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如飛刀,一片片將她的尊嚴割成碎片。默默低頭,不敢回嘴,也不懂得她能說什麼,該說什麼?戚華鳳的行爲其實她可以理解,換位思考,異地而處,她明白做母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女有出自。
身在那樣一個豪門大戶裡,從生下來雷厲霆就註定不能平凡。雷旭風無法掌握雷氏,那麼,自然而然雷氏就是雷厲霆的責任。
曾經她也出身不錯,過過富貴的日子,在所謂的上流社會呆過,亦曾是衆星捧月的公主。她知道上流社會的門第之見,不亞於古時候。
她也知道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對雷厲霆有多麼大的幫助。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只是放不下。
林熙蕾的沉默讓戚華鳳怒火更甚,她就是這樣一副楚楚可憐,受氣小媳婦的模樣才勾走了雷厲霆的魂。不管是男孩還是男人骨子裡都有一股英雄主義,幻想自己成爲除強扶弱的英雄,而柔弱的女孩更是致命的催化劑,激起他們的保護欲和體現自我價值的滿足感。
“收起你那狐媚的樣子,現在都這樣了,長大後還得了。”毫不留情的羞辱扇了她一下又一下,滿臉通紅。
只能緊咬着下脣,阻止眼睛掉下來。
這樣的時間度秒如年,罵了許久後戚華鳳累了。林熙蕾亦全身麻木,連神經都沒有任何感覺。擡起頭,目光清澈:“戚伯母,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媽媽給人幫傭去了,我得回去給爸爸做飯。”清澈的眼神裡並一絲雜質,並不以自己的家庭窘況爲恥。
戚華鳳氣得渾身發抖,怒目圓睜,半晌發不出音來。林熙蕾擡頭挺胸,面無表情擡腳就走。快要到門口時,一聲喝斥讓她頓住腳步:“如果你想毀了厲霆現在就走,明天他就將和你一樣,一無所有。我創造的東西,不能毀在別人手裡。既然留不住,我寧願自己毀掉。”話說完,一改之前的盛氣凌人,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
這樣的戚華鳳是林熙蕾陌生的,她的話更是如箭穿心,將她定在原地,明明想走,腿卻不再屬於自己。
嚶嚶哭泣,聲聲入耳。戚華鳳的羞辱變成哀求:“小熙,我求求你,放過厲霆吧,你會害了他的。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應該拖累他。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厲霆的親生母親。當年爲了進入雷家,我撒下彌天大謊。我告訴雷讚我懷孕了,旭風自幼殘疾,無法接掌雷氏。雷贊一直渴望再生一個孩子,將來他百年之後,雷氏纔不至於後繼無人。”
手榴彈一枚又一枚轟然在自己四周爆炸,烈火沖天,煙霧矇眼。林熙蕾怎麼也想不到會聽到這樣一個事實,怔忡半晌後,直覺反應:“戚伯母,請不要開這種玩笑。你想讓我離開霆哥哥的心情,我明白。雖然我做不到,但是,我不會傷害霆哥哥的。以霆哥哥的聰明才智,他會自己打下一天片。”在她心目中雷厲霆是無所不能的神。
伸手抹去臉上的淚,從包包裡拿出一份醫院出示的dna鑑定報告:“你看看這個吧,要分開你們的方法很多,我沒有必要選擇這麼危險的一種。若是讓雷贊知道了,不僅厲霆會被趕出雷家,淪爲別人的笑柄,我更是在劫難逃。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明白,你手上掌握着厲霆的未來。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呼風喚雨,還是躲在臭水溝裡當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現在把決定權交給你。”
顫抖着雙手接過,上面的專業術語她看不明白。只有最後幾個字,凝成血刻上心頭。
經鑑定這兩份dna的主人無半分親屬關係。
晴天霹靂不足以形容她的感覺,萬萬沒有想到雷厲霆竟然只是個攀附權貴的犧牲品。他何其無辜,何苦可憐。
“爲什麼要這麼告訴我這些?”戚華鳳這一招很險,也最毒,真正切中了林熙蕾的軟肋與弱點。她知道她有多麼重視雷厲霆,她根本不捨得他受到一丁點傷害。
她是世上最想保護他的人,她絕對絕對不會讓他經歷她所經受的折磨。正因爲深深懂得那種滋味,所以,更加不會,不忍亦不捨。
“因爲你是他最愛的女孩,你有權利決定他以後的方向。”將一座巨山輕描淡寫壓在她身上。
擡起頭,裡面一片迷茫與絕望:“戚伯母,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嗎?我就這麼惹你討厭嗎?你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呢?”連珠炮似的問出藏在心中疑惑,她寧願玉碎,也不瓦全,這樣的極端真的只是因爲她的出身嗎?
