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懸在喉頭,屏住呼吸。眼中的光芒是怯懦又灼熱的,到嘴邊的聲音嚥了下去。微微側過臉,他竟不敢看那雙清澈無塵的眼睛。
這一個答案對林熙蕾有着怎樣的重要性,只要她明白。既想馬上知道,又怕他說出刀般的語言。趕在他出口的前一秒,換了一個問題:“我的家人在哪裡?”
她是膽小的,她不勇敢也不堅強。她貪心又自私,一味索取,而不願聽到他心裡的答案。一遍遍鄙視自己,又無法戰勝那份驚懼。
“你沒有家人。”這次雷厲霆快速給予她想要的答案,沒有經過沉思,就這麼脫口而出。似決定了什麼,又在逃避什麼。
“沒有家人。”喃喃重複着他的話,似震驚,似不信,更是不解。她不知道雷厲霆爲什麼要欺騙她,但她不能質問他。
驀然發現這一刻他們之間沒有冷嘲熱諷,沒有尖酸刻薄,沒有相互傷害,第一次如此平靜地對話。
悽酸於心中澎湃,難道,他們之間必須用謊言才能開始嗎?那些有形或無形的障礙那麼那麼多,多到耗盡一生也搬不完。
雷厲霆將冰冷的柔荑放置在厚實的掌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慎重說道:“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震驚,他說家人,他是她的家人。不敢開口怕淚潰不成軍,不看他看到自己壓抑不住的情感。
指甲在被子裡將自己的掌心掐出一道道深痕,疼痛的感覺傳來,她纔有一點點真實感。努力呼吸再呼吸,這橫越世紀的一步,來得太多,太珍貴,她不能,不能丟失太快。
“我能相信你嗎?”滿眼渴望,上前的記憶裡他們有過一段類似的對話。
他說:“我們永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她說:“愛情的保質期有多久呢?你會不會有一天忘了我?”
他說:“傻瓜,就算忘了全世界,我也不會忘記你。這一生,你既是我的愛人,情人,也是我的家人。”
當時的感動到現在仍在,只是一切物是人非。她不再是當初的林熙蕾,一個可以無所顧忌,大聲說愛的女孩。
他也不再是當初的陽光少年,歲月的洗禮,生活的磨礪,蛻去青澀外外,成了可以爲任何人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沒有人比她清楚“家人”這個詞對他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一個家,一個屬於自己完完整整的家。
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勺,霸道地迫使她仰起頭,直視他深如大海的黑眸:“你必須相信我!”語氣霸道而獨斷,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低下頭,攫住她驚訝的脣,彷彿要宣誓一般。
秦汐蕊愣愣任由他吻住自己,霸道的氣息在口中流竄,技巧高超引誘她與他纏綿不分。驚訝過後,取而代之的順從。
閉上眼,任手無意識環上他的脖子。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時間能就此停留,在一刻的美好如此不真,卻是靈魂幻想過千萬次的真實表現。
這個吻不同於往的侵略或引誘,霸道而溫柔,絲絲縷縷纏綿悱惻。彷彿尋找幾世的靈魂終於找到契合的另一半,捨不得再度分開。
肺裡的空氣一寸寸被抽走,在彼此將要窒息的前一刻,雷厲霆纔不舍的鬆開她。趴在她粉色的頸間微微喘氣,黑眸中閃爍着明顯的慾念。
天知道這一陣子,他像瘋了似的清心寡慾,對任何女人都提不起興趣。就算已經約好酒店,車開到半路都會拆回。
他好像真的中了秦汐蕊的毒,她的甜,她的香,不知不覺浸入他的靈魂,影響着他的一切。特別是在聞到那些高級香氣時,他益發懷念她幽淡的清香。
被雷厲霆攬入懷中,秦汐蕊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整個人輕飄飄彷彿飛在半空,她的夢真的現實了。剛剛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雷厲霆的絲絲情意,儘管很淺很淡,卻無比清晰震撼着她的靈魂。
幸福的歌聲在耳邊一遍遍迴響,她終於能以全新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了。
淚,不知不覺中滑落,浸入黑灰色的大衣,不甚明顯的溼痕,是她此刻心情的寫照。
冬日的冷雨纏綿着天空,細細雨絲紛飛着晶瑩,帶來冬日的寒。幾片雪花隨雨落下,未及盛開凋落成泥。
秦汐蕊的心情卻與外面的天空形成鮮明的對比,明媚輕快。雖偶爾有一絲雨雲飄過,她也強迫自己忘記。好不容易偷來的幸福,怎可破壞。
她也痛恨自己自私,不管父母的現狀,不顧雷家人和賀依依的感受,甚至沒有過多去悼念自己的孩子。她沉浸在雷厲霆難得的柔情裡,忘乎所以。
