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也是因爲哥哥的事情過來的嗎?”晰然快步走過來,展臂和小格擁抱了一下,才說,“事情我想我已經成功的解決了,應該!”她說。
這麼矛盾不清的話,用這樣篤定的口吻說出來,不知道她是在給自己希望,還是想要相信那個人……
幾個人沉默着進了屋,晰然叫人煮了咖啡給大家。又打發家裡的傭人們去休息了,纔跟小格說了下午的事情。
不出小格所料,下午她真的是回了一趟上海,那個她和馮笑天的家。爲的,也就是那個文件袋裡的東西。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那種時候,馮笑天居然也在家裡,正在喝悶酒。見她進來,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驚訝的樣子。還招手叫她一起陪他喝兩杯。晰然當然沒有心情喝酒,可是又顧忌着馮笑天在場,不敢輕易將那些照片拿出來,更無法隨便從這房間裡帶走。
想一想,也就坐下了。說,“我剛剛流產過,身體還沒完全復原,不能喝酒。不過,陪你坐一會還是行的。”她說着話,就將酒瓶從他的手上接過來。一杯一杯的替他斟滿。
他喝掉一杯,她就馬上倒滿一杯。他不喊停,她也就不停下來。
45度的白酒,他足足喝掉了一瓶半,漸漸的也就露出了一些醉意。垂頭點了支菸,起身進了衛生間。
晰然想,這是個機會,起身匆匆上了二樓他們的臥室。在牀底下,拿出那個文件袋來。
剛伸手拿出裡面的照片確認一眼,就聽身後的人說,“你回來,就是爲了拿這個東西的吧。我一直在等呢,知道你遲早會來。”馮笑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聲音有些低沉的沙啞。
十分高大健碩的一個人,此刻的樣子卻是格外的狼狽邋遢。面色晦暗,只是神態自如,沒有一絲醉意。
原來方纔的醉態,他全是騙她的!叫她自行露出破綻!
“哈哈……”他突然扶額大笑起來,聲音裡滿是無奈和悲哀。
“我爸用我媽的生命威脅我,不能將手上的東西交出去。而你,是想用什麼來威脅我呢,是你自己嗎?”他擡手,晰然以爲他要搶走那些照片,本能的向後猛然躲開了一步。
“晰然,我一直等着你,等你願意站出來,面對我,跟我好好談談。可是沒想到,居然是在這個時候,爲了這樣的事情見面!”馮笑天說着話,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的東西用力抽出來,一張兩張的抖落在地上“真是丟臉啊。這樣大的一個家庭,這麼一羣看似相親相愛的人。就像是華服底下藏滿了蝨子一樣。真是難爲了,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能掩飾的這麼好。”
“馮笑天,你有想要保護的人。我也有我想要保護的人。”晰然在他的視線裡,緩緩蹲下身去,將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一一撿起來,重新放進文件袋裡。“我要走了,馮笑天。”她說,擡腳,真的轉身準備離開。馮笑天望着她,並沒有阻攔。
“笑天……”晰然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其實內心還是十分的緊張。
她知道馮笑天的目光,一直一直都跟着她的腳步,慢慢的拉長。那種被注視着的感覺,雖然並不覺得恐怖,可是帶着那麼深的疼痛和絕望,叫她也跟着有了些悲哀的情緒。
“如果趕今天凌晨,我依舊無法聯繫到我的哥哥,那麼這些東西。”她背對着他,揚着手上的文件袋子,接着說下去“我將會通過網路,公之於衆。你知道我說話一向算數,說一不二。”
身後的人,好半天,都沒有半點聲音。
晰然扭頭看他,突然的就希望馮笑天能夠做出一點想要阻攔的樣子來,或許那樣,他和她之間就還有那麼一點點……希望……
可是他沒有,呆呆的可憐兮兮的樣子,靠在臥室的牆壁上歪着頭看她,又莫名的咧着嘴巴笑了一下。
“這樣,或許咱兩就真的兩清了。”他說。
心口莫名的一陣疼痛,晰然不讓自己多想,扭頭,就要奔下樓去。
“晰然……”馮笑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揚聲叫她,自臥室裡追了出來,晰然猛然回頭看他,以爲他終於要出口求她
,想要阻攔。誰知道,他手上卻拿着一個他自己的外套“天氣涼了,出門記得穿厚點。”說着話,踩着拖鞋就吧嗒吧嗒的下了樓來。
晰然僵在玄關處,依舊的擡頭望着他的臉。
他那麼剛毅的一個人,那張似醉非醉的臉,看起來卻是格外可憐的樣子。下巴上毛起了薄薄一層鬍鬚,雙眼也佈滿了血絲,這樣看來,他最近總是熬夜,並未安然入睡過。
馮笑天靠近了她,給她穿上外套的時候,晰然才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宿醉的濃烈酒氣,不由的擡頭看他一眼。馮笑天,其實一直都是個對什麼都很節制的人,菸酒更是如此……