“就是你的出身,可想而知厲霆若真的娶了你,他以後得多走多少彎路,我也會跟着他受苦。不怕你瞧不起,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多不容易,我不能讓一個女人毀了它。”雖然戚華鳳字字鏗鏘,眼神卻不再犀利,變得飄忽不定。
可被突如其來真相震驚得丟魂失魄的林熙蕾沒有注意到。
眨眨眼,自始至終沒有掉過一滴淚:“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昂首挺胸,雖然落難,身上仍有那股公主的高貴氣質。
聽完衛真如的講述後,高大的身軀已經無力站立,倚靠着玻璃牆映出巨大的陰影。雨滴近在咫尺,彷彿將他整個包圍着。他的心同時下起冰雨,一滴又一滴溼了遠古的時代,溼了孤絕的靈魂。
原來在那小小柔軟的身體裡竟住了一個那麼高大的巨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而他卻沒有用心去看,讓眼前的塵埃矇蔽理智。在她並不高明的計謀裡迷失了方向,失去自控的能力,淪爲恨的爪牙。
他知道爲什麼戚華鳳非找上林熙蕾不可,因爲當時的他對自己的身世已經有所懷疑。只是,心裡深處滋生的恐怖細菌侵襲着他。
他不敢去揭開那一層真相,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使他變成一個懦夫。那時的他只想等考上大學後就搬出去,讓時間和空間淡化驚恐,再慢慢尋找真相。
萬萬沒有想到他自己的心事竟被戚華鳳知道了,記憶裡她對自己很是冷淡,從不抱他,更不會像一般母親對他親暱。
她對他更多的嚴厲和約束。或許,她想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聽話的傀儡,從精神上控制他,藉由他的能力去現實她對金錢過分膨脹的慾望。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小熙故意遲到,沒進考場。她後來的一系列異樣的舉動都有了正確的答案和解釋。
好傻好傻的小熙啊,如果可以他真想將她按趴在自己腿上狠狠揍她一頓小屁股,問她還敢不敢自作主張,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和同意就離開他?
可是,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再也沒有了。
“沐峰義是誰?”他找遍全世界就是找不到一個叫的商人,擴大範圍還是一無所獲。那是不是林熙蕾杜撰出來的人物?她爲了讓他死心,找人演了一場戲,這對於執意要保護他的林熙蕾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啞然的聲音穿過耳膜,衛真如才恍然從回憶裡轉醒。這些事,她已經許多不曾去想了。因爲她答應過小熙要快樂的活着,而每每想到她所受的委曲和痛苦,她就忍不住傷心。
逝者已矣,再多的悲傷也無濟於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滿足她最後的願望,所以,就要雷厲霆百般威脅利誘,她也堅持着。
迎上那雙不再凜冽被深沉悔恨浸泡着的眸子:“我只能告訴你,他是小熙的大恩人。若不是他的精心照顧小熙會活得更痛苦,也無法見我最後一面。如果你心中對小熙還有一點點憐憫之情的話,就請不要再問。”
已經全盤托出了衛真如居然不肯說出沐峰義是誰?這一點在雷厲霆的心中埋下巨大的問題,他是誰?爲什麼不敢他知道?
不過,現在他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小熙,她最後……”第一次他不敢說出那個字,哽在喉間,吐不出,咽不下。
身爲“rk”的首領,他見慣了生死廝殺。手也沒少沾鮮血,此時此刻卻像個普通的老百姓忌諱着那一個字。
衛真如很快給了他答案:“是腦瘤。”
“小熙到了羅馬後不到一個月就發現了這病,醫生說,是她承受了太多壓力,鬱結於胸造成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
那話卻如巨浪兇猛蓋來,再度將雷厲霆淹沒。他這一生最自認爲經歷過的事很多,多到許多人的幾輩子。可是,每聽到一項林熙蕾的遭遇震驚的程度又再上一層樓。
“小熙,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話給我?”幾近哀求的看着衛真如,她是林熙蕾最後見的人,亦是她最親的親人。
經歷滄桑的眸子落在那俊美哀傷,彷彿失去活力的男人臉上。那雙犀利如刀的眸子,曾經只一眼足以將人碎屍萬段,如今裡面卻無一星半點冷意,有的只是無盡的哀傷與痛苦。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往往更能說真話。像雷厲霆這樣的男人,他本應該可以隱藏,但他卻願意將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
這說明他內心充斥着巨大的震驚和愧疚,同時,她也欣慰小熙沒有愛錯人。她用命去保護的男人,果然值得她這麼做。
定定看了雷厲霆幾秒,衛真如不勝噓唏:“我以爲是老天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我多麼希望那只是清晨的噩夢。”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她睡眼惺忪出了房間,準備洗漱做早晨,然後開始擠公車上班,開始一天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