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然推門進來，看到回頭看她的蘇小格，突然忍不住，“哇……”一聲大哭出聲。
那個端端坐在門欄上的女子，雙眼因爲缺乏睡眠而顯得乾澀，佈滿血絲，黑洞洞的眼圈，已瘦的脫型的臉。望過來的目光顯得呆滯。
晰然丟下手上的食盒，蹲下身體，雙手環住小格的肩膀。“蘇小格，蘇小格你怎麼了啊？你別嚇我。”
聽到晰然的哭聲，穆啓然拿着一頂帽子，踩着拖鞋快步自屋內奔了出來。
“疼……”蘇小格突然皺眉，身體向後縮了縮。“疼。”她聲音微微大了一點。穆啓然聞聲腳步突然頓住，幸喜不已，覺得自己快要喜極而泣了。
小格自從那晚高燒之後，已有整整兩個星期沒有說過一句話，此刻，卻那麼清楚的說，疼。
“晰然，你快鬆開她，她現在在生病很虛弱，被你抱的都快喘不過氣兒來了。”穆啓然彎腰去拽妹妹的手臂，將那大檐的帽子戴在蘇小格的頭上。
“疼……”這一次，蘇小格露出微微生氣的樣子，可憐兮兮拖長聲音說着，皺眉撅起了嘴巴，一副看住陌生人的戒備的樣子看住晰然。
原本收住了泣聲的晰然，突然又癟了癟嘴巴，“哇……”的大哭起來。
“蘇小格傻掉了……”
穆啓然似被人當頭一棒，說不出話來。站在那裡一動都不能動的，斂目凝視着蘇小格。看她認真的低頭一點一點將晰然熊抱着自己的手指弄開。身體向後面縮一縮，等和晰然拉開一段距離，才又垂下眼眸，蹲下身體，雙臂環住自己，一個自我保護的動過。
“小格？”他用自己以爲的，最爲溫柔的聲音叫她，沒發覺那聲音出來卻微微發着顫。
“小格？”他又靠近一點，顫着聲叫一聲。
蘇小格這才露出微微詫異的目光，擡頭看他。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一瞬，便嘴角一彎，露出一個甜蜜的笑臉，乖巧的向他伸出手來，“可以回家了嗎？要回家了嗎？”她說……
樣子有些雀躍，就似個七八歲的孩子。
悄悄請了吳醫生來，看他幫小格做了全面檢查，又拿了兌了安眠藥的牛奶喂她喝。她卻突的一下扭過頭去，“小格不喜歡牛奶。”她說，小孩子鬧彆扭的樣子，嘴巴嘟嘟着，委屈的別開臉。
對，怎麼忘記了她討厭喝牛奶，穆啓然又是憐惜又是揪心。又換了果汁哄着她喝了，看她睡下，才自臥室裡退出來。看晰然團着雙膝坐在沙發裡抹眼淚。
“晰然在這裡鬧了一個下午，你也累了，叫司機過來接你回去吧？”他走過去，在妹妹頭上拍一拍，輕聲問到。
“給爸爸打電話，我今天要住這裡。我要和小格睡。”晰然仰着臉，小小的臉蛋上全是淚跡。
穆啓然無奈，點一點頭，安慰的在妹妹的肩頭拍一拍，回身給別墅裡撥了電話過去。穆卓軒接了，聽說晰然粘着小格要一起睡就硬生生丟了一句，“不行，快將她給我送回來。”啪嗒一聲，直接掛斷電話。
穆啓然握着電話，微微蹙眉。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父親自那天之後，變得
十分莫名，脾氣越來越躁。對晰然的安全問題，比當年晰然被人綁架之後還要緊張，猶如驚弓之鳥。在她身邊添了新保鏢不說，連和喬曼出門，都是小心翼翼……簡直就像嚴陣以待，防着別人隨時進犯的樣子。就連晰然出國留學的事情，也一樣，那麼突然的就被他給武斷決定了。
穆啓然凝眉站在地上想一想，沒有說話。回頭卻讓傭人幫晰然準備起被褥來，穆卓軒的電話又打進來，聲音和緩了些，顯得疲憊，“晚上你盯着，別讓她跟着小格亂跑。也留意着，別讓她跟小格獨處……”
這次，是從未忤逆過自己父親的穆啓然，在他話還沒有講完的時候‘啪嗒’一聲掛上了電話。心底十分氣憤，胸口微微起伏着，纔將那口怒氣壓下去一點。
上樓推開臥室門，見晰然小心翼翼躺在小格身邊，和她面對面，一雙眼含着淚光，定定注視着小格的臉。而小格則一副全然不認識她是誰的樣子，一張臉，遠遠向後仰着，一臉害怕的表情，目光躲閃着，不敢看她。
“她還能好起來嗎？”
“能，一定能的。”穆啓然不知道自己這話，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晰然。
“晰然到那邊牀上睡吧，小格夜裡常常驚夢，會嚇到你。”穆啓然伸手，將妹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運到另一側的沙發牀上去。
“哥哥，你說媽媽爲什麼就不疼愛小格呢？她都能對你我那麼好，可是小格纔是她的親女兒啊，爲什麼要那麼討厭小格呢？又是打她又是傷害她，我現在都有點害怕媽媽了。”晰然說着，低頭，一雙亮晶晶的眼裡又溢出眼淚來。
穆啓然輕輕撫摸着她的頭，嘆息一聲。晰然有時候表現出來的，對親人的依賴讓他覺得難受。
母親生下晰然後，身體就越來越糟糕，幾乎常年住在醫院。小小的她，基本沒有怎麼在自己親生母親身邊呆過，更不要說享受什麼母愛。以至於，在她三歲的時候母親去世，她還一副懵懂樣子，在病牀邊，用手指輕輕戳一戳已經失去呼吸了的媽媽的臉，高興的拍着手問他，“媽媽要跟我們回家了嗎？”一臉期待。
