦袋,聽着陸之謙居高臨下的在她頭頂上方,不停的數落着,不停的數落着……
而她只要不停的點頭,不停的表示自己知道錯了,不停的裝作很委屈的樣子。
陸之謙就會漸漸的消停下來,有時候還會良心發現的問她,剛剛他的態度是不是太不好了。
這一回,似乎也是如此。
陸之謙大手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劍眉緊緊的蹙着,滿臉鬱色:
“我說別人也長一雙眼,你也學別人長一雙眼睛,怎麼出門就忘記帶了呢?還是說我一直誤會你了?你一直就是個不長眼的?”
郝萌說:“你纔不長眼,你全家都不長眼。我明明帶了眼睛出來!”
陸之謙說:“你既然已經帶了眼,那你站在那麼多人的地方做什麼?你不知道那樣很容易受傷?你該不是見我去太久沒回來找你,所以想故意讓自己受傷來報復我的吧?”
郝萌說:“我纔沒有那麼無聊!”
陸之謙說:“你就不怕那羣不長眼的把你活活壓死!”
郝萌低聲的說:“別人纔沒這本事把我壓死,最多我就是被你壓死。”
陸之謙耳朵尖,語氣不善:“你再說一遍。”
郝萌趕緊扯脣,識趣的笑笑說:“阿謙,我錯了,你別生氣了,我們回去吧。”
陸之謙氣焰立即消滅了一般,像摸狗一樣的摸她的發頂,說:“你這狗頭髮夠亂的。”
郝萌白了他一眼,不再與他做這種口舌之爭。
陸之謙也不再追問她:爲什麼不好好站在燈牌下等他?爲什麼跑來這裡傻站着?害得他着急的下車,找了一圈,才重新將她找了回來。
他剛剛什麼都看見了,包括正在看着郝萌的易向北。
有句詩寫得好啊: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卻在樓上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