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彥和素葉雖說在一起這麼久,但關於她小時候的事年柏彥知道得甚少,一來他很少有機會坐下來跟或素冬或方笑萍聊天,二來素葉也很少跟他提及小時候的事,他又生怕會勾起她不愉快的回憶所以也不會問及。
所以,今天聽到素冬說起素葉小時候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年柏彥聽得津津有味,甚至說像是聽天書似的。
素冬只是用了最簡單最樸實的言語來描繪着過往的回憶,年柏彥的腦海中卻能跟着素冬的話很快浮現出素葉調皮搗蛋的模樣,沒錯,他從一開始也沒想着素葉的小時候會是多麼乖乖女,像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子,小時候必然也是桀驁不馴的。
因此聽到素冬說素葉拿蛇把同學嚇得掉了魂兒後,他也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忍不住笑了,只是小學二年級啊,這丫頭怎麼膽子那麼大?
“校方怎麼懲罰她的?”素葉是八零後,八零後是國家計劃生育實施後的第一批獨生子女,那時候開始都是一家一個孩子了,自然每一個孩子在家長眼裡都寶貝得很。當然,素葉的家庭尚算特殊,她雖說是素秋的獨生子女,但無法成爲葉家的獨生子女。
素冬一聽這話更得意了,“懲罰?丫頭鬼靈得很,校方怎麼捨得懲罰她?”
年柏彥歎爲觀止,犯了這麼大的錯竟沒受懲罰?
“你有所不知,那丫頭啊雖說很調皮搗蛋,但在學校裡可受老師校方喜愛了,別看她淘氣,但學習好,又聰明,每次考試都能拿全年級第一,剛上一年級的時候就是班級裡的學習委員,到了二年級又是大隊委員,學校每次與外校進行什麼手工課比賽啊、運動會比賽之類的小葉一準兒是爲學校增光的那一位。她啊鬼精鬼靈,闖了禍後校方問起時她倒是先委屈上了,說那個女同學仗着自己個高總是欺負其他同學,還搶其他同學的零食吃,她看不下去才決定出手教訓她一下,說話的時候也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校方一看哭成這樣也不捨得懲罰了,這件事也就被校方給壓下來了。”
年柏彥覺得,素葉最致命的武器就是眼淚,他不是沒見過她淚眼砸落的模樣,她很少哭,甚至說在他面前掉眼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很多時候明明是有眼淚的卻還是倔強地憋回去,可眼淚真的下來了後,那比殺了他看着還難受。
而素冬的下番話也贊同了年柏彥的想法,他道,“小葉這孩子打小兒長得就好看,粉雕玉琢的,一哭起來更是惹人心疼,她一哭,校方也不便懲罰了。”
年柏彥忍不住抿脣含笑,“她現在這麼漂亮,能想象出小時候也很玲瓏剔透了。”
“現在?哎,可不及她小時候,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叫做‘女大十八變’,她是朝着反方向變了,她小時候比現在漂亮多了,頭髮彎彎的,像個洋娃娃似的,你等着啊,我給你拿她小時候的相冊你看看。”素冬發揮了老北京人的積極熱情,起身走到抽提前,邊翻騰邊笑着跟年柏彥說,“你呀能跟我家小葉在一起慶幸去吧,小葉自小追求者就多,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不計其數,還有男孩子主動堵到家門口的時候呢。嘿,找到了。”
一本厚厚的相冊,封面有點陳舊,還是老一代那種插膠片照片的相冊,但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看得出是經常被翻看的。
素冬將相冊遞給了年柏彥,年柏彥接過,輕輕翻開一看,果然全都是用膠圈拍出來的照片,有的已經泛了黃,但都整整齊齊地插放在透明的塑料袋中。
第一頁肯定都是嬰兒照的,從剛出生的第一張和滿了百天的第二張,照片裡的小傢伙就有了不同的變化,所以說小孩子一天一個長相還真對。
看到一張光身子的照片,是素葉爬的模樣,年柏彥脣角不自覺地翹了老高,這丫頭平時最愛美,要是知道有人正在看她小時候光身子的照片一準兒就該瘋了。
後面的照片不是按照年齡去存放的,所以年柏彥能看到她或大或小的樣子,有張大概是她十三四歲的照片,就跟她現在的模樣很相近了,再有是她稍小的時候,確實乍一看跟她現在的樣子還是有差別的。
素冬在旁像是講解員似的話說着每一張照片背後的故事,自豪而驕傲。
因爲有了照片,所以纔會讓回憶留下痕跡,這痕跡就變得彌足珍貴。
正如素冬所講,素葉小時候的樣子還真挺像個洋娃娃似的,主要是小孩子的黑眼仁都遠遠大於長大後的,如此就顯得更加玲瓏可愛,可不知怎的,年柏彥越是看着她越小的照片就越覺得一種怪異。
這怪異說不上來。
好像,是有種怎樣的記憶即將破殼而出。
素冬還在喋喋不休,而年柏彥也在一張張翻看。
驀地,他在翻看其中一張照片的時候停住了動作,神情愕然了一下,指着其中一張照片忍不住問素冬,“這是她幾歲的照片?”
