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腕自殺

林要要割腕自殺了。

在近乎能令人窒息的平淡深秋,當窗外的落葉脫離了枝椏無力地發出絕唱時,她選擇了無聲無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醫院搶救室上方亮了燈,燈光冰涼得駭人。

從林要要被推進搶救室的那刻起,素葉就一直站在搶救室門口,額頭抵在緊閉的門縫上,緊緊按着兩邊門的手攥得死死的,一秒都不曾放鬆過。她的身後是長長的走廊,林母哭倒在林父懷中,兩人雙雙癱坐在椅子上,林父在短短的時間內也迅速蒼老,眼底遮掩不住的悲傷。

葉淵與素葉一樣始終站着,高大的身軀倚在牆壁上,大手緊攥,面色冷凝,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搶救室上空的燈,沉默不語的樣子令人望而生畏。當他看到林要要安靜地躺在浴缸中,全身都被血水染紅的時候,那一刻他快瘋了!

當時場面有多混亂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衝了進去將林要要從血水中抱出來時她輕得像是不存在似的,他近乎一路闖了紅燈直奔醫院,車廂裡全都是難以呼吸的血腥味,他的衣襟上沾了大片的血。

他從沒這麼害怕過,因爲害怕失去;他也從來沒這麼憤怒過,因爲林要要這麼不識好歹地糟蹋生命!

走廊的氣息,致了命地沉悶。11745938

素葉依舊聞得到血腥味,她清楚知道那是林要要的血,她的血沾在了素葉的衣角、甚至是脖領處。她的頭無力地抵靠着,緊張、害怕、迷茫、憤怒等等的情緒統統擰成了一股繩將她緊緊勒住,她透不過氣來,這些情緒死死勒住她的脖子,讓她處於長久的缺氧狀態,全身都是麻的,連緊攥的手指都竄着麻。

當葉淵發了瘋似的開車,當她將林要要抱在懷中時心如刀割,林要要很安靜,素葉從未見過這麼安靜的林要要,從未見過。她手腕上的刀傷宛如醜陋的蜈蚣,吸乾了林要要的血,又爬進了素葉心裡,她覺得,林要要這一刀不是割在自己的手腕上,而是捅進她素葉的心窩子裡。

她的兜裡還揣着帶給林要要的那支口紅,如她的鮮血一樣讓人望而生畏的紅豔,素葉站在那兒全身都在顫抖,她覺得要要是需要這麼一支紅豔的口紅,她的脣太蒼白了,那麼蒼白,怎麼會有男孩子喜歡呢……

淚水一遍遍蒙上了素葉的眼睛,又一遍遍被她強行壓下去,尖細的指甲陷入了手心中,死命攥緊的力度已令手心麻痹了,她已經試不出疼了。

她不能哭。

素葉再次將淚水忍回去時,心裡卻不停地吶喊:林要要,你這個懦夫,你給我聽着!我素葉不會爲你掉一滴眼淚,因爲你絕對不能死,如果我哭了,就代表我放棄了,代表我認爲你活不下了!你不能死,你還有家人還有親人,更重要的是還有我,始終站在搶救室門口,離你最近最近的地方陪着你!但是,如果你自己放棄了,你死了,我也絕對不會爲你掉一滴眼淚,甚至,我都不會到你的墓碑前祭拜,因爲我沒有你這麼個膽小如鼠自私自利的朋友,因爲我會永遠痛恨你選擇這種狠毒的方式來結束我們的友誼!

胸腔翻江倒海地痠疼,鼻腔中的血腥味被走廊的消毒藥水味給稀釋,卻更加令人蒼涼。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有腳步聲揚起,很急促。

素葉始終沒有轉頭,現在任何情況任何人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只想看到林要要平平安安地推出搶救室。走廊上空的燈映亮了男人修長高大的身影,他的步伐很快,身後的同事近乎跟不上他的腳步,一拐彎,當他看到搶救室門口那抹嬌小無助的背影時,一路上嚴苛闃黑的眸在這一刻染上心疼。

他突然放慢了腳步。

因爲,他從沒見到素葉這麼寂寥過。

身後的許桐也放慢了腳步,走廊裡充塞的絕望和悲涼的氣息令她難以呼吸,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年柏彥的側臉,見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不遠處的素葉,心頭感慨萬分。

作爲年柏彥的助理,她不是不清楚從機場回到公司這一路上他有多心不在焉,她也不是沒察覺出,當戴着太陽鏡的素葉從他身邊安靜地經過時,他雖說是風輕雲淡,眼角眉梢卻微微震動一下。許桐終於明白,這世上能令年柏彥變了臉色的就只有一個素葉了。

年柏彥在南非的大起大落,連帶着令整個精石集團的股價也大起大落,股東們之所以那麼着急催他回來,無非就是想在他身上尋得一份保障而已。開會開到一半時,她看到年柏彥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上輕敲,雖說他依舊正襟危坐,雖說他面色依然地傾聽股東們的建議,可她知道年柏彥走神了。

果不其然,他還是拿過放置一旁的手機。

她離他最近,也經不住好奇掃了他一眼,順便掃到了他發給素葉的訊息:到家了嗎?

