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仰頭看着高大的寫字樓,清晨的陽光正好,投在玻璃上,又反射在光潔明亮的大理石板磚上,本是溫暖的光線,卻多了一絲冷意。
只是半個月沒來,夏唯卻覺得這裡好像陌生了很多,想着要走進去,心裡竟然生出了一股畏意。她站在玻璃前,看着裡面的自己,好久,都不曾動一動。
“夏唯。”她扭頭看去,陳尚傑滿面笑容的正朝她走來。
夏唯有些後悔了,怎麼偏偏就遇見他來着?縱使這會兒她再想走,也不可能了,笑了笑,道:“陳經理,早。”
陳尚傑已經來到她面前了,那微微帶挑的眼睛閃着的疑似探究的光芒。
“來上班了?”
夏唯點點頭,沒說話。
“聽說你們度蜜月去了毛里求斯,怎麼樣?是不是很甜蜜啊?”
夏唯摸了摸臉,笑:“還可以。”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麼叫還可以啊,你不是怕打擊我不敢和我說實話吧?”
夏唯笑笑不說話。
“不過你這臉色也不像是剛度蜜月回來的樣子啊?這麼難看!”
夏唯摸了摸臉,低頭看看時間,然後笑道:“對不起,陳經理,要遲到了,我先進去了。”說完不等陳尚傑回答,便匆匆的跑進去了。
在電梯間裡,夏唯特意補了一下妝。到了辦公室門口,夏唯還是有些猶豫,結婚一事她只告訴了茜樺,可是那麼大的一場婚禮估計全城的都知道了,當然也包括她的同事,想到她們七嘴八舌詢問的情況,夏唯的腦袋有些大。
可是擔心歸擔心的,該面對還是要面對,夏唯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立即就有幾個眼尖的同事看過來,然後更多的人看過來,接着就變成了夏唯想象的那個場面。
“夏唯,你可回來了,結婚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太不夠義氣了!”
“是啊,如果不是那一場豪華的婚禮我們還不知道你竟然嫁入了紀家呢。”
“怪不得有那麼多的追求者,你都不屑,原來是名花有主了,還是個有錢有勢的主。”
“真羨慕你啊,能嫁給那麼一個又帥又酷的豪門少爺,什麼時候我也能遇到這麼一位,我做夢都會燒香拜佛感謝菩薩的。”一個剛進來不久的小姑娘滿眼粉紅泡泡的羨慕着。
小姑娘的粉紅泡泡被頭上陡然落下的一拍給打得消失無蹤,俏臉擠成一個苦瓜樣,哀怨道:“組長,你總是打我的頭,這樣我會越來越笨的!”
“笨小孩是嫁不到豪門的,所以你要努力的變聰明,這樣纔有機會遇見一個又帥又酷的公子哥,知道嗎?”
一句話說得全場的人都鬨笑起來,夏唯本來不安鬱悶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感激的笑着叫了一聲:“組長。”
組長擺擺手,“都散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該幹嘛幹嘛去,不聽話的這個月取消休息日,在公司加班,而且沒有加班費。”
大家在心裡唸了一聲黃世仁,便蔫蔫的回到位置上去工作了。
夏唯知道組長是嘴硬心軟,這樣做是爲自己解圍,感激的笑笑:“謝謝你,組長。”組長拍拍她的肩膀:“工作吧!”轉頭看了一眼身旁還空着的位置,自言自語道:“都這個時間了,茜樺怎麼還沒來?”
