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間，一聲妖媚的聲音響起：“喲，甩了雲弈，又吃回頭青青嫩草了喲！”
沒人理他。
“走吧！”有男人說話，“晴晴，我們得快點，孩子都跑遠了。”
“喬小北。”偏偏不肯走，汪晴晴淺笑，居然也不嫌地上髒，不怕淺紫色的長裙沾上綠色素，坐到喬小北旁邊。掐過一片樹葉，把玩着。眼角瞄着她。
“請問，我現在擋你路了嗎？”淡淡地，喬小北站起，拍拍屁股，大步離開。
“還是那麼假清高。”汪晴晴嬌笑搖頭，“小北，男人很多時候需要女人示弱的……”
“司徒先生，你眼光真不咋的。”雲皓天起身，皺眉，跟上小北。
司徒謙皺眉，正要回話，喬小北迴頭，淡淡地：“司徒先生稟性優良，又有如此善解人意的美妻，下次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好友。汪晴晴小姐，請看好你老公。”
“什麼？”司徒謙和汪晴晴異口同聲。然後面面相覷。
喬小北已經平靜地走開。
“司徒謙你……”汪晴晴猶疑地盯着新婚夫君，“你說你打擾誰了？”
“我打擾誰了？”司徒謙莫名其妙，他打擾誰了？
“你還裝！”汪晴晴第一次失了鎮定，壓抑怒火，“司徒謙，枉我等你那麼多年，居然和別的男人一樣，也是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司徒謙，我們離婚……”
話未落音，人已遠去。
司徒謙煩躁地瞄了喬小北一眼，似在責怪她無事生非。終是追晴晴去了。
待腳步聲遠去，喬小北纔回過身來。淡淡地看着司徒謙的背影，原來每個男人都懂得吃腥……連動刀動槍的汪晴晴都有管不了的男人。忽然覺得自己不算什麼失敗……
夜色蒙朧，四人這纔回家，雲皓天這才當仁不讓，做起司機。送三人回住處，看着他們離開，他卻坐在車裡半晌。喬小北離開時的神情清淡疏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顯然在不知不覺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無限惆悵，今日與小北如此親密接觸，不知道是不是之後又要數年纔有的美事，只怕未必再有。
回家。
喬小北毫不意外地看到父親正鬱悶得很，很少抽菸的老人居然在抽菸，菸灰缸裡已經有了四五個菸頭。這才發現，其實父親也已花白了頭髮……
微微嘆息，她讓父親擔心了。乖巧地走到父親面前，垂首：“爸！”
喬天洪不語，往常嚴肅的面孔此時如石膏般。
顏如意一看情況不太妙，趕緊哄外孫進了書房，又趕緊出來，淺笑着勸說：“天洪，小北也累了，有事明天說吧！”
“如果連累了爸，我還是搬出去吧——或者，我仍然離開北京。”喬小北輕輕地，“爸，對不起。”
“我沒有怪你。”喬天洪似也蒼老了，無力地搖頭，“說吧，雲弈這門親事你怎麼拿主意。雲弈雖然動機錯了，但……”但心意是真，他年近六十的人看得真切。
“就這樣了。”輕輕地，喬小北一臉平靜，“雲弈是個好人。只是無緣。爸，我累。我不想捲入雲家的糾葛。喬奶奶也好，二嬸也好，我沒有心思和她們去爭一番高低。爸，我不爲別的，只是心累了。”
“可是孩子，這關係到你的幸福。”顏如意也忍不住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雲弈雖然錯了，只錯了開始，他總是個好孩子，人的日子長着呢！”
搖頭，喬小北輕言細語：“媽，喬奶奶說得對，我嫁過去只會讓雲家兄弟失和。媽，我不想榮華富貴，只想平安幸福，雲家這渾水……我不淌。”
輕嘆，顏如意聽出了她的堅決，搖頭：“小北，果然是個倔丫頭呀！”
“媽，你也知道，我向來無害人之心，自認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喬小北安慰母親。
“小北……”咳了聲，喬天洪才接着說，“既然下了決定，以後雲家兩兄弟都別再有牽扯。”