晰然在他的擺弄下,穿了他的大外套,幾乎被裹起來。又被他一顆一顆,將鈕釦直直系到了脖子上去。手指像是無意間的樣子,劃過她的面頰,那指尖的厚繭,輕輕的觸感悠忽不見。垂目看着晰然的臉,許久才背轉了身體,說,“現在我送你回去大概反而不夠安全。”他微微停頓一下接着說,“我剛剛替你打電話叫了一部出租車,估計馬上就到,你稍微在客廳裡坐着等一等,車子來了再走。還有,外套穿着,別脫下來。”
晰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稍稍猶豫着,就坐在了沙發上。
馮笑天也沒再跟她說話,轉身進了一樓的洗浴間。
過一會,裡面便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他大概是在洗澡……
那兩份一直放在他手邊,似乎叫他無比苦惱的文件,叫晰然格外好奇。靠近站了許久,才伸手抽出來看了一眼。驚的輕輕“啊……”了一聲,洗浴間的人就頂着一頭的泡沫,赤裸着上身探出頭來“怎麼了?”等看清楚她手上拿着的東西,又沉默着縮回了洗浴室。
裡面的水聲,變的更大起來。晰然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只將那兩份資料又輕輕的放回了原處。等門外出租車聲傳來,她望一望洗浴間,開門離開了。
他握在手上的東西,雖然跟她手上的東西有些區別。可是,都是直指馮老爺子的鐵證!
“晰然!”小格聽完晰然的話,都有些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纔好了。
“我們倆個,反正總有一天要這樣攤開來,針鋒相對的來一次的。結了死結,解不開,就直接剪掉好了。日子總還是要過的。”穆晰然說,表情很平靜,目光依舊落在電話機上。等待着穆啓然的消息。
兩人在老宅的二樓,直直等到十一點半的時候,晰然站起身來,自身邊的手提包裡拿出文件袋來就往書房走。
“晰然!”小格叫她一聲,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今天,晰然若真將那些東西,通過網絡公之於衆了,那麼往後她和馮笑天能夠複合的可能,大概就真的成零了。蘇小格雙手抓着她的手,驚到,說,“怎麼這麼冷!”
“看來馮笑天食言了。”她說。凝神想一想,其實馮笑天在她的面前,並未承諾過一句話,就像他們兩人的感情中一樣,他總是沉默着做出包容的,溫柔讓步的樣子,其實是不想給她任何一個答案,那樣的狡猾冷漠。晰然突然的就想笑了,向着書房的方向,十分堅定的又邁開了腳步。
“不是距離零點還有半個小時嗎?晰然,我們在稍微等一等!”蘇小格說。她心裡雖然也真的很着急,恨不得穆啓然此刻就能馬上站在她的面前來,可是,她也不想看晰然站在家人兩邊選擇,爲了保護一個,而去傷害另一個。那樣真是太煎熬了。
兩人拉扯不定的時候,小格一直裝在兜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兩人猛然一靜,都屏息停下了動作。
蘇小格伸出拿電話的手都有些抖,等看到是一個陌生的上海座機號碼,就擡頭看了晰然一眼。
“小格?”電話一接通,果然是穆啓然,聲音聽起來還好,並沒有顯出什麼不對。
“我在警局估計還要逗留幾個小時,怕你等的擔心,所以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早點去睡,別擔心,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是爆炸事件,牽涉較廣,事態嚴重,警方希望我能更爲精確的還原事發當時的情景,協助破案,所以呆的時間就相對久了一點。”他不知道小格已
爲他的事情,幾乎叫顏鈺動用了所有的關係網,打聽過了。裡面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全部心知肚明。蘇小格聽他這樣撒謊騙她,安慰她,喉頭髮塞,卻依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低聲乖乖“嗯”了一聲。
“乖,去睡吧。明天早晨我有時間的話,會過來找你。晚安。”他說完,等了好久,見小格這邊不掛電話,才咔噠一聲掛了電話。
不到一分鐘,晰然臥室裡的電話也叮鈴鈴響起來。好在她們兩個人,正在二樓穆啓然的書房門口站着,不然還真聽不到這聲音。
兩人又疾步跑進晰然的臥室,接起電話來。意料之中的,又是穆啓然。
“怎麼還沒睡?”明明是他自己這麼晚打電話進來,可是一聽到晰然的聲音,就板起聲音訓起人來。
“哥你還好吧?你現在在哪裡?”晰然這時候纔有了小女孩的不安樣子。聲音乖巧清甜。
“啊?我很好啊,我能有什麼事兒啊。現在正在小格這裡呢。”他想都不想,隨口就說。晰然一愣,一直垂着的脣角微微勾起來了,扭頭用脣形跟小格說:他在撒謊,說跟你在一起!