夏唯這也才注意到茜樺沒來,轉念一想,也是,昨晚喝得那麼醉,不睡到中午估計是起不來的。
“不會是昨晚又喝醉了吧?”組長嘆了一聲,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夏唯深呼吸一口,不知道是爲組長的神機妙算還是爲自己能逃過衆人的嚴刑拷打。
一旦工作起來,就心無旁騖,就算有再煩惱的事情,也能被她棄之一旁,夏唯就這點一直很佩服自己。可是,今天一個上午下來,她不單沒有心無旁騖,反而是心亂如麻。
設計圖紙上線條在她眼裡硬是變成了一根根沒頭沒尾的絲線,纏纏繞繞的一大團,不辨黑白。幾次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可是越強迫,那線團就越大越緊,勒得她頭疼欲裂,險些喘不上氣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收拾好東西正要下去吃飯,手機響了,是茜樺。
夏唯來到公司斜對面的西餐廳,餐廳裡的冷氣開得很大,一進去涼氣襲人,很快就消減了烈日帶來的暑氣。
“夏唯,這裡。”
夏唯走過去,剛坐下來,韓茜樺就拉着她問:“昨天晚上我……”
夏唯不待她說完,立即接道:“儀態盡失,形象盡毀。”
韓茜樺乾笑兩聲,又問:“我沒有胡說亂說什麼吧?”
夏唯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了,讓茜樺知道了徒增她的煩惱而已,對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遂搖搖頭,沒說什麼。
韓茜樺笑笑,然後招來服務員點菜。
“你們去度蜜月,紀昭南他沒有欺負你吧?”
正吃着,韓茜樺忽然問,一雙眼睛別有深意的看着夏唯,夏唯想到她說的是什麼事,臉一熱,不自在的別開,不吭聲。
“他欺負你了,是不是?”韓茜樺一急,聲音不由得大了幾分,“這個衣冠*,盡幹些*不如的事情。”
“茜樺,你小聲點!”夏唯感受到周圍投射來的目光,忙小聲的勸着。
韓茜樺瞪了她一眼:“不是要你防着點他嗎?你別告訴我你是心裡愧疚,不好意思反抗。”
“我沒有。而且他也沒有欺負我。”夏唯囁嚅着,她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和她討論這種事情,而且也不想韓茜樺爲她擔心,隨便說了一句想搪塞過去。
“這麼說你是心甘情願的?”韓茜樺眼睛睜得溜圓,驚道。
夏唯瞪了她一眼,“我瘋了嗎?可是,茜樺,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夫妻,就算我多不情願,我也不能說什麼。”
“什麼叫你不能說什麼?如果你不願意,大可以反抗,,再不行就離婚,反正也是無愛的婚姻,早離早解脫,大不了打官司。”
韓茜樺脾氣急,一衝動起來,說話就不經過大腦。
夏唯無力的嘆了一聲:“離婚?打官司?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媽媽怎麼辦?我不能因爲我自己的幸福而毀了她一生。他是不能主宰我的生死,可是茜樺,他一句話就可以讓我生不如死。”
受傷害受侮辱的是她,她比誰心裡都難過,可是難過又怎麼樣,就像昨晚,她甚至連死的權力都沒有,又哪來的資格和勇氣去反抗他。
一聽她提到夏丹萍,韓茜樺也沉默了,恨恨的握了握拳頭,罵道:“混蛋,無恥!”
夏唯見她一副義憤難平的樣子,即便在來之前心裡對於她在昨晚說的那些醉話有過計較,這會兒也不忍在苛責什麼,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茜樺,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不想看到我受傷害,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會保護自己的。”夏唯想起昨晚,臉上閃過一抹傷痛,然後笑道:“好了,別說這些了,咱姐妹倆多長時間沒在一起吃飯了,應該高興纔是!”
韓茜樺看着她,她明顯的消瘦了不少,在紀昭南身邊日子肯定過着不舒心,這個時候作爲朋友的應該讓她寬心,而不是一味的捏着她的痛楚,說着些自己覺得爽快的話,而令她心裡添堵。
韓茜樺長吁出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說的對,因爲一個臭男人壞了心情,太不值得了,他不是要讓你痛苦嗎?那我們就偏給他快樂瞧!”
夏唯有時候很羨慕韓茜樺這種聽風就是雨的性格,好像沒有隔天煩惱一般,什麼時候自己要是能做到她這樣,那心裡也就不用積壓那麼多的煩惱與憂愁了。
“茜樺,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喝那麼多酒,讓阿姨多擔心啊!”