“爸，我知道。”喬小北低低地。她會的，只要那兩兄弟不要糾纏就行。雲弈不是衝動的人，可能要冷靜處事，但云皓天她可不能擔保，他的衝動時常有之。不會讓她過平靜的日子。
但云皓天這兒，必然要讓他遠離。否則，她保不住這孩子又任性地跟上九年。
“這樣也好，也省得我哪天失勢，無法保你周全，到時被雲家人欺負。”喬天洪居然也想得開。這想得開卻是從女兒蒼白的臉色上覺悟而來。
“唉，可是喬浪還是要個爸爸才行啊！”顏如意瞄着書房不敢大聲。
“另外找個厚道的人吧！”喬天洪站起來，“小北，我有個手下叫容海的比較誠實……”
“爸，他不行。”喬小北脫口而出。父親手下那麼多人，可父親居然一口提到容海，這個萬萬不能有牽扯的男人。
“哦？”疑惑地盯着女兒，自然也看到了女兒堅定的神情。看來女兒經歷過的事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點頭，轉身吩咐，“如意，你幫忙留意下，普通的上班族，不嫌有個孩子，不嫌二婚，會疼人的就好。”
“爸……”喬小北哽咽了。本以爲丟盡父親的臉，沒想到父親還是站在她這一邊。這一瞬間，覺得遺失了十二年的父女情悉數迴歸。
母親的影像也在這一瞬間模糊了許多。
“唉——”喬天洪還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悄悄走到書房，喬浪正認真地看他的卡通。默然無語，喬小北輕輕吻了吻兒子，這才洗漱睡覺。依然跑到了路瑤房裡睡。杜心心也鑽過來了。
路瑤感嘆：“世事如棋局局新。小北，這真不知道該怪誰。”
如果真要怪誰，還是怪雲弈吧！是個好人，但是好人做到盡頭，就成了爛好人。甩甩頭，喬小北鑽進了被窩：“路瑤，從明天開始，我們過全新的日子。”
也好！
“龍潭的訂單怎麼辦？”杜心心心焦。做與不做？
“以後再不接龍潭的訂單。”喬小北聲音清冷，“已經接的，這幾天內趕完。路瑤，我們會過好日子的。”
“小北。”路瑤哽咽了。白天的遊玩只是驅散她心頭的迷霧，喬小北心中不知有多酸多痛，可表面仍如此頑強。生活磨礪女人，可是也該給點希望纔對。
“睡了。”喬小北宣佈，果然側過身去睡。卻悄悄地捂住了胸口，又疼了，她有一天會被疼死。
接下來喬小北都關機，她的世界裡再沒有云弈，亦或雲皓天。
雲弈容易避開，可雲皓天難，只得讓弟弟天天纏住他。
三個女人果然一起努力，絞盡腦汁地把接了的單全趕了出來。也不直接和雲翔集團的人聯繫，直接把圖樣用電子郵件發過去了事。
這些事別人不知道，白小姐是知道的，不由都奇怪地問老總：“雲總，怎麼會這樣，好像炫鳳公司不滿意我們一樣。”
雲弈茫然，抽起煙來，半晌才淡淡地：“繼續幫炫鳳打廣告。我們公司不發單了，她們不會接。還有，吩咐廣告部，打壓炫鳳的對手。讓炫鳳強大。必要時，她們若擴大經營，把我們的設計精英秘密調派過去——應聘。不管她們開多少工資都幹，不夠的錢從雲翔這裡領……”
“雲總？”白小姐完全糊塗了。蹙眉打量着老總，隱約明白老總和喬小姐發生了不愉快的事。聰明的秘書趕緊走開，省得再多言讓儒雅的老總也刮颱風。
“等等……”
“哦？”白小姐問。
“繼續派人關注炫鳳。”雲弈轉身，不讓白小姐看到自己的一臉寥落，“不管什麼困難，幫她們解決。雲翔在，炫鳳在。”
“雲總，我知道了。”白小姐應着，卻越聽越糊塗。
慢慢走到陽臺，注視着炫鳳的方向。知道一切都已遠去，但關注會永遠都在。抽起第二根菸，溫潤的男人眉間越皺越緊。
坐下，拿起電話：“叫市場部經理過來，叫他準備好青雲公司的資料，雲翔集團做好一個月內收購青雲公司的準備。”
青雲公司，葉青雲開的小小的服裝公司。三天前纔打探到，她的金融危機解除，因爲受了何香琴一百萬大禮。
掛了電話，白小姐居然又走了進來：“雲總……”欲言又止。
“什麼？”雲弈平靜地。
“喬小姐派人送來了這個……”白小姐躬身遞給他。
那是當初送給她的合約。
一擺手，示意白小姐出去。等門關上，雲弈頹然靠倒在沙發上，曾經的心動，已只剩下心傷。那麼多甜蜜美好的日子，全成了回憶。
拿起合約，要撕掉。卻看見上面一行字：“雲弈，也許還是朋友！”
