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抹倩影雙臂抱胸倚靠窗框而立,頭稍仰,專注的看着窗外的爲數不多的星空。
以至於水昭寰已經站在她身後都不知道。
擔心自己聲音突兀響起會嚇到她,他很輕很柔的喚道:“二姐”
水靈悠斂起仰望星空的目光落在水昭寰臉上,莞爾一笑,十分親切:“小寰”
見二姐溫柔的看着自己,還笑得那麼甜,水昭寰心情好上加好,遞上特意爲她準備的脫脂牛奶。
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牛奶,水靈悠輕抿一口,淺淺一笑:“謝謝”
水昭寰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涼白開,悠然起步,在與水靈悠相對的位置上停了下來,後背依靠着窗框,而後緩緩仰起頭看向通過夜空。
幾秒種後,脣瓣悠悠而啓:“二姐,十幾年過去了,你的喜歡居然一點都沒變”
水靈悠靜默了片刻,才說:“真的嗎”
不過一句再普通不過的真的嗎水昭寰卻聽見了話語裡隱隱的疼和茫然,胸口不由自主的一疼,眉心跟着擰起,連忙斂起遠看的目光落在水靈悠精緻絕倫、恬靜的面容上,好一會兒才忍着疼,篤定的說:“是的幾乎沒有絲毫變化。”
“比如呢”
風輕雲淡的口吻彷彿說着鄰家大嬸家的事。
水昭寰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發呆晚餐後,一個人靜靜地仰望夜空愛看書,而起涉及的領域相當的廣。還記得,那時候媽不讓你去上學,你就讓我給你從學校的圖書館裡借書,百頁的書別人一星期都看不完,你一個星期可以看兩本到三本,僅僅半年,圖書館已經沒書借給你。後來,你知道縣城裡有家新華書店,每天不辭辛苦徒步而行,往返二十公里,一走就好多年,一看就是好多年,一直到”
說到後來,他再也說不下去。
如果他沒記錯,一直到到爸媽離婚,父親帶着他離開,媽媽帶着大姐離開,她被送到孤兒院的前一天,她都在往返於縣城。
水靈悠變得沉默,不再言語。
使得水昭寰不能自控的緊張,冒冷汗。他打心眼害怕,二姐接下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媽爲什麼不讓我上學
可是,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水靈悠別說提問,連開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她平靜的面容上,那雙如星般靈動的眸子一眨不眨,泛着源源不斷令人驚豔的靈光。
站在門口的季如風將一切全部看在眼裡,更將水昭寰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在心裡,胸口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抽搐,黑寶石的眸子不知何時被晶瑩的淚光氤氳。
他從來都不知道,在高中那個博學多才,堪稱活字典的她竟然是在那樣一種環境中讀的萬卷。
能將學校的圖書館看到沒書可看;能幾年不停歇的每天往返二十公里就是爲了看書,這是怎樣驚人可怕的求知慾和意志力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但是,他現在沒有心情去探究,剜心割肉的心疼充斥着他的心扉。
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邁出。
只是,他的左腳剛剛落下,右腳都來不及擡起,沉默了許久的水靈悠卻開口了:“抱歉,小寰,你說得這些我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
水昭寰和季如風的胸口同時狠狠一疼。
“小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知道你擔心我會問什麼”
水靈悠一如既往的心平氣和、風淡雲輕、品性坦然,令水昭寰不知該說些什麼:“二姐,我”
突地,水靈悠笑了,猶如極地的北極光,絢麗燦爛,天籟般的聲音淡然而出:“小時候的事我雖然不記得,可是我知道,你口中的那個媽打心眼裡不喜歡我,甚至是厭惡我的,所以你擔心的問題,我是不會問的,因爲問與不問都沒有任何意義。”
儘管她的聲音平靜淡然,但季如風和水昭寰還是從這聲音裡聽到了不加掩飾的悲涼。
正是因爲這番話,水昭寰終於理解了他惹人疼惜的二姐對母親和大姐的漠不關己的態度。
水靈悠仰頭將杯中的牛奶全部喝完,而後走到茶几前放下杯子,優雅而坐,微微一笑:“老公,過來坐吧小寰,你也過來”
季如風三步並兩步,在她身邊坐下。
水昭寰則坐在了單座沙發。
“聽高啓說丁玲下午來找我了”
“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警察那邊怎麼說”
“鑑於歐陽晨曦已經出現精神失常、胡言亂語,警察已經將他送進醫院做司法精神病學鑑定”
水靈悠稍作靜默,才說:“看來被老哥嚇得不輕”
“確實我、擎軒、秦鵬、辰希見到他人的時候,滿臉的血,精神恍惚,聽警察說,臉上的血是由於撞牆而致。”
“如果司法鑑定他確實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是不是說法律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從輕或者完全不追究”
面對突轉而自己又完全不瞭解的話風,水昭寰不知道該如何插嘴,但還是靜靜聆聽。
水靈悠勾脣一笑,很美,卻也很冷:“這樣豈不太便宜他”
聽到這話,季如風倍感欣慰,他高興自己的靈悠會出現這樣的表情,因爲她終於不再把不好的情緒默然承受。
他劍眉冷蹙、目光凌厲如鋒,在燈光下泛着令水昭寰生畏的凌光,說:“悠,放心有我在,不會就這麼便宜他的”
水靈悠淺淺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風你不用爲了我而有求於任何人,我有辦法讓他清醒過來,恢復正常”
季如風自然瞭解水靈悠爲什麼會希望他有求於別人,於是,淺淺一笑,很是溫柔的說:“季太太有什麼辦法,說出來讓季先生聽聽”
水靈悠想了想,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醫院和警察局老哥進不去,我得親自去見見他”
“然後呢”季如風不緊不慢,繼續聆聽。
水靈悠眨巴着清澈如泉的眸子,淺淺一笑:“你還記得精神失常的貞貞嗎”
季如風撲哧笑了,十分燦爛:“親愛的季太太,我想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