素冬看了一眼,稍稍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地笑說道,“哦,是她剛剛四歲的時候。”
年柏彥的手指壓在這張照片上,照片裡是一個小小的可人兒,穿着淺色的小碎花裙,戴着嬌小而漂亮的小公主帽,卻正在抱着樹爬樹,許是見有人拍她,衝着鏡頭做鬼臉,頭髮還不像現在似的如黑緞般稠密,略有點深亞麻色,細而彎曲的髮質,看上去可愛而憐人。
“嘿,其實她小時候啊就是典型的黃毛丫頭。”素冬似乎不大想太多的解釋這張照片,伸手想要翻過去。
卻被年柏彥阻止了,他笑得從容禮節,“這張照片很可愛,能送我嗎?”他發現,素葉四歲到五歲的照片中就這麼一張。
“這……”素冬竟有些遲疑了,又很快地壓下遲疑,笑說,“小葉好面子,她要是知道你拿走她這麼糗的照片肯定要抽風了。”
年柏彥卻直接抽出照片,脣角含笑,拿出錢包,往隔層裡一放,“她不會主動翻我的錢包。”
素冬見狀,也只好同意了。
在這時,外面有腳步聲,素冬將相冊收好了,說了句,可能是她們回來了。
正說着房門就被拉開了,先進來的是方笑萍,許是沒料到年柏彥會在這兒愣了一下,年柏彥起身恭敬地打了個招呼,眼睛卻快速地落在方笑萍的身後。
而素葉就是緊跟着方笑萍後面進門的,一擡頭也見到了年柏彥,原本倦怠的小臉兒頓時一變,二話沒說轉身就要走。
年柏彥眼尖,他腿長手長,大步上前一下子將素葉摟住,就再也不放手了。
“放開我!”素葉拼了命地推搡着他,他的行爲惹得她滿臉通紅,又羞又氣。
可年柏彥什麼都不說,也不放開她,就那麼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任由她的掙扎和捶打,他的兩條結實手臂就圈着她不放。
最後,素葉捶打他都把自己給打累了,氣喘吁吁憤恨道,“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死了心吧!”
“都這麼晚了,舅舅和舅媽也要休息,你是不是想打擾他們休息不好?”年柏彥開口,低低的,不再像之前的陰冷殘暴,相反的,是溫柔縱容。
“打擾他們的是你不是我。”素葉怒視着他,壓低了聲音近乎咬牙切齒,“年柏彥,你又想耍什麼花招?你來我舅舅家想要幹什麼?”
她的控訴裡暗藏警覺,年柏彥自然聽得出,無奈道,“葉葉,我只想接你回去。”
他滿腦子還都是她小時候的模樣,惹他憐惜。
“你——”
“小葉啊,差不多就行了,兩個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時候啊?既然柏彥都主動過來了,你就跟他回去吧,別鬧小孩子脾氣了。”是方笑萍的聲音,她看上去雖說有點不悅,但還是說了句公道話。
素葉死死咬着脣。
年柏彥始終摟着她,在她耳畔壓低聲音,“聽話,你繼續鬧脾氣,擔心的是舅舅和舅媽。”
素葉擡頭盯着他,狠狠剜了他一眼。
年柏彥卻不怒反笑,轉頭看向素冬和方笑萍道了個歉,緊扯着素葉離開了。
方笑萍隔了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趕緊跑了出去,隔着院門衝着年柏彥喊了句,“你小心點她的胳膊。”
上了車後,年柏彥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她的胳膊,卻被素葉躲開了。
他便嘆氣,好言細語,“胳膊怎麼了?”
