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約了地方,凌霜到的時候顧冬凝已經到了,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照射進來,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暖暖的。
顧冬凝身上穿着海馬針的淺灰色毛衣,袖子往上拉起一塊露出一小截手腕,外套放在她右手邊的座椅上,她比當初在德國見到的時候胖了一些,臉型圓潤,整個人的氣質很是柔和。
凌霜走過來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她的肚子已經很是明顯,女人眉心蹙了蹙,但還是坐在了顧冬凝面前,“你懷孕,幾個月了?”
顧冬凝擡眼看了看她,沉默半響,“這是淩小姐一定要跟我面談的主因吧!可惜我們並不熟悉,我不想跟你閒話家常,淩小姐有什麼話就直接說。”說完了好撤人!
她並沒有足夠的耐心跟凌霜這樣面對面的聊天,既然彼此都沒什麼好印象,那何不痛快一點,有事說事,沒事退朝。
“顧小姐冰雪聰明,既然你猜到了我找你面談的主因,那我們說起來就更痛快了。”凌霜嘴角勾笑,她伸手打開自己的包,從中抽出一張單子遞給顧冬凝,“這種單子,顧小姐應該不陌生。”
女人十指塗着明亮甲彩,捏着那張單子遞到顧冬凝的面前,只這一瞬間,顧冬凝只覺得腦子都給漿糊住了,幾乎不知道要如何反應,誠如凌霜所說,這種單子,她並不陌生。
當初她月事拖了好久沒來,心裡惴惴不安的,便是讓蘭溪去幫她買驗孕棒,那樣清晰的兩條線,她都要嚇傻了。後來,蘭溪硬是拉着她去做了詳細的檢查。
就是這樣的一張b超單。
只是,這張單子上的姓名一覽,寫的是,凌霜。
顧冬凝雙手貼住面前的玻璃杯子,熱水透過玻璃傳遞出來的熱度在此刻也溫暖不到手指,她只覺得渾身一波一波的冷意襲來,卻是找不到開口的聲音。
她不說話,只視線落在那張單子上,良久。
凌霜似乎也不等她說話,她手腕翻轉便把單子收了起來,嘴角輕輕挽着脣笑,“我懷孕了,算起來也就一個月左右,成鈞很高興,你知道的,墨家一直一脈單傳,對這個孩子自然是重視的很,本來我們商量好了等項目穩定一下就舉辦婚禮,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成鈞怕我累着,索性先領了證等到生完孩子後再補辦婚禮。”
“顧小姐,你既然也說了我們還沒有熟到可以閒話家長,那我也就更直接一點,本來這個話由我來說也不太合適,可總是要有人說的,既然成鈞堅持離婚,你應該明白的,你肚子裡的孩子,墨家並不想要,不過大家都以爲你會識趣一點自己解決掉的,但是很顯然,你現在的這個狀態,是想要留下孩子的。
坦白說,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臉皮到底是怎麼練的,成鈞這樣明白的表明了他的態度,你們之間真的不可能的,你竟然還這樣沒臉沒皮的賴着,以爲有了孩子就能拴住他一條腿嗎?
顧小姐,你省省心吧,我跟成鈞這麼多年,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假的,你跟她結婚,我動動指頭也明白,他絕對不是真心的,若果不是有原因,他纔不會這樣匆匆結婚,甚至連一場婚禮也沒有。現在,我才明白,從一開始他瞞着我,就是要佈局這一切,可是,其實他完全不用瞞着我,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幫他做到。可他顯然不願意用淩氏的力量,你應該慶幸你手裡還有顧氏的股權,還能被他利用!”
凌霜語氣幾番譏諷,她坐在對面卡座裡,雙手手臂抱在胸前等着顧冬凝反應,那副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的模樣只刺激的顧冬凝眼眶酸脹的難受,她抿着脣,用盡力氣的讓自己保持冷靜。
只在這個女人面前,她不想泄露自己一絲一毫的難過和狼狽,哪怕她現在恨不得一巴掌抽在凌霜臉上,什麼叫她應該慶幸她手裡還有顧氏的股權?
她被墨成鈞利用,還要慶幸?這是什麼可笑的理論,凌霜說的每一個字顧冬凝都聽的分明,可連起來就真的聽不明白,這個女人的理論簡直太可怕了!