也許還是朋友！雲弈緊緊一閤眼，露出個舒心又糾心的笑容。他沒有看錯這個女人，大度從容在外，傷心苦處在內。永遠讓人愛戀又心疼……
小心地摺好合約，放進了自己的錢包。終其一生，會好好守護。
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卻又掛上。緣起昔日，今日緣滅……
再見到雲皓天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他更瘦了。喬小北遠遠地瞧着他，沒有過去。直接繞道。可是雲皓天跟了上來：“小北……”
停下，還是友好地笑笑：“皓天，這些天不忙？”
“忙暈了。”雲皓天顯然也過了心情調整期，居然恢復了昔日青春年少的美好，看上去雖然瘦削，但有了青春條幅之感。讓人看着舒服。
“忙？好。”喬小北言簡意賅。
“我想明白了。”雲皓天說，“小北，我現在真的做實事了。”
唉，但願吧！
“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小北儘管說。”雲皓天有些不捨，她現在雖然一如以前有禮，可是太有禮了。
“不用。”喬小北搖頭。
“小北。”雲皓天有些急，“我知道小北心情不好，可是，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做朋友。小北我不強求。”
“是和以前一樣。”歸根結蒂，喬小北不忍拒絕這個好心腸的男孩。雲皓天沒有錯，這麼多年的跟隨，他從來沒有要過什麼，總是默默地跟在後面，她還能說什麼呀……
“那就好。”雲皓天長吁一口氣。
喬小北默然。雲皓天是她生命裡最真誠的人，最可靠的人。九年啊！
雲皓天走了，卻在和喬子傑打電話：“子傑，小北更瘦了，你這個做弟弟的怎麼做的？子傑，你帶她多吃點好的嘛！像當年她爲你做飯那樣，給最好的給她……”
人終於遠去，喬小北淡淡地看着他的背影。卻突然彎下腰去，她的心絞痛實在有些受不了了，也許該挑個時間到醫院看看，她是不是也和那沒良心的女人一樣，有了心臟病。
她的心絞痛已經引起路瑤和杜心心兩人的注意了，不止一次摧她去檢查，可是她沒有去。不知道爲什麼不想去。
杜心心沒良心地說她在自殘。路瑤卻在旁邊嘆息：“小北，喬浪才四歲呢！你想喬浪成爲失怙失恃的孩子嗎？”
路瑤一句話激得她差點真疼暈過去。
杜心心有一次甚至嘆息：“原來被太多人愛着並不是好事，原來愛情就是痛苦。幸虧我沒深愛過。”
杜心心一說，喬小北就沉默了。因爲司徒謙表面對汪晴晴很愛的樣子，可是已經接連過來找過杜心心三次了。只是每次都被她毫不情面地打回去。如果他下次再來，喬小北打算直接打電話叫汪晴晴過來領人。
喬小北哪裡知道這個是司徒清而不是司徒謙呀。否則早就大放焰火歡迎了。
杜嘯太精了，杜心心快累死了呀，極需要一個男人的幫手。如果容海不是緝毒刑警，也許她會放下一切恩怨，真給兩人介紹。想當年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着替兩人牽線。可惜……
只有路瑤在嘆息：“東方瀾也不錯呀，是個男人，如果當年懂得珍惜小北多好……”
“路瑤，別說了。”喬小北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雙手緊緊壓着，有點擔心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杜心心立即吼路瑤：“好端端地又提起那個該死的壞男人幹嘛！路瑤，你也神智不清了。我倒想看看，我們沒男人會不會死。我杜心心就不信了，沒男人就帶不好兒子，就過不好日子。”
路瑤默然。只輕輕拉了拉心心的衣袖，示意她好心別做壞事，別再刺激喬小北。
“心心，孩子還是要爸爸的。”喬小北疼得含着眼淚搖手，“我十二歲後再沒見過我爸，一直遺憾。如今覺得父愛很好。喬浪和杜嘯都應該有快樂的童年。心心，別意氣用事了……”
一席話，讓杜心心直跺腳，扭頭跑進房去，還緊緊地關了門。