夏唯想起昨晚送茜樺回來的時候,阿姨讓她多勸勸韓茜樺的事情。
“知道了。”
韓茜樺不鹹不淡應了一句,一點真心都沒有。
每次都這樣被無視,夏唯已經不覺得自尊受傷害了,又問:“阿姨又讓你去相親了?”見韓茜樺沒吭聲,夏唯知道自己猜中了,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就算豁達如韓茜樺,心中也有些解不開的結。
吃完飯,兩人回公司,電梯快要合上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進來,韓茜樺看到來人,一臉驚異:“你怎麼在這裡?”
夏唯的眼睛本是向下看的,聽到韓茜樺的聲音,便擡眼去看,正好撞上來人看過來的目光。
夏唯心裡一驚,下意識的躲開。
林浩然也將目光移開,朝韓茜樺點頭笑笑:“有事情過來一趟。”
“你會有什麼事情?”可能是一來二往覺得熟悉了,韓茜樺說話有些口不擇言的,見林浩然只是笑笑,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差點忘了,你是林氏二公子,和我們公司有合作也很正常啊!”
林浩然表現得淡漠而有禮,一時間韓茜樺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心裡邊起了納悶,瞥了夏唯一眼,後者卻是一臉無表情的看着電梯門,韓茜樺在心裡搖搖頭,嘆道:冤孽啊!
連帶着林浩然的助理,四人站在電梯間裡,誰都無話,小小的電梯間裡陷入一片沉默。
雖然感覺不到他的目光,可是想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夏唯渾身如紮了刺般不自在,偷偷的看了一眼,他表情淡淡的。
不知怎的,夏唯就想到了昨晚上他說的那些話,再看看現在他的冷淡表情,一時讓她有些混亂,好像昨晚上的一切是夢一場。
夏唯再擡眼去看,不想與他移過來的視線,在鏡子裡交匯,她甚至來不及辨別那眼睛裡面藏着的是什麼,便惶惶的移開,正在此時,電梯門開了,夏唯一步垮了出去。
“夏小姐。”
夏唯身子一震,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子。
“夏小姐丟了東西。”
一隻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她掙,他握得更緊,直逼得她擡頭看他。
他依舊笑得恭謙有禮,但眸子的深處卻帶着一絲狠意。
“謝謝。”
夏唯也不看是什麼,掙開他的手,轉身便離開了。
“林先生,夏唯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別太見怪啊!”
“心情不好?夏小姐不是新婚期嗎?應該高興纔對啊!”
他的話清清淡淡的,正好傳進了夏唯的耳朵裡,心裡就莫名的生出幾分燥意來。“呃,”韓茜樺語塞,“可能是
因爲剛結婚吧,不是有種病是結婚綜合症嗎?不適應。啊,對不起,我要先走了,再見。”
韓茜樺也不管自己說的對不對,胡亂掰了一通,然後趕緊溜人。
林浩然看着那抹拐進辦公區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笑,然後轉身走回電梯裡。
夏唯回到座位上打開手心,竟然是一枚鈕釦,正是她昨晚上穿的那件外套袖口上的鈕釦。她想起昨晚他使勁扣住
自己的手腕,或許就是那個時候掉的。
“什麼東西啊?鈕釦?!”
夏唯正看得出神,不防韓茜樺突然出現,再握緊手已經晚了。夏唯有些慌亂的將鈕釦塞進包裡,擡頭對韓茜樺道:“要工作了。”
鈕釦這種可謂是私密的東西竟然跑到一個男人的手上,韓茜樺哪能不多想,立即將夏唯拉到茶水房問:“夏唯,我知道林先生對你有意思,你們不會是……”
她不用說完,夏唯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立即打斷,驚道:“你說什麼,怎麼會有那種事情。”
韓茜樺想了想,點頭,“也是,你就是那種認定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人,雖然你不愛紀昭南,可你也是他的妻子了,應該不敢做這種紅杏出牆的壯舉的。那他怎麼會有你的鈕釦?”