她垂着眼眸,按在玻璃杯上的手指用力到極點,似乎是拼盡了全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孩子是我的,只跟我有關係。淩小姐你無非就是想要我流掉這個孩子,怕他以後會破壞你們的幸福。但是我告訴你,不可能。當墨家說留還是不留讓我自己拿主意的時候,任何人都無法再左右我的決定。我能理解你今天來找我說這一番話的目的,可我也清晰明白的告訴你,這個孩子是我的,決定權在我,而不在你們。”
顧冬凝一字一句斬釘截鐵,這是她作爲一個母親的宣言,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在它未及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只有一個人可以左右它的生命,那就是她顧冬凝!
別人,哪怕是孩子的父親,都沒有資格來論斷他的生死。
“你真是太固執了。”凌霜眉目間沉了幾分,她聲音輕飄飄的說出來,胳膊壓在面前的桌子上,身體微微往前傾,“我料到了你會這樣說,但是還是嘗試着跟你講講道理,成鈞不想要再提的事情,按理我也不應該去提,可你這樣固執,你可知道給墨家帶來多大的壓力?”
“我沒想到我和孩子還能給墨家帶來壓力,那這對我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顧冬凝冷笑,“在他們這樣對付顧家,你覺得我應該心懷舊情嗎?開什麼玩笑?淩小姐你今天所有說的話都讓我覺得太可笑了,你是作爲墨家的代言人來的嗎?別說你還沒真正成爲墨家的人,就算是,那墨家也沒資格跟我說這些!”
“是嗎?”凌霜眉角輕輕挑了下,她重新坐直身體,“那我再問一下顧小姐,等到這個孩子出生了,你要怎麼告訴他,他的外公害死他的爺爺?”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凌霜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顧冬凝猛然擡起臉來,她視線直剌剌的看向凌霜,臉色冷到極致,“沒憑沒據的,這樣的話你竟然也說的出口,淩小姐,誹謗也是一種罪?”
顧冬凝死死咬住牙關,眼眸裡的不可置信不斷被放大,她真的沒料到這個女人處心積慮的,竟然連這樣的話也敢說的出口,她爸爸就算再壞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我不是沒腦子的人,這樣的事情你覺得我會無緣無故的杜撰嗎?”凌霜換了個坐姿,她眸光落在顧冬凝身上竟是犀利的讓人不敢直視,“你自己可以去問問你的父親,他當年到底做過些什麼!顧冬凝,你恨成鈞對你做的這些,他利用你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不能說他這樣做就是對的。可是,倘若顧溫恆不曾這樣心狠手辣,你以爲你和成鈞會有一星半點的機會嗎?”
“他的父母在他五歲時雙雙離世,這種痛苦你能體會嗎?爺爺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奶奶幾乎挺不過那些日子,這些你知道嗎?顧冬凝,現在所有你所經歷的,也比不過墨家所經受的痛苦,被掩埋了這麼久的真相,他最後留了你父親一條命,你們就該感恩戴德了!本來是想讓你自己識趣一點的,離得成鈞遠遠的,彼此之間再不用互相牽扯和聯繫,可你似乎不太明白。成鈞說讓你自己決定,就已經是婉轉的表達了他不會要這個孩子,你竟然還能這樣留了下來。顧冬凝,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你要成鈞怎麼面對這個孩子?我告訴你,他不可能接受,更不可能去愛這個孩子。無論是成鈞還是爺爺奶奶,因爲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當年你爸爸動手殺人的那一幕……啊……你,你幹什麼?”
被潑了滿頭滿臉,凌霜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瞪向顧冬凝,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這個女人,她,她竟然敢!
顧冬凝放下手裡的杯子,她深深吐出口氣,臉上的表情竟然是不可思議的平靜,眉眼輕斂,所有情緒都深深壓在眼底,她努力壓制着自己劇烈起伏的胸腔,讓自己儘量的平靜一點再平靜一點,“淩小姐,不管你的目的如何,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我們顧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如果墨成鈞有什麼話要說,讓他自己來跟我說明白。”
“你……”
凌霜語塞,她以爲這樣的消息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衝擊,更何況是顧冬凝,可是,凌霜預想了太多的可能性,卻是唯獨沒料到自己會被潑了一杯水。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顧冬凝頭也不回的走出店面,店夥計過來問凌霜需要什麼幫忙,都被她狠狠的瞪開了,她伸手抽過桌面上的紙巾,一點一點的擦拭自己身上和臉上的水漬,眉目間狠狠的擰了起來。
顧冬凝一口氣走出很遠的一段路才停下來,她伸手按在路邊的樹幹上,渾身都在顫抖,指尖冷的好似不是她的,她慌張的拿出手機給顧景新打電話,“你在哪裡?”
“在外面,有點事情,怎麼了?”顧景新敏銳的感覺到冬凝說話聲音的急切和緊張,“姐?出什麼事了?要我現在回去嗎?”