我?小格也用脣形問,手指往自己身上一指?驚的瞪大了眼睛。
晰然那許久不見的,小惡魔的樣子又出來了。衝小格壞笑着眨眨眼,乾脆將電話按了免提,“啊,那正好,我很想她呢,你把電話給她把,我要跟她說話。”晰然憋着一臉的壞笑,捂着嘴巴,一副快要忍不住的樣子,彎着一雙眼睛直樂呵。
“哦!啊?嗯。小格……小格……”穆啓然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還真揚聲裝腔作勢的叫了兩下,才說,“小格估計去了衛生間,明天你再直接打給她吧。快滾去睡覺。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還不睡!”
“嗯,好的,馬上去睡。”掛了電話,晰然和小格面對面看着對方的臉,突然都繃不住,哈哈哈的,放聲大笑了出來。
“哥哥這智商,真是令人堪憂呢。看來他以後是沒機會跟你撒謊了,太容易識破了也。”晰然拍着小格的肩膀笑的像是不能自已。
顏鈺在樓下客廳裡坐着抽菸,剛剛接了最後一通電話。對方說穆啓然事情有了新的進展。好像跟當今權貴扯上了一些恩怨,被算計了,雖然現在情況不是很明朗,但看連夜來局裡見過穆啓然的幾波人,態度都相當溫和客氣,就知道事情肯定有了新的轉機。
剛掛上電話,就聽到二樓傳來的笑聲,微微的皺了皺眉,也無奈的搖着頭笑了。
少女的臉,真是陰晴不定呢。心裡什麼事兒都揣不住,可是今天居然連他這樣一個經歷過各種風雨的人,都跟着小格有了幾分慌張,顏鈺想想,都覺得丟臉。總覺得,跟他們這幫小孩子一起生活的久了,智商都跟着下降了……
想着今天的自己,因爲小格那張陰晴不定的臉,而破戒動用了許多自己曾經碰都不想去碰一下的人脈。就覺得無比頭疼,這些人的人情,從來都重似千金。有一次你來,勢必會有下一次的我往,牽涉的多了,就無法脫身。他真的很討厭跟這些人打交道啊,語言往來,都似交鋒,太累!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開始下起雨來。明明是秋天,卻依舊聽得見轟隆隆滾過天際的雷聲。顏鈺望着窗外,那噼啪傾斜下來的大雨,都似當年。可是內心,早已沒了當年,站在這個地方時候的惶恐不安……
人常說,時間是撫平內心傷口的良藥。其實不是,許多東西,等時光沉澱了會變的更重。比如讓人夜不能寐的仇恨。
顏鈺知道,如果自己的生命一直如當年那樣荒寂,在這段時日裡沒有小格、妮娜、倪裳、還有他快要出生的小寶寶的參與,他真覺得,自己會變成一個,比穆老爺子和穆卓軒更爲狠辣陰毒的惡魔。
顏鈺以爲自己一輩子再也不會跨入這個地方半步,可是如今,他卻在這個地方,在當年自己住過的客房裡住了下來。
窗外雖然也似當年,嘩啦啦的雨聲襲耳,只是心境早就不同了。夢裡也不再是一片血紅。
他覺得自己,是在跌入深淵的前一刻,被拯救了。那麼幸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