韓茜樺瞪大眼睛:“莫非……”
夏唯見她一臉大悟的樣子,以爲她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道:“想起來了?”
韓茜樺瞬間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渾身顫抖的說:“他看來來人模人樣的,竟然幹出這*不如的事情了!”
夏唯先是一愣,隨即想明白了,狠狠的推了她一把,道:“你胡思亂想什麼啊,我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有那什麼鈕釦,如果不是因爲你,怎麼會落在他手裡!”
韓茜樺一愣:“和我有什麼關係?”
夏唯不想再提,推開她,轉身到了一杯水。
“算了,你就當沒這回事吧!”
韓茜樺不願意,非要弄個明白。
“那怎麼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夏唯沒辦法只得將昨晚的事說出來,不過只是說了他們在酒吧裡碰面,並沒有告訴她她酒後的那些瘋言瘋語。
韓茜樺聽完點點頭,一副恍然的模樣。“是這樣啊!那確實和我有點關係了。不過,”韓茜樺話鋒一轉,目光裡帶着探尋,“我應該沒說什麼不合適宜的話吧?”
夏唯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將茶杯猛的放到她手裡,“除了唱歌跳舞喊冤叫屈外,其他的還算老實。”說完,走出去。
韓茜樺在後面跟着,叫着:“我還喊冤叫屈來着?”
林浩然的突然出現,讓夏唯本就不平靜的心再起漣漪,坐在那裡一下午,什麼正事也沒做,心情倒是一團糟。
看到已經有人離開了,夏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站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轉頭對還在低頭工作的韓茜樺道:“茜樺,我先走了,明天見。”
韓茜樺點點頭,擺擺手,頭都沒有擡一下。
夏唯在下樓的時候接到了陳嫂打來的電話。
“什麼事,陳嫂?”
“少奶奶,剛老宅那邊打來電話,說要您和少爺去那邊吃晚飯。可是我聯繫不上少爺。”
夏唯愣了愣,想到蜜月回來後他們是應該去那邊一趟,便應道:“好,我知道了。”
小馬已經等在樓下了,夏唯坐上去,道:“去老宅。”
就像陳嫂說的,聯繫不上紀昭南,打到公司,秘書說已經下班回去了,打手機,又沒人接。
夏唯有些慪氣的將手機扔到一邊,無論怎麼想昨天晚上的事,最生氣都應該是她,現在卻還要她到處去找他。
可是生氣歸生氣,一想到上次紀昭南缺席,老爺子失落的背影,曼姨那一番話,夏唯還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她
現在是紀家的媳婦,不管她和紀昭南有多大的怨恨,該做的她還是要盡力去做。
夏唯不得已撥通了老王的手機。
“是,少奶奶,我現在就去告訴少爺。”
老王掛斷手機,走進包廂裡。
“少爺,少奶奶來電話說老爺子讓您們去那邊吃晚飯。”
紀昭南的一杯酒剛放到嘴邊,就停下了,一雙微眯的細長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透着些許不可捉摸的深沉。
紀昭南沒有接話,對面坐着的男人,笑着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誤紀先生享受天倫的時間了。另外,我的提議希望紀先生考慮一下。”
紀昭南笑笑,“王總客氣了。邵陽,送王總。”
老王回來見他遲遲不肯回應,心裡急,又問了一句。
紀昭南放下酒杯,朝一個女郎招招手,那女郎便妖嬈着扭了過去,偎在他身上,紀昭南細長的手指有一下沒有下的勾摸着她的耳朵,嘴角上浮現一絲上挑的弧度。
“讓她過來。”
老王猶豫:“少爺!”
“老王我們現在可是新婚燕爾,一起去,會不會更好些?”