路瑤看着緊閉的門，再看看疼得掉淚的喬小北。默默地坐下：“小北……”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期間最不痛快的是雲皓天的母親何香琴找上門來，年過五十，還穿着熱帶風情，大紅大紫衣袂翩飛地走進喬家。臉上厚厚的粉讓她看起來有些慘白，但多年來的尊貴還是替她提高了不少身份，看上去是個高不可攀的貴婦人。
喬天洪一見這個女人就回書房了。喬小北出來，卻被顏如意安排坐在一邊：“小北，這女人不懷好意，讓媽來。”
她果然乖乖坐着，無視面前濃妝女人的存在。只專心看報紙，耳朵卻不得不豎起來。
顏如意心如明鏡，一見就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女人，也知道她爲何而來。一杯平常的茶放在茶几上。顏如意淡淡笑着，開門見山：“雲太太，是找我呢還是找小北？”
“一樣一樣。”何香琴看上去還挺熱乎。
“那就和我說吧！”顏如意淡淡笑着，“雲太太是來說小北的不是呢，還是說我們教女無方？”
“不敢不敢。”才兩句話何香琴就知道了顏如意不是個好欺負的角色，頓時軟了。
“那雲太太是想說什麼？”顏如意大大方方地問。
來說什麼，本來還真是來說喬小北的不是，這會兒何香琴硬是折騰了半天，才壓制不了自己的私心，豁出去了：“我希望喬小北以後看到我們家皓天就讓路。兄弟兩人都牽扯不清的女人，別把我們皓天帶壞了。”
“呵呵！”顏如意覺得好笑，“雲太太，兄弟兩個扯不清，這可是雲太太做的好事。何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家小北至今沒上過雲家的門，不知道你雲家到底在哪裡。反而是你雲家的兄弟一直在我們喬家竄門子。實話說吧，本來我覺得雲弈真不錯，皓天也很好。現在嘛，我想隨便哪一個我們天洪都不想要做女婿了。”
“你……”何香琴氣得瞪圓了眼睛，厚厚的粉掉了一地。
“我們喬家的人都堂堂正正。”顏如意偏偏還加了句。
“堂堂正正地腳踏兩隻船？”何香琴不屑極了，終於順暢地說了句她想說的話。
“我家小北腳踏實地，不愛坐船。”顏如意不慍不火。同時端起了茶杯。
何香琴一愣：“我是客人都沒喝，你做主人的喝茶，就說沒家教……”
顏如意笑了，氣度從容，讓人想起了《紅樓夢》，王熙鳳太過凌厲而俗氣，倒更像賈探春，精明而雅緻。她笑笑地瞧着何香琴：“雲太太來自名門世家，不會不知道這不是請客人喝茶，而是端茶送客吧？”
何香琴臉上頓時青一塊紫一塊，連白粉都遮不住變幻的顏色。
“喝茶也要有合適的茶友，否則污辱了中國的茶文化。看來這杯茶只好浪費了。”顏如意笑笑地起身，把茶倒進了廚房，“天洪都說了，如果再有喬家的男人上門，可保不住打斷腿。當然了，我們都是文明人，不會這麼血腥，不過若哪一天你雲家想和我家小北求婚，他就是帶了星星月亮來，我們喬家也絕不會再理。雲太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喲！別把自己退路全堵死了纔好。”
“做夢！”何香琴哼聲。也自知口才不及顏如意，竟灰溜溜地走了。
喬小北在旁聽得清清楚楚，淺淺地笑了。一個只會打麻將的女人到一個紅學家面前來找茬，簡直就是找虐嘛！不過聽了還真痛快，心中許多的鬱悶，此時竟淺淺散開……
嗯，果然母愛最偉大……
但願雲家的事就此罷休，可是爲什麼她心裡慌慌的呢。這感覺該死的糟糕！
回房，發現喬浪正在門口探腦袋。
“寶貝？”喬小北奇怪他居然這麼安靜，黑白分明的眸子裡似乎滿是疑問。
“媽咪，這世上的叔叔都是壞人嗎？”喬浪認真地問，“瞧叔叔好象對媽咪都不好。”
“不。”喬小北擁住了兒子，“叔叔都是好人，都愛媽媽。”
“媽咪，原來愛媽媽也會讓媽咪傷心啊！”小小的傢伙善於總結。
“不，只是因爲太愛了。”喬小北哽咽了。
“可是，我什麼時候會有爸爸呢？”小朋友很傷心，“嘯哥哥說，有了爸爸，就可以一隻手就把我們舉到頭頂玩……”
“寶貝……”喬小北半個字也說不上來了，一把摟住了兒子。臉兒緊緊挨着兒子的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