極其簡單的幾個字,組成的卻是他開會時的心不在焉和深深牽掛的字句。

對方良久都沒回復。

她看到年柏彥的眉梢染上些許不耐煩。

股東還在喋喋不休,年柏彥卻看着手機略顯發呆,等到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他的手指快速翻開訊息,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了素葉的回覆:我在協和,要要自殺了。

緊跟着年柏彥突然起身,二話沒說離開了會議室。

她趕忙跟隨,不難想象會議室被扔下的股東會是多麼目瞪口呆的神情。

只是,情況似乎超出許桐的想象,不怪年柏彥突然放慢了腳步,連她都不曾想到素葉會那麼安靜,她就站在搶救室的門口,雙手撐着門,額頭抵在門上,如石化般僵直。她以爲一進醫院就能看到素葉滿臉淚水地撲到年柏彥懷中。

年柏彥還是上了前,許桐快步走到哭得有氣無力的林母和滿臉擔憂的林父面前,輕聲道,“這位是林鑑定師的領導,精石集團總經理年柏彥先生。”

林父和林母許是沒料到這件事已經驚動了要要任職的公司,更沒想到集團總經理會親自前來,紛紛起身,林母一個勁兒抹眼淚說不出話,林父壓住悲傷主動伸手,“年總您好,要要給公司添麻煩了,真對不起。”

年柏彥與林父握了下手,由衷道,“是公司該說抱歉纔對,林鑑定師是我的職員,發生這種事我深感抱歉。”

林父一下子紅了眼,哽咽道,“是我,是我沒教育好女兒……”

“一定會沒事的,放心。”年柏彥輕聲安慰,等攙扶林父林母坐下後轉頭對許桐叮囑了句,“林鑑定師搶救和在院發生的所有費用全都走公司報銷程序。”

“是。”

林母哭得更兇了,斷續出聲,“年總……謝謝……謝謝您對要要的關心。”

“是我應該做的。”年柏彥輕嘆一口氣。

做完林母林父的安撫工作,年柏彥走上前,看到葉淵始終盯着搶救室的燈光後壓低了嗓音,“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沒事的。”

葉淵眼睛也沒眨,淡淡地說,“要要的所有費用我會負責。”

醫淡聲選。“她是精石的員工,走公司程序應該的。”年柏彥沒詢問太多,話畢便經過了他身邊。

腳步,終究在素葉身後停住,高大的身影近乎將她籠罩。

他看着她,滿眼心疼,準備拿出來安慰她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素葉整個腦子都是亂糟糟的,像是塞了一團被貓爪子撓亂的毛線球進去,隱約中她聽到了許桐的聲音,還有,年柏彥熟悉的聲音。

直到,他站在身後,她切實地感覺到了他身高的壓迫力和淡淡的木質香。

良久後,頭頂有低嘆聲掃下,清晰地落在她的髮絲上。下一刻,淚水又矇住了她的眼,她便馬上閉上,有氣無力地開口,她說,柏彥,你快跟我說,說要要沒事,她一定會沒事的……

年柏彥很想將她摟入懷中。

“要要一定會度過危險,她一定會沒事的。”他擡手覆上她的肩膀,微微用力給予她力量。

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和一個簡單動作,卻讓素葉覺得真的沒那麼害怕了。

“去一旁坐着等着吧。”他也多少猜出她是一直站在這兒沒動彈,想來心口更疼了。

素葉輕輕搖頭,她就要在這兒等,一直等到林要要平安出來。

“聽話。”他低頭,在她耳畔溫柔哄勸。

素葉微弱的聲音裡帶着哭腔,眼淚卻遲遲未掉,“你別勸我了,我就站在這兒等。”

年柏彥知道她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動,也由着她了,與此同時又被她身上斑駁的血痕弄得心裡不舒服,就好像她纔是受了傷的那個,皺皺眉,轉身將許桐叫過來,掏出錢包後從中拿出張銀行卡,“不遠就是東方新天地,你去給素醫生和葉先生分別買套衣服。”

這兩人身上都是血,總不能穿着血衣見人吧。NhEC。

許桐點頭,目測了素葉和葉淵的尺碼後拿過銀行卡趕忙去辦了。

“謝了。”葉淵像是霜打的茄子。

年柏彥看了他一眼,無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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