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年齡上的區別太大,她還以爲她的小熙整了容回來了。
細想一下,暗暗心驚,她怎麼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和王真如相處的每分每秒,她真的無法將她當成一個陌生人,一個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家政人員。
她是她的小阿姨啊,從小疼她,愛她,呵護她的小阿姨。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傷感,秦汐蕊多想撲進王真如懷裡。告訴她,她就是小熙。那個總愛黏着她的跟屁蟲。
可是……
面對激動的王真如,秦汐蕊眨了眨故作無辜的樣子:“小阿姨啊,我覺得小阿姨比如如阿姨好聽多了。”牽強到彆扭的理由,也是她混亂腦子裡唯一能想出的解釋。
當初她就說王真如說:“叫你真嫂都叫老了,不如我叫你如如阿姨吧。”一開始王真如並不同意,總覺得這樣的稱呼太親暱。
她只是一個卑微的鐘點工,她是自己要伺服的主子。雖說,她的身份並不光彩,但當今社會,有錢人說話算數。
曾經她就看過許多同事,被人無緣無故辭退,甚至連工資都不給。理由則是,同事太沒禮貌,尊卑不分。
“怎麼了嗎?”無辜的大眼眨巴眨巴,清澈透亮裡浮現着一個個問號。
王真如鎮定了心神,轉頭抹去眼角的淚:“沒事什麼。突然想起我的小外甥女了,她以前就一直叫我小阿姨。”
秦汐蕊的心被狠狠扯開再重重彈回,痛不可抑。但除了否認外,她真的不敢告訴王真如真相。失去的創傷已經慢慢癒合,她若出現,無疑是驚喜。可,她不敢擔保這份驚喜能維持多久,萬一哪天她又不得不離開,二次巨大的傷害,她年邁的父母如何承受得了?
再說,現在小阿姨已經爲小姨父的病操碎了心,她不能再讓她擔心。
嚥下心中淚和血,揚起燦爛的笑:“那以後我就你叫小阿姨吧。”這個稱呼,她深埋在靈魂裡,每每都要小心掩埋,好怕一不小心惹出事端。
短短的三天,王真如經歷了丈夫又一次的生死一線。她心力交瘁,不想再去追問太多了。“好啊,以後你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小汐,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感覺上像認識了一生。我真的很喜歡你。孩子,別太委屈自己了,勇敢一點,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小阿姨,你爲什麼跟我說這些?”王真如類似告別的話,秦汐蕊頓時驚慌不已。她好不容易纔能和小阿姨又在一起,她不要和她分開。
這些年爲了多賺些錢,她什麼工作都做,更是看盡了別人的臉色。有時候甚至自心底升起一股自卑,彷彿她天生矮人一截。
生活的苦難,命運的捉弄,她已經被壓彎了脊背。秦汐蕊是第一個真心對她的人,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歧視,更無半分盛氣凌人。
她幫她爭取到了一份穩定而安逸的工作,聽到她丈夫病情有變,立馬讓她回醫院照顧。這樣好的僱主,她恐怕很難再遇到了。
儘量使笑容多一些,儘管她滿臉皺褶:“以後我不能在別墅裡工作了,不過,你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知道嗎?小汐,我真的很開心能認識你。”
“是雷厲霆辭退了你?!”不是問句,那幢別墅沒有人有那樣的權利:“爲什麼?”
看着秦汐蕊焦急不已的樣子,王真如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臉:“別想太多,好好照顧自己。我改天再來看你。”不是不說,不是矯情,而是不想讓她爲難。
她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雷厲霆纔是她的唯一。
高級私人會所裡,巨大的露天游泳池內,雷厲霆身如蛟龍,起起浮浮間,快速暢遊着,各種花式,各種泳姿。
藍波里矯健的身軀如龍,沉浮間健碩的身形,優美的姿勢。他已經遊了一個小時了,還沒有要休息的跡象。
坐在躺椅上,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有着帥氣迷人的五官。圓寸的短髮看起來乾淨利落,白皙的皮膚於燈光下散發出迷人的光芒,卻也透着病態的蒼白。
戴着雷朋墨鏡,高挺的鼻樑立體了五官,只是,過於器薄的脣使他看比雷厲霆更加冷漠無情。換了個姿勢,半仰躺着,墨鏡遮去靈魂之窗,渾身散發着一股冷漠的庸懶。
這樣的男人是種毒,卻是無數女人前赴後繼想要征服的高山。
在不知游完了第幾圈後,雷厲霆終於上了岸。完美的倒三角,結實的六塊腹肌,隨意甩甩頭,抖落一地晶瑩水珠。
接過侍者遞來的浴巾隨意擦拭了幾下丟回去,大方地展露自己的好身體。
“雷,你今天看起來心事重重。”男人取下墨鏡,一雙翡翠般綠眸鑲嵌於深邃的眼窩裡,那麼神秘,彷彿只要一眼就能吸走人的靈魂。
“你越來越多事了。是不是最近太無聊了,我該找些事給你做嗎?”拿起桌子的啤酒,“咕嚕嚕”一口氣喝掉半瓶。
“不用了,我最近忙得很。”連忙擺手,深怕遲一秒雷厲霆便會多派一年的工作給他。說實話,他真的很忙,忙得連健身的時間都沒有了。