晰然招蚊子，入夜，穆啓然拿了蚊香片過來，見晰然又抱着被子湊到小格的牀上去。半邊臉貼在小格細瘦的胳膊上，睡着了。蘇小格則一臉訝異的表情，盯着她看，好奇的小心用食指戳着她的臉，見他進來，連忙將手指放在脣邊，輕輕，“噓……”了一聲。
穆啓然愣一愣說不出話來。
晰然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刁蠻小姐的樣子，可是誰對她好，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明白。又是別人對她好一分，她就能對別人好十分的性子。穆啓然坐在牀側，擡手幫湊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子掖掖被子，自己也側身和衣躺在小格身邊。一隻手輕輕的拍着小格，哄她入睡。
她現在就是個離不了人的小孩子，半夜總在噩夢中嗚咽驚醒。
隔天，晰然就登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喬曼和穆卓軒一路陪同前往……
穆啓然在機場再看到喬曼那張精緻的臉，就有些說不上來的厭惡。
虎毒不食子，而眼
前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孩子一點都不心疼。自那天開始，就像忘記了這個世界上，自己還有小格這樣一個女兒的存在。從未問過他，小格在你那邊好不好，習慣不習慣。從未過問。
回去的時候，發現小格一個人靜靜蹲在門口等他，看他從車子上下來，笑嘻嘻跑過來牽他的手。
她現在對他十分依賴，吃飯睡覺在同一個空間，只要他稍稍自她視線裡離開一陣，她就會顯得十分不安。眼神慌亂，來來回回的到處找他，等看到他就很開心，乖巧的笑。“我們回家嗎？現在回家嗎？”說的最多的，也是這樣一句話。
劉媽在這邊耽擱了幾天，別墅那邊就開始催着叫她回去。穆啓然沒有辦法將這樣的小格交給別人看顧，只能走到哪帶到哪。
她也很乖，不哭不鬧，只是看到人羣就膽怯的往他身邊縮，悄悄將小手塞在他掌心裡面。面對這樣的她，穆啓然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中午安頓小格睡下，他才悄悄下樓，要和同事開一個緊急視頻會議。
父親不在，公司的大小事務都需要他來經手處理。一忙起來，就忘記了時間。直到聽到樓上咔嚓一聲巨響，他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也沒來及和電腦另一端的衆多同事說一聲，呼一下起身，轉身就往樓上跑。
“小格……”
還好，她並沒有受傷，只是被驚嚇到了，遠遠站在一邊，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小書架，和跌落一地的書籍。
聽到他的叫聲回過頭來，眼神有些混亂，緊緊的皺着眉。
不知道自什麼地方找到一張照片，照片好像是幾十年前在這裡拍的，有些發黃。照片上三張年輕的面孔湊在一起，笑的格外燦爛。
蘇易陽、喬曼，還有一張俊美的過分的男人的臉。那男人的右手分明自後面輕輕摟在喬曼的腰上。
這人是誰？穆啓然愣着神兒想。
“我爸爸……”蘇小格手指在年輕的蘇易陽臉上點一點說，表情更加混亂，“他是我爸爸。”想一想又說：“他死了，倒在地上，很多的血……”說着，她害怕的縮一縮肩膀。
“那你是誰？”她皺眉，突然捧住頭的樣子，看起來很痛苦。
轟隆，穆啓然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人一下摧毀了，倒塌了。向前一步，溫柔將她攬進自己懷裡緊緊抱着，在她耳邊輕聲說：“小格，我是穆啓然，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穆啓然？穆啓然！”她低聲喃喃着他的名字，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漸漸在他懷裡縮成一團，“穆啓然，我，頭疼。”
蘇小格又發起高燒來，成天成夜的昏睡。嘴脣乾裂了，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燎泡。
她心裡有事，說不出來，躲在房間裡的那幾天，讓她心裡稍稍的安寧卻又被殘忍的真相給摧毀了。她在一波一波的噩夢裡，走不出來。
穆啓然守在她的牀側，一遍一遍爲她擦洗，更換毛巾。用棉籤沾了水幫她潤一潤嘴脣。含了涼溫的水，對住她那乾裂的脣喂她一點一點喝下。
她在半夜的夢中哭泣，沙啞着嗓子叫，“爸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