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懷孕、流產……
這一切,就像這半年來,做過的一場噩夢。
穆晰然在老宅的花園裡裹着披風曬太陽想,爲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一個女人。悲傷、邋遢、虛弱。跟原本的那個自己完全兩樣。
門外又有人跑進來說“馮先生又來了。”
穆晰然擡眼想了一下,說“請他進來吧。”擡手緊一緊披風。晰然也是昨天才知道,馮笑天每次過來,會被外面守着的人檔出去的事情。想一想,哥哥真是太過大驚小怪了。事情都這樣了就算見見馮笑天,又能怎麼樣?最難過的時候,其實早就過去了。
這兩年來,哥哥基本都定居在上海,老宅雖然有人幫忙打理,可是還是少了許多煙火氣息。太過繁茂的綠植,總帶着點點陰森的清冷感。有時候一個人,半夜醒來的時候,望向窗外,覺得這房子像個儲滿了故事的鬼屋。
因而她在這房子裡住着,總莫名其妙會覺得冷。
馮笑天大步進來,一身休閒的工裝衣褲,穿在他的身上,越加顯得硬朗矯健。軍人特有的颯爽姿勢和沉着的表情。穆晰然擡頭看着他走近過來,莞爾一笑。想,自己最初愛上他,大概也是被他這樣的陽剛之氣給吸引了。
“晰然。”他在她的面前,小心蹲下身體。一張方正的臉,古銅的膚色,下巴上毛出一圈青青的胡茬。大手落在她的膝蓋上,仰望着她,“爲什麼,爲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我,關於孩子的事情?”他的聲音,一向這樣清冷堅硬的嗎?這質問的語氣又是什麼意思?
晰然努力回想着,靜靜的彎着脣角勾出一抹譏諷的笑來。感覺到馮笑天落在她膝頭的大手微微的顫了一下,問她“爲什麼不留下他,晰然你是不是從未想過,要跟我一生一世過下去。要爲我馮笑天生兒育女?他也是你的孩子,爲什麼你就能下得了手,做掉他?晰然你就那麼恨我?”
一直靜默着,看着馮笑天自說自話,直到聽到這句話,她才“哈啊……”的一聲,自靠椅裡彈跳了一下似的,猛然直起身來。
“馮笑天,你問我爲什麼不告訴你關於懷孕的事情?你給過我說出口的時間嗎?我發現懷孕後你一直都有任務在身,三天,五天才來一通電話,報個平安。我還沒有開口說話,你就匆匆掛了電話。你給我說出口的時間了沒有?這兩個多月來,你可曾在我身邊一天?”
穆晰然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心如止水,不會在如此激動,可是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還是微微紅了眼圈。脣齒都發起抖來。
“爲你生兒育女?馮笑天,你在美國去見那個更適合你,配的上你的女人的時候,可曾想起過,我還是你馮笑天的妻子?”馮笑天蹲着的身體,猛然一僵。臉色咋變。
“晰然,誰跟你說的這些話?”他的雙眼,帶着急迫的悔意。
啊,原來,他去見別的女人,是真的……
“那天晚上,接電話的女人是她吧?據說聲音溫順好聽,像是個會乖乖等你回家的女人呢。”晰然說着,緩緩起身,“幸好那個孩子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不然我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些事情。”馮笑天還半蹲在地上,緊握的拳頭,重重砸的石階上。指節上頓時血液凝結,滴答
落地。
“馮笑天,我們離婚吧。好爲別人讓開位置。”晰然比以前瘦了許多,個子又高,站起來的時候,看着更加的消瘦可憐。
“那不可能。”馮笑天說,低頭凝視着地面的樣子,不知道在跟誰賭氣的緊握着拳頭,屏息而立。
穆啓然取車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廊下定定站着的馮笑天。很是高大壯實的一個人,站在花影舒展的空寂庭院裡,竟然顯出幾分蕭索的淒涼。
車子緩緩駛入車庫,穆啓然擡手拿了一直放在車上的兩個文件袋子,擡腳下了車,擰着眉,一步一步向馮笑天走過去。
馮笑天聽到腳步聲猛然擡頭,眼底的驚喜一閃而過,續而是一臉的憤怒。“你爲什麼要跟晰然說那樣的話,你明知道,她跟我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你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穆晰然擡腳直直往裡面走。
“你不是找人調查清楚了嗎,還在這裡裝什麼裝?”馮笑天擡腳跟進來,穆啓然也沒有阻攔,進了門,擡頭往樓上看了一眼,還好,晰然好像已經去了二樓的臥室。
穆啓然進了書房,手握着門把手,望住尾隨自己而來的馮笑天,“我們談談?”
“……”馮笑天微微狐疑,一雙眼十分謹慎,在穆啓然手上的文件袋上掃過。
“如果不是晰然,我對你的事情根本沒興趣。”穆啓然說着話,啪一聲,將手上的文件袋丟在桌上,在桌後的靠椅裡坐了,擡眼望住馮笑天,“一年前,自我回到國內,就收到這份匿名的東西。晰然也收到了,不過晰然貌似並沒有想要用這些東西懲罰你的意思!”