老王無話可說,點頭退下。
夏唯看着眼前這座用霓虹燈裝飾的夜總會,深吸一口氣,跟着老王走了進去。
夜妖嬈,果然如其名字一般,這裡妖嬈得如同暗夜裡出沒的一條蛇,用它滑膩的身體勒得你透不過氣來,而你卻又無法放下那柔膩帶來的塊感,結果便是一味的*,*……
“少奶奶,少爺就在裡面。”
老王推開門,一股菸酒味立即撲了過來,夏唯皺皺眉頭,裡面的光線昏暗,只依稀看見人影,辨不清容貌。
她在門口站着,都不知道這樣於昏暗中看了多久,才邁腳,憑着感覺走了進去。當在外面的看到那刺目的夜總會名字時,她就隱約猜到他叫她來的用意爲何。
手不自覺的握起來,不知是不是菸酒味太重的緣故,她的呼吸都顯得很凝重。每走一步,人影在她眼裡漸漸清晰,當看到正前方那個人時,她發現她的感覺是對的,微微一頓,然後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
在這種場合看到絕對不會是什麼好畫面,雖然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可是當真的面對時,才知道再多的準備都是徒勞。
她閉上眼睛,迅速的移開,一股輕微的刺痛便從手心一點點的蔓延到心臟……
紀昭南知道她就在身旁,卻完全視而不見,繼續旁若無人的和身邊的女郎*,伸進女郎衣服裡的手撩撥得女郎小嘴微張,輕輕嬌喘。
“啊,討厭!”
頂端的嬌蕊被他用力一捏,女郎禁不住喊了嬌嗔出聲,一雙眸子春情盪漾。
一道低沉的笑由那抿着邪肆笑意的薄脣裡逸出,紀昭南手上繼續玩弄,趴在女郎的耳邊,道:“口是心非的女人!嘴上說着不要討厭,心裡不知道有多想要呢,恐怕只我一個人還不能滿足你呢。”
一句*的話,用笑意融化的溫柔,低沉而*,惹得女郎又是一陣亂顫,越發的意亂情迷。
夏唯剛要張嘴說話,那話便凍結脣邊,連帶着手腳也被冰封住,動彈不得。
指桑罵槐指的應該就是眼前這種情景了。
“討厭,人家只要你嘛!”
“是嗎,真是感動啊!那我要不要嘉獎你一個楨潔牌位啊?”
偌大的包廂裡只有他們三人,鼻端聞着菸酒的味道,耳邊是他們*的聲音,夏唯覺得自己好像深處一個不真實的空間裡,周邊的大氣壓像是一塊密密實實的布,層層的包圍着她,勒得呼吸困難,胸肺都是疼的。
“先生,你真壞,討厭!”
女郎只顧沉迷在自己的晴欲裡,完全沒法發現至始至終紀昭南的眸子裡沒有半點可謂是*的情緒波動,一張俊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雖說帶着笑,透着不盡的魅惑,卻仍是冷的。
紀昭南的眼角瞄向身旁那個自進來就一直傻站着不動的女人,眉梢的冷意更甚,心裡慢慢的騰昇起一股無名怒火。
他一把推開沉迷的女郎,站起來,一把將夏唯拉過來,圈在懷裡。
夏唯一愣,剛要掙扎,耳邊一股酥麻的熱氣襲來,他的聲音響在耳邊:“別動!”
夏唯沒有聽他的,繼續掙扎,紀昭南也不反抗,只是在她轉身要離開他的懷抱時,長臂一揮,再次將她圈在懷裡,一隻大手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覆在了她的豐盈上,即使手上纏了繃帶,那股熱力還是毫無阻攔的直抵她的胸口,隱隱的灼燒着她的心口,另一隻手,則從背後伸進她的衣服裡,輕輕的彈扣着她胸罩的扣子,那喻意再明顯不過,夏唯渾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再動。
見她老實了,紀昭南微微勾脣,低下頭,嘴脣的位置正好貼在她的耳際,目光卻是盯着在地上癱坐着的女郎,聲音冷而低沉:“既是*,就要不顧廉恥,既想當*,又想立牌坊,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不過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多你一個不奇怪,只是,既是我的人,就別在我面前耍陰招,否則……”
紀昭南的話沒說,那女郎便嚇得全身哆嗦的哭着求饒,她不明白剛纔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個模樣了?