“不用,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你忙完了回來吧,我有事要找你說。”她耐着性子斂去語氣裡的顫抖和急躁,有些事,她要問問清楚的。凌霜的話可信可不信,可是就好比凌霜說的,不可能只是空穴來風。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要知道,總是要知道的。
顧景新收了電話,眸光若有所思的落在手機上,陳漠北看他這樣子,便停下來,饒有興致的看着他,“有事?”
“沒有。”顧景新簡單兩個字,他坐在輪椅上,雙臂落在扶手上,“上次,你幫我查的張棋的賬號確定沒出錯吧!”
“這種事情,他們要是再出錯,那也就不用混了。”陳漠北嘴角勾笑,他伸手取了煙點燃,吞雲吐霧間看向顧景新,“怎麼?有問題?”
“不,只是太多巧合了。”顧景新按在扶手上讓輪椅轉了一圈,他轉身面對電腦,敲擊了幾下便調出了幾幅數據圖,他點着其中的一條線,“這些股,都經過我的手,很巧合的是,張棋也都恰好擁有,而且他的入手時間很準。”
陳漠北雙手枕在腦後,臉上是一貫的漫不經心,顧景新說他便是聽,對於他不在乎的事情,就真的只是聽聽而已,不過,這個男人的敏銳幾乎已經形成習慣,“你是說,他跟你熟悉的某個人有關係?”
顧景新雙手十指在胸前交叉,他只怕並不是他熟悉的人,“我從來不認爲我爸會害我,可我也一直想不透到底爲何他安排的人會在現象,到了現在,有些事,我想可以想通了。”
張棋的關係網查起來並不複雜,作爲墨龍帝國董事會的成員,想要查一下他的底細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情,可如若涉及墨允罡……
顧景新單手壓在自己腿上,有些事情想要過去便罷了,可是曾經受的痛苦烙印在身體裡,想要消除太難了,當初紀衡在駕駛位上,車輛衝過來的時候他出於本能的保護自己,副駕駛的位置便完全被衝過來的車輛撞上去,疼痛襲擊過來,他幾乎在瞬間失去意識。
現場太過混亂,以至於後來顧溫恆不再查這一段他也真的就信了,如若這輩子不認識陳漠北這個人,顧景新不知道憑着他的能力到底還能不能插手這件事,可陳漠北不過是四兩撥千斤的,輕易就扯出了線頭。
這世上,只要某一件事是切切實實的發生了,哪怕是再深的溝壑都能夠挖出來,陳漠北當初只丟給他幾張照片斬釘截鐵的告訴他,這些人是他父親安排的,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當時顧景新幾乎失笑,他問陳漠北,你說呢?
如今看來,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註定了結局,顧景新伸手蓋了下眼睛,虎毒不食子,這話始終是有理由的,他跟紀衡認識也不是一天半天了,算是關係不錯的同學,那天他怕姐姐出事,打電話給赫琛哥,他似乎不太方便,便是跟景新約了地方,出來便是碰上紀衡,看他急匆匆的便讓他上車送他過去。
那一場事故,當真只是意外。
顧溫恆想要的人是紀衡,可他怎麼又能料到顧景新就在車上呢?一切的一切巧合的好似天意。那時候墨允罡找上顧錦鵬,是明顯的想要壓制顧溫恆,兩人的關係一觸即發,若果一個弄不好當真是身敗名裂。
狗急了還會跳牆,更何況,他們彼此都握有彼此的命脈。顧溫恆從來不認爲自己會輸掉,可在這一場爭鬥中,他卻配上了自己兒子的一條腿。
“這個人,我要處理了,在墨龍帝國必定掀起一場振動,陳四少最是擅長從中發現商機。”顧景新點着張棋的資料,這樣一個人手裡操盤的金額可真是驚人。
墨允罡倒是真的慎重,理財卻不放在專業的理財人手裡,以爲安全無虞,可惜,這世上世道輪迴,從來說不準什麼時候。
陳漠北眼神幾乎亮起來,獵人般銳利的光芒透着隱隱的興奮,“你這算是送我一項大禮?”
“我只想以後,若有任何情況,幫我照顧好我姐。”
陳漠北沉吟半響,他伸手將手裡的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嘴角高高翹起,“好。”
陳四少一字千斤,顧景新手裡的輪椅在寬闊的客廳空間裡轉了轉,他望向窗外明媚日光,便是告辭。
顧景新回去時候並沒有發現顧冬凝有任何的不同,除了有些沉靜。
“姐,要跟我說什麼事?”
“我想去見見爸爸。”
“……怎麼了?”