“我看你倒是挺閒的。”雷厲霆涼涼地說着,凌蕭亦卻覺得一股寒風吹來,不自覺將身上的浴巾拉高。
凌蕭亦,中意混血兒,現在是一名腦外科醫生。他真的很忙,各國的學術研討會啊,慕名而來的病人,還有他自己開的高級醫院。
“好吧,不問就不問。只是,雷,有一個消息,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的。”外表冷酷的綠眸帥哥,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八卦男。
雷厲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他有點後悔找被凌蕭亦拖出來游泳了。看他那一副神秘兮兮,又賊頭賊腦的樣子。一定沒好事。
可朋友好年,他知道就算他拒絕,凌蕭亦也一定會自己說的。於是,他閉目養神,享受冬天的月光浴。
果然,凌蕭亦並不在乎雷厲霆是否想知道,關鍵是他想不想說。“她已經懷孕快四周。可是,據我所知,她離開雷家應該有五十天。這麼算起來的話,她的孩子是雜種。”
一道寒厲刀光射來,凌蕭亦聳聳肩,閉上嘴巴,一改剛剛八卦男的嘴臉。無比深沉又冷酷。
雷厲霆整個彈了起來,身形一閃,已經欺近凌蕭亦身邊。當他的手刀霹下時,凌蕭亦人已站在他身後。姿勢悠閒,彷彿他一直這麼站着,不曾移動過。
“給我說清楚!”咬牙切齒,寒厲的目光恨不得將嬉皮笑臉的凌蕭亦千刀萬剮。
面對雷厲霆的怒火和手下不留情,凌蕭亦不慌不忙,從容不迫。彷彿在說:“就不告訴你,你咬我啊。哼!”
劍眉微蹙,寒光乍現,側臉繃成刀,精健的肌肉賁張,雷霆厲周身散發着一股暴戾的氣息。對人對峙了好一會兒,放蕩不羈的凌蕭亦率先垮下臉來。
攤開雙手,聳聳肩:“嗨,開個玩笑,不用這麼激動吧?!”
凌蕭亦狀似玩笑的話,卻擊中了雷厲霆的要命。轉身坐下,拿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飲而盡。這一個月來,他的確是變得不像以前的自己。
雖然與賀依依訂婚已經一年多,但宣城的娛樂雜誌中總有關於他的花邊新聞。他不怕賀依依知道,因爲娶她只是爲了給母親一個交待。
而且,賀依依的條件的確夠資格成爲雷太太,僅此而已。
他是絕不可能爲一顆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只是,最近他卻違反了自己原則。不管多晚,不論面對多少露骨的誘惑,他依然面不改色地拒絕,然後回到海邊別墅。
更嚴重的是,偶爾白天工作的間隙,他都會不經意想起她。這種情況對他而言是陌生且危險的,可他卻一點想改變的念頭都沒有。
看着雷厲霆不尋常的樣子,凌蕭亦收起嬉皮笑臉,玩世不恭。認真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這是昨天才出的檢查報告,秦汐蕊已經妊娠快四周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話,我可以……”
“不可以。”凌蕭亦還沒有說完,雷厲霆便打斷他的話。語氣嚴肅且認真,沒有一絲玩笑的意識。令好友升起一股很不好預感:“雷,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話雖這麼問,語氣卻已經肯定了幾分。“她是雷家的女人啊,即使你大哥沒有碰過她。這樣的身份……雷,你應該考慮清楚。”
凌蕭亦的告誡他都知道,她的確是雷家的女人,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而且,她現在是他的女人,懷着他的孩子。
一想到秦汐蕊正孕育着他的孩子,一股陌生的喜悅自胸臆間升起,順着脈絡,衝入腦海。緊接着,嘴角本能上揚,深沉的墨眸亦被喜悅點綴得熠熠生輝。
這樣的喜悅是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如此突然,如此陌生,卻如此快樂。
雷厲霆傻笑的樣子,凌蕭亦如發現新大陸般不可思議地瞠大眼睛。深沉碧綠的眸子因驚訝而劇烈緊縮着,久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要告訴我,你是認真的。”
“轟隆隆”一陣巨雷將他拉回現實,瞬間斂去嘴邊的笑。無表情的臉,看不出絲毫情緒。“先不要告訴她。”
凌蕭亦拍了拍雷厲霆的肩:“好好想想,不管你做任何決定,兄弟都支持你。”真摯的目光,堅定的信任。
男人與男人的默契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而已。
雷厲霆瞭然擊了一下凌蕭亦的肩:“謝了。”
擡起頭,冬天的夜空漆黑一片。月亮半邊身子隱於雲層背後,彷彿也怕了這寒意。突然,一張美麗的臉龐躍入腦海。
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孤單,她的驚恐……這一刻竟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心,像塞了塊海綿,悶悶的,脹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