她是夜總會的小姐,伺候客人是她的工作,一晌貪歡,你情我願,爲什麼他一副想殺人的模樣?還說什麼是他的人,難道紀先生對她……?女郎的心有驚慌便得高興起來,一雙媚眼挑着望着眼前這個男人,卻是覺得他懷裡的女人礙眼得很。
紀昭南感覺到懷裡的女人顫抖得厲害,臉色蒼白得幾乎可見藍色的血管,他輕輕的舔了一下那輕巧的耳垂,然後站起身,笑得邪惡。
“這位是我太太,特意例行檢查的,別看她表面柔弱,其實厲害着呢,你最好把剛剛的事情解釋一遍,否則你我都有麻煩!”
女郎一愣,然後趕緊求饒,只恨自己怎麼這麼點背,招惹上這麼一個冷酷人物?
良久,夏唯回過神來,女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她扭頭看向紀昭南。
“爸爸讓我們過去吃飯。”
紀昭南正在喝酒,一聽她這麼說,停下,擡眼看她,然後一聲清脆的響聲,玻璃碎了一地,紅酒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夏唯顫了一下,死死緊握着拳頭,抑制着心裡的恐懼和憤怒,咬着牙不吭聲,眼睛微微低下,正盯着他的腳尖。
紀昭南盯着她看了很久,心裡的火反而燒得更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聽她剛纔說的多平淡啊,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好像之前他做的一切,她都沒看見似地,什麼都不問。
他是她的男人,看見自己和別的女人親熱,她卻無動於衷,這個想法讓他的心裡更加的鬱躁,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垂落的視線裡淨是冷漠:“我很忙,沒空。”
很忙?沒空?是急着找女人嗎?
看着他就要離開的身影,夏唯也不知道哪裡的勇氣,突然跑過去,拽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紀昭南看着那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纖長潔白,晶瑩剔透,因爲用力凸起的指關節更顯得那手指纖瘦。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隱瞞你。”
紀昭南擡起眼睛,深邃的眸子裡沉沉一片,看着她,夏唯觸電般的移開自己的眼睛,手卻更用力的抓着。只要能讓他去老宅,道歉認錯什麼的都無所謂。
“如果你是因爲我而生氣,對不起,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讓我怎麼做都行,只要你能回去一趟,你已經很長時間沒回去了,爸爸他很擔心你。”
“爲了討好一個男人,你什麼事都願意做,夏唯,看來我是小看你了。”
夏唯心裡急,又沒有把握能夠說服他,所以自己說了些什麼,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的道歉,挑好話說,不要惹他生氣,此刻聽他這麼一問,她一頭霧水:“什麼?”