“只是想去見見他,從他被控制到現在,每一次他都不見我。我知道他怨恨我,沒有按照他說的趁早離婚,可是景新,我若是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我是肯定不會嫁給墨成鈞的,哪怕是隨便嫁給一個人,也好過現在這樣。”手指在身前緊緊的絞了起來,顧冬凝聲音略帶哽咽,卻還是逼着自己把眼淚壓回去。
“到底怎麼回事?”顧景新眉眼稍沉,他單手按在顧冬凝的胳膊上,敏感的覺得不太對勁,“今天出什麼事了嗎?你……”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顧冬凝匆忙否定,她反手搭在顧景新的胳膊上,“你說月底帶我去蘇城,景新,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會去。所以,在離開之前你跟爸爸好好說一說,讓他見一見我。我真的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一說,不然我這心裡放不下。”
顧景新凝視她半響,這才應了下來,“好,如果這是你去蘇城的唯一條件,那我幫你辦。”
凌霜吃了一肚子的火乾脆公司也沒去,便是直接回了家,她一路氣沖沖的回了臥室,凌霜向來是注意形象的,這會兒看着滿身狼狽,氣度全失,凌太太便是蹙了眉頭,她把手裡拿着的花材遞給下人,便是跟了上去。
“你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樣沒頭沒腦的衝回來,家裡下人都要被你這副子模樣嚇到了。”凌太太輕聲慢語的,哪怕是凌霜這樣的動作已是讓她蹙眉,可語氣裡卻不見得半分不悅。
凌霜將手裡的包往牀上一丟便整個人撲到牀鋪上,兩條腿翹起來胡亂的朝天蹬了幾下,她煩躁的雙手捶打在牀鋪上,卻又突然翻身坐起來,“媽,我真的快被氣瘋了。”
“誰這麼大本事,能把你氣成這樣?”
“還能有誰,我真是沒見過這樣不要臉不要皮的女人,成鈞明明都已經不要她了,她卻還要留下孩子……”凌霜實在是生氣,她根本不相信顧冬凝所謂的跟墨成鈞再也沒有任何關係!怎麼可能沒有關係,這個孩子就是實實在在的樞紐,如果真的想要斷的乾淨,做什麼還要留着!
“她口口聲聲說沒什麼關係,可我看她分明就是沒想斷的徹底,分明就是還打着什麼小算盤!”
凌霜一番話倒是讓凌太太聽明白了,“你說的是顧冬凝?霜兒,不是媽說你,你一個女孩子還是要懂得矜持,上趕着的從來是最被人厭煩的,我知道你心裡有成鈞,可是你這樣硬來有什麼用?他們畢竟已經離婚了,你再這樣去找她,反倒是顯得你心裡沒底,更何況先不論你對不對,這男人啊最看不得女人背後裡玩這些兒手段,這以後若是成鈞知道了你這樣去找她,指不定會怎麼想!”
“媽,你想太多了,我找她自然是有原因的,無緣無故的我纔不會找她去。”凌霜哼哼一聲,“不過,我也不認爲你說的是對的,爲什麼女孩子就要矜持?我喜歡他我愛他,我爲什麼不能自己去爭取?我就是要掃除所有障礙,我就是要讓他眼裡心裡只有我!我不認爲我這樣做是不對的!”
“你這是要把愛情當做戰爭一樣來對付嗎?”凌霜信誓旦旦一番話讓凌太太失笑,挨着凌霜身側坐下,她順手將凌霜的包拿到一邊,卻被露出一角的單子吸引了眼睛,“這是什麼?”
“媽!”
凌霜撲過去想要搶過來,卻到底失了先機,凌太太看清楚是什麼臉色一下就變了,“霜兒,你……這孩子是成鈞的嗎?這就是你說不會無緣無故去找顧冬凝的理由?成鈞知道嗎?你們以後準備怎麼辦?”