素葉徹底選擇了沉默,將頭扭到了一邊。
年柏彥乾脆伸手要解她的扣子查看明白,被她一下子拍掉他的大手,怒瞪,“別碰我!”
尖銳得就像是隻全身豎起刺的刺蝟。
年柏彥一下子想起來之前她摔在沙發旁的情景,心裡緊了一下,自然也責怪自己的沒輕沒重,心裡更惦記着她是否受了傷,但素葉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再一個不小心弄傷了她,只好作罷。
伸手,與她一隻手十指相扣,雖說她不情願。
輕柔低語,“剛剛是我不對,不,一切的事都是我做錯了,葉葉,原諒我好不好?”
素葉抿脣不說話,眼睛一直注視着前方,就是不看他。
年柏彥重重嘆了口氣,將她的手指送至脣邊,“這樣吧,你來說,你讓我做什麼才能消氣?”
他下巴上的胡茬微微扎得她有點疼,她趁機抽手,冷淡地回了句,“我們之前沒有必要。”
“怎麼沒必要?”年柏彥始終未惱,耐性十足卻又由衷,“葉葉,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素葉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冷笑搖頭,“你讓我相信你什麼?”
“你既然在醫院聽到了那番話,就應該明白我的心思,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利用你做什麼。”年柏彥凝着她道。
素葉微微眯着眼,“你再真誠點我就信了,我就會懷疑當時我是不是聽錯了,只可惜啊年柏彥,是你真真切切地跟我父親說你根本就不愛我,這句話,我這輩子都記得!”
年柏彥聽了這話後,大腦迅速地運轉和訊息整理,終於理清楚了一條線,依照她的性子,八成是隻聽到了他的那句氣話後就離開了,而後面的話,很顯然的是沒聽見,而葉鶴峰八成也是瞭解素葉的性子,畢竟是她的父親,所以最後才那麼抱歉那麼想要告訴他,他安排了素葉偷聽這件事。
事到如今,就算他年柏彥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嫌疑了,他了解素葉,怕是如何解釋,她都不可能否定當時聽到的。
人之常情,在那種環境下,但凡是誰都不會去懷疑他的那句“不愛”。
世事弄人,說的就是他年柏彥吧。
而素葉最後又狠狠補上了句,“年柏彥,你解釋得越多就掩飾得越多,所以不論你怎麼說怎麼做,我都不會相信你了。”
年柏彥深深嘆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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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待年柏彥和素葉離開後,方笑萍開始碎碎唸了,“你沒問問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了?”
素冬收拾着茶具,慢悠悠道,“能有什麼事兒啊,肯定就是咱們小葉看見緋聞了鬧脾氣了唄,女孩子吃醋吵架這種事不是常有嗎,甭擔心了。”
方笑萍嘆了口氣,進了洗手間,擰了一把溼毛巾後出來,邊擦臉邊跟素冬道,“不是我瞎操心,我就是覺得自從小葉從杭州回來後就怪怪的,以前在咱們這兒三句話不離年柏彥,一提到年柏彥美得鼻涕泡都能出來,現在她都很少提他,這兩人之間肯定出了什麼問題是咱們不知道的。還有啊老素,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呢,小葉的胳膊脫臼了,我剛剛就是帶着小葉去了老張的跌打館。”
“啊?脫臼了?”素冬驚訝了一下,“嚴重嗎?接好沒?”
“老張都是老師傅了,這點你不用擔心,小葉的胳膊沒事了。”方笑萍嘆了口氣又道,“你應該關心的是她怎麼就把胳膊給弄脫臼了。”
“她怎麼說?”
方笑萍攥着毛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她說計程車司機爲了躲一個紅燈猛剎車,她的肩膀撞在車門上了,所以脫臼了。”
“哦。”素冬點點頭。
方笑萍不悅了,“你哦什麼哦啊,她這麼說你就信吶?咱們家小葉打小爬樹上房子,從高處摔下來的時候也沒說胳膊脫臼,怎麼撞了下車門就脫臼了?要我說啊,這件事肯定跟年柏彥有關係,說不準是他動手打小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