紀昭南嘴角一沉,伸出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她下意識的就要躲,已經低下去了,卻生生不動,任那帶着涼意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她脆弱無力的視線就那麼裝進了那一潭黑沉沉冷幽幽的深淵裡,一直降一直落,卻怎麼也觸摸不到底部。
“我是說,我爸爸他有錢有勢有地位,靠上了絕對是衣食無憂,只可惜他年紀大了,某些方面恐怕滿足不了你的需求,所以蜜月剛回來就那麼迫不及待的私會別的男人。”
清冷的語氣帶着無盡的嘲諷和羞辱。
夏唯以爲受了那麼多的羞辱,多少會有些免疫力,可是她錯了。當一股錐心的疼痛由心臟最深處瞬際傳遍全身各處時,她陡然發現,在他面前即使她穿着金絲甲,他只需輕輕一撥,金絲甲下面的那層肉就能混合着血水露出來。
他太強大,能輕而易舉的捏碎她的柔弱,他太殘忍,可以笑着看她血肉模糊的在荊棘上翻滾,他太冷血,所以即便她疼得撕心裂肺,他卻以爲她是在演戲。
夏唯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牢牢的盯着他,慢慢的那眼眶裡便有了水潤的跡象。
紀昭南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幽深的眼眸裡似是起了變化,但仔細看仍然是深沉一片。
兩人注視着,良久,夏唯妥協了,長長的眼睫毛微微一顫,兩行清淚因爲承受不住心痛的重量便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同時,她的手慢慢的鬆開。
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她卻很吃力,等到完全離開那條手臂,她竟險些無力的栽倒下去。
那兩行眼淚的滑落像是砸在了紀昭南的心上,泛起一股溼熱的潮悶來,而那緩緩離去的雙手,則像是從他的心臟裡抽出,硬是將那股潮悶抽成一種鮮血淋漓的鈍痛來。
他無法理解心裡的那股情緒,就像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伸出手。
只是他伸出的手,在接收到一滴眼淚的時候,硬生生的停住。
夏唯扶着沙發,停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折回,站在紀昭南面前,一揚手就甩了下去。
紀昭南沒有躲,手落在臉上,清脆的巴掌聲清晰的迴盪在包廂裡,他的頭因爲慣性微偏着,落下來的劉海恰好蓋住他的眼睛,看不清裡面的神情,而夏唯顯然是用盡了全力,嘴角慢慢的滲出一絲血跡,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恐怖。
“這一巴掌不是爲我,是爲爸爸。”
夏唯喘息着說,然後打開門離開。
站在門外的三人看到滿臉淚水的夏唯俱是一愣,還沒等他們要說什麼,夏唯便離開了,小馬趕緊跟了上去。
老林和邵陽走進去,咋見紀昭南嘴角的血絲,都不敢說話。
“老林,鑰匙。”
老林把鑰匙給他,紀昭南擦擦嘴角,拿起外套走出去。
夏唯一口氣跑出去,夜風吹到臉上,更覺涼意,卻也吹落了更多的淚。
“少奶奶,你沒事吧?”小馬追出來,擔心的問。
夏唯背過身去擦擦眼淚,搖搖頭:“沒事。我們走吧。”說着,走向車子,坐進去。
流淚眼睛有些腫,夏唯便在中途買了一些冰塊覆上,到了老宅,腫也消的差不多了,又拿出脂粉盒補了補妝,這才進去。
因爲中途耽誤些時間,夏唯進去的時候,飯菜已經端上桌了,老爺子和曼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很顯然是在等他們。
夏唯心裡有愧,低着頭走到他們二位面前,叫了聲:“爸,曼姨。”
曼姨正在修剪指尖,也不擡頭,不過垂下的眉梢間明顯的攜帶着隱忍的怒氣,話說出來,語氣也不好。
“就是怕你們晚到,所以才早早就告訴你們,不過看來也沒什麼用,如果再晚點告訴你們,我和老爺子是不是就白等了?”
夏唯自知理虧,連聲道歉:“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
曼姨突然站起來,一臉不高興:“沒有下次了,以後這個家你們想來就來,不想來我們也不勉強了。”說着,扶起老爺子,說:“老爺,去吃飯吧!”