知道自己不該,可是,這一刻短暫的幸福她盼了多久纔得到?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一切的一切痛並快樂着,愧疚裡偷取幸福,自責中享受片刻快樂。
雷厲霆經常來醫院陪她,雖然大多時間他沉默着,或處理一些公事。她亦從不煩他,靜靜看着他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
經歷過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後,她很珍惜這一刻美好。如此難得,如此珍貴。心情好轉,她也身體也恢復得很好。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不知雷厲霆會將她帶入何處,但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地獄也是幸福的天堂。
王真如將保溫瓶放在桌上,對正在看書的秦汐蕊說:“雷先生剛剛打電話來說公司有事,他明天會來接你出院。”
“好。”點點頭,將精神重新集中到書本上。最近她喜歡上了看書,每當捧書讀字時,她的心就會靜下來。在一個個故事間穿梭,忘記時間,忘記傷痛。
“小汐,我熬了雞湯,趁熱喝了。”和秦汐蕊相處久了,王真如最開始的拘謹不見了,對她像母親,又像朋友。
“哦,好。”依依不捨合上手上的書,這才發現王真如似乎有話跟她說。不由得問:“怎麼了?小阿姨。”
自從那一夜失蹤後秦汐蕊就再沒提及她的父親秦佐治,也沒有及起她的母親。彷彿她真的失憶,沒有親情,沒有家人。
對於她的改變,王真如很不解。可是,看着她一天天好起來的氣色,話在心中盤旋,卻不願觸及她的傷。
隨着時間一天天流逝,她連問都不問。王真如心中更加疑惑,有意留意秦佐治的消息。從報紙上得知,某公司撤銷了對他指揮,對外聲明,一切皆是誤會。
公司高層更是登報公開道歉,由誤查給秦佐治造成的名譽損害負責,不僅挽留他繼續爲公司效力,職位同時也提升了好幾級。
可是,秦佐治並沒有答應,而是接受道歉,辭職走人。一起鬧得沸沸揚揚的貪污案,最後以誤查終結。這似乎不太合情理,總覺得這件事跟秦汐蕊那天晚上的失蹤有關。
心中疑問重重,卻不敢也沒有立場向秦汐蕊求證什麼。畢竟,她只是一個保姆而已。理智告訴她應該謹守自己的本分,而感情上,她卻做不到,因爲她已經將秦汐蕊當成了自己的親外甥女。
看出了王真如的欲言又止,秦汐蕊知道她想問什麼,也知道她爲自己擔心。可是,她不能告訴她,因爲這是個比重生還重要的秘密。
靜靜凝了秦汐蕊好半晌,王真如還是忍不住問:“小汐,你那天晚上究竟到哪去了?”
“沒有啊,我就是睡不着出去走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翻着書頁,看那雪白的紙張一頁頁如扇張開,快速合起。
王真如幽幽嘆了一口氣:“我不是要打探你的隱私,只是關心你。小汐,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可是,你還小,不懂分辯人世險惡。我只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感動的淚盈滿眼眶,水澤迷霧中王真如的臉在眼中模糊,卻在她的心裡更多清晰。擡起頭,直視那雙盛滿關心又慈愛的眼睛,一下子撲進她懷裡,緊緊摟着她的腰:“小阿姨,你別擔心。我不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是一點點靠近霆的心扉了嗎?我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爲我再度敞開。”
王真如摸着她柔順的發,並未聽清“再度”兩字。“只要你知道就好。再一味委屈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她多傻她的小熙啊。
一樣癡傻,一樣善良純真,總相信世界一片美好,沒有醜陋,沒有邪惡。
“我會的。”她無比感激老天的安排,讓小阿姨來到她的身邊。讓她坎坷不平,荊棘叢生的路上有了一絲溫暖。
“好了,把湯喝了,好好睡一覺。”縱然擔心,卻不想讓她有任何心理負擔。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就算是最親密的夫妻,也有不可說的事情,更何況她只是一個保姆。
王真如明白秦汐蕊是真的有難言之隱,她對自己的好毫無心機,不求回報,她會也給予她同樣的一切。
乖巧地點點頭,接過王真如倒的湯一口飲盡。
不知明日命運如何,忐忑的蟲子在心頭七上八下。這幾天都睡得很好的秦汐蕊,再度被不安困擾着,渾渾噩噩。
雨下了整整一夜,淅淅瀝瀝,天空彷彿受了巨大的傷痛,委屈地任淚灑向世間。
早早起牀,收拾好一切。入院時她生死一線,期間她失去了生命的部分,也得到了渴望的溫存。難以用語言表述自己的心情,換上普通的牛仔褲,厚實的棉衣,靜坐着等待雷厲霆將她帶走。
不知道雷厲霆會帶她去哪裡,不過,只要跟着他,她便無所畏懼,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