馮笑天手指微微顫抖着,慢慢抽出文件袋裡的照片。
一雙眼,突的,變得血紅。因爲羞恥,身體緊繃着,“穆啓然,這是報復我嗎?”
“東西交到你的手上,你願意怎麼處理我不攔着。當然,你一向都是個大義滅親的人物,我想這一次,你不會因爲照片中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私情枉法吧?”隔着一張桌子,馮笑天看着穆啓然眼底那陌生的冰冷的,漩渦一樣要將他給拉下深淵的目光,不由的向後微微退了一步。
“就當是,我送你的離婚禮物?”穆啓然手上轉着一根原子筆,目光尖銳,灼灼看向他。
馮笑天,那久經訓練的鋼鐵意志,和強大的心理素質,依舊沒能抵擋這份東西帶給他的沉重打擊。
他知道父親這一輩子,男女關係就沒有清楚過。可,真的沒想到會這麼爛。照片上那不堪入目的樣子,那張滿是褶皺的臉,露出那樣可恥的表情來……
馮笑天立在桌前,緊攥着的雙手,崩裂了一樣的用力。
穆啓然靜靜的凝視着他的臉,眼底的陰翳淡了一些,緩緩將擱在抽屜裡的,另一個文件袋遞出去,手卻還擱在上面微微的按壓着。
“有人想要利用我和你之間的恩怨,借我之手,搬倒你的父親,所以一次兩次郵寄了這種東西到我手上。我也很好奇,就放了點點風聲出去,果然順藤摸瓜的,就調查到了一點東西。”那張大手,緩慢的移開來,落在馮笑天臉上的目光微微帶着點憐憫,“那是你的親生母親吧?我想知道,她爲什麼不把這些東西
,直接交到你的手上?她那麼恨你父親,卻願意把你交到他的手上,讓他爲你架起雲梯。馮笑天,當初,爲什麼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晰然?叫她傻呵呵嫁給你走進你家,白白犧牲掉自己肚子裡尚未成型的孩子!”穆啓然的聲音突然拔高,手下的資料一不小心“譁……”一下被他掃到地上。
馮笑天看着照片裡,那個蒼老的女人。雙眼暗淡,露出刺人的尖銳的光。
她是他的母親,跟了父親十年,生下他。父親卻轉身娶了別人。也就是如今的馮夫人。
“白白犧牲掉孩子,是什麼意思?”馮笑天聲音就像要裂斷了一樣的,顯得緊繃而沉痛。
“馮夫人。”穆啓然手指扣緊扶手,“不知道給晰然吃了什麼東西,晰然下午就見紅了,孩子還無法辨認性別的時候,就流產了。”
“說我跟其他女人見面的也是她吧?”馮笑天慢慢變的眸光暗冷,追問一句,抓在手上的茶杯,砰一聲被他給捏碎了。斷裂的玻璃茬子劃過手心,血流如注。
“笑天,我明人不說暗話。晰然心性單純剛烈,我不想她作爲犧牲品,被捲入你們馮家這樣骯髒的爭鬥中。希望你能儘快,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穆啓然看着他說。
馮笑天,手上的血液一滴一疊滴在那疊資料上,雙眉擰着,沒有說話。
“當然,你不簽字也沒關係。我有辦法,叫你家人代你做出決定。”穆啓然伸手,自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來,含在脣間,拿着打火機帶着詢問的目光擡頭看他。
馮笑天一彎腰,在他對面的椅子裡坐了。伸手扯了幾張紙巾,胡亂的按住傷處。欠身也自煙盒裡抽出一根菸來,含在嘴上,湊近了,要穆啓然給他點上。
“我不會和晰然離婚的,也不會叫她再次陷入危難之中。這些東西……”他擡手,將那慢慢凝住了血液的大手在衣襟上擦一擦。垂眼敲着手底下壓着的東西說,“這些東西,我會交到相應的執法單位,但是,東西流出,老爺子要循着蛛絲馬跡找起來,第一個被揪出來,肯定是你。”馮笑天擡眼,堅硬的表情後面,帶着一點點擔憂看着穆啓然,“代我照顧好晰然。或者,暫時將晰然送出國去,等一切平靜下來。我在去接她回來。”
說着話,馮笑天又低頭,認真將手底下的東西收一收,塞進文件袋裡。
那些齷齪的畫面,和那檢舉信中可怕的鉅額數字。證據確鑿,一單一筆。他半眯着眼,沉思着,母親還真是夠恨父親的啊。這件事情,小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終於在穆家兄妹這裡,找到撬起馮家這座大山的缺口。可是卻依舊想要他這個當兒子的,能夠離開警隊回國,借那個人的權勢,搭這趟青雲梯攀爬上去。真是矛盾!
“你說晰然手上也有這些東西?”馮笑天突然想到,驚問到,皺着的眉頭擰的愈發的緊。
“大概只有這些。”穆啓然手指隔着一段距離,在那疊照片的文件袋上敲一敲。
慢慢的抽完手上的眼,馮笑天起了身。低頭查看着手上的傷處,皺一皺眉。“替我告訴晰然,過幾天我再來接她回去。”
“我還是勸你,早點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穆啓然說着話不在看他,轉身望住窗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