紀老爺子沉沉的嗯了一聲,任由曼姨扶着他起來,走向餐桌,夏唯遲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氣氛不太好,老爺子不說話,誰也不敢說話,夏唯面對着一大桌的菜,也是食不知味。
吃過飯,夏唯正要幫忙洗碗,紀老爺子叫住她:“我有話和你說。”
夏唯看了一眼曼姨,後者朝她點點頭,她放下碗,跟了上去。
二樓的書房很大,一面牆全部都是玻璃,想着站在窗前,外面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一定可以盡收眼底。
管家齊叔離開,夏唯便覺得書房裡的空氣更加沉重,壓得她有些透不過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和老爺子單獨在一起,雖然老爺子什麼都還沒有說,不過那股不言而喻的威嚴已經讓她倍感壓力。
她靜靜的站在書桌前一米外的地方,頭微微垂着,雙手交疊着放在身前,手指緊緊的扣在一起,明明是緊張害怕的,卻又不能顯現出來。
紀老爺子喝完茶,放下茶杯,瓷杯碰撞紫檀木的書桌,發出一聲鈍響,夏唯立即挺了挺脊背,卻始終不敢擡頭。
良久,聽不到他說話,夏唯心裡正納悶呢,只聽一聲悠長的嘆息,然後是老爺子沙啞而緩慢的聲音:“孩子,你受委屈了。”
夏唯先是一愣,然後禁不住的眼眶便熱了,雖然不知道老爺子爲什麼這麼說,不過這一句確實說到了她的心窩子裡去了,感動的同時,心窩處鈍鈍的疼着。
她咬着脣忍着纔沒讓淚流出來,只是哽咽着叫了一聲:“爺爺。”
紀老爺子又是一聲長嘆,“昭南心裡的傷痕太多,有太多的陰暗,對此,我要負上大部分的責任。可是,我現在老了,不知道哪一天眼睛一閉就走了,就是想着補償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能說道情緒激動處,說完,便咳嗽起來,夏唯趕緊端起茶杯遞給他,“爸,您別這麼說,您身體那麼好,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紀老爺子潤潤喉,又接着道:“長命百歲我是不指望了,能讓我抱上孫子,我就可以瞑目了。”
夏唯一時無語,心裡也跟着酸澀起來。
孫子?她想她是達不到老爺子這個願望了,或許別的女人可以。
紀老爺子拍拍她的手,“你比那孩子堅強懂事,有你在昭南身邊,我放心很多。”夏唯愣住,那孩子?誰?
紀老爺子要站起來,夏唯攙扶着他,走到沙發前坐下。
“你也坐下。”
夏唯在他左邊的一個位置坐下,心裡還在想着老爺子剛纔的那一句話,聽話裡的意思一定是個女人,會是誰呢?曾玥?!
夏唯想起那個身世樣貌都好的女孩,心裡泛起一絲隱秘的苦澀。
“無情之人也最難忘情,那孩子不在了,等於挖去了昭南一半的心,你自是無法與死去的人爭什麼,可是現在你是昭南的妻子,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守護他的另一半心,如果能找回另一半失落的心那就再好不過了。”
夏唯呆住,呼吸在那一刻停滯,原來紀老爺子什麼都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孩子,不是曾玥,而是溶月!
夏唯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紀老爺子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在勸慰,在鼓勵,而在這種時候,她卻無法給出任何回答,無論是對於他的安慰還是鼓勵。
她知道自己爭不過溶月,她也沒有想過會和溶月去爭什麼,她明白自己在這場婚姻裡的角色,也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她相信紀老爺子也知道,可是現在他卻說要她去守護紀昭南的另一半心嗎?
她行嗎?不,應該說,她有權利,有資格嗎?
夏唯心裡難受得緊,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對不起,爸,我……我沒有信心,我……我恐怕做不到。”
“我知道這很難,可是隻要用心,沒有做不成的。孩子,你們的婚姻雖說是一場孽緣,可也是緣。單單一個緣字,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們卻遇到了,這就是緣分。”
夏唯看着紀老爺子期盼的目光,心裡的愧疚更深,可又不忍拂了他的一番心意,含淚點點頭,“爸,謝謝你,我會盡力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夏唯見老爺子面露疲憊,便道:“爸,我扶您進去休息吧!”
夏唯剛把他攙扶起來,門彭的一聲打開了。
書房裡的燈光很亮,紀昭南就站在門口,面對他們,燈光全數打在他英俊的臉上,陰鷙的眼,鋒銳的脣,無一不清晰如畫,卻也盡數昭顯着他隱忍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