“媽,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不是我想的那樣?他是準備讓你這樣懷着孩子不清不楚的跟着他?還是準備讓你去做流產?”凌太太顯然激動的很,根本不給凌霜說話的機會,“我要告訴你爸爸,不能由着你們兩個這樣胡鬧了!我要找一找老太太,看看她到底什麼打算!如果成鈞不給我們凌家一個滿意的交代,這件事絕對不會就這樣算了。”
凌太太說完拿了b超單子就準備往外走,解釋的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凌霜眼珠子輕轉卻又硬生生壓了回來,她撲過去抓住凌太太的手臂,“媽,你可千萬別跟爸爸說,我爸那個脾氣,到時候指不定弄成什麼樣子。”
“你,你帶着孩子能不能注意一點,這樣上躥下跳的……”
凌太太被她這樣的動作嚇了一跳,忍不住斥責,凌霜卻嘻嘻的笑開了,她手臂挽住凌太太拉着她坐下,伸手從她手裡抽回自己僞造的那張b超單子,“媽,這事兒我有數,成鈞這邊還不知道,媽你讓我自己去說吧。至於奶奶那邊,你要想說一說,那便說一說罷。”
老太太喜歡孩子,天天盼着抱重孫子,若是知道了她可能有孕,不可能無動於衷的。凌霜眉眼輕垂,既然你們不着急讓墨成鈞再婚,那她就要製造一點點小事情,來讓他們的婚禮更加的順理成章。
……
顧冬凝不知道景新怎麼跟顧溫恆說的,但是總歸是願意見她了。
她進了會見室,等了一小會兒才見顧溫恆過來,他身上穿着灰藍色囚服,兩鬢髮色已現白,顧溫恆年輕時候當過兵,身體素質自是不錯,哪怕現在這樣,可也看得出身體硬朗,可到底少了勃發的風度和朗朗硬氣,整個人顯得憔悴很多。
顧冬凝鼻間有些發澀,這到底是她的父親,早已年過半百,時間匆匆流過怎會讓世人毫無變化?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看向顧溫恆,艱澀的動了動嘴巴,“爸。”
顧溫恆聽不到她的聲音,卻也知道她該是在喊他,他站在玻璃屏障前良久,視線落在顧冬凝身上,那雙深沉的眸子幾乎在一瞬間涌上各種情緒,卻又最後歸於沉寂,他嘴脣動了動,到底坐了下來,伸手取過面前的話筒。
“景新說你一定要見見我纔會走?”
“是。”顧冬凝聲音哽咽,“爸,我有話想要問你,我知道這些話有些傷人,外面空穴來風的信息不值得信,我只是,想要聽一聽,你怎麼說。”
顧溫恆沉默的握着話筒,他沒接話,只等着顧冬凝繼續說下去。
“墨成鈞到底爲什麼要這樣窮追不捨?爲什麼要這樣心狠的讓我們一點反擊的餘地都沒有?爸爸,我想過太多的理由,甚至他自己也告訴我,他想要站的更高,所以他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來達到他的目的!可是,還有人說,他爸爸的死跟你有關,爸爸,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對嗎?”
我並沒有相信外面的傳言,我只是想要聽一聽,爸爸你會怎麼說,如果爸爸你否認,我會當做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話。
冗長的沉默,幾乎擊潰了她所有佯裝的堅強,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從眼底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模糊了面前這個男人的面孔。
他給予她最初的生命,卻又讓她再這一刻,痛恨!
顧冬凝多想聽聽他激烈的反駁,可他握着話筒那麼久,久到她幾乎能夠察覺時間從手指間流走的速率,她才終於聽到顧溫恆的聲音,冷靜而冷漠,“他該死!如果不是墨少平當初插手顧家的生意,我不至於落在你二伯之後……”
手裡的話筒滑落,顧冬凝雙手按在面前的案板上,她痛哭出聲,那樣壓抑的聲音從喉嚨間溢出來,她渾身都在顫抖,好似把全身所有的力氣都抽走了一樣,這樣痛苦,痛到呼吸都要被掐斷了一樣,如此艱難。
這樣冷漠的聲音,冷到了骨子裡,一個人的生死怎麼可以由另一個人說了算?她以爲她的父親只是嚴苛嚴厲,可她從來不認爲自己的父親是個壞人。
可他卻不給她一絲一毫幻想的機會,生生斬斷了她所有的退路。
顧冬凝覺得自己此刻就站在一個獨礁上,四周望去全是洶涌翻騰的黑暗潮水,她搖搖晃晃站在這裡,點滴的立足之地都要被潮水淹沒,連着她整個人都在被一點一點的淹沒掉,她卻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爸爸,我懷了墨成鈞的孩子。
你說該死的那個人,是你外孫的爺爺。
爸爸,你到底要讓我怎麼辦?你到底要讓我怎麼辦?
你到底要讓我如何去恨他?
你到底要讓墨成鈞如何來愛我?
愛,無法去愛。
恨,無法去恨。
她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怨恨都不應該有,可是她的心這樣疼,這樣疼,她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在爲了誰而疼,她眼底想到的是他抱着她時候落在她肌膚上的淚,那麼冰那麼冷。
她只覺得他絕情,她只覺得他殘忍……
可是……墨成鈞,我連對你說聲對不起都說不出口,因爲這樣的話太過輕描淡寫,這樣深的仇恨和疼痛,連我都已經要承受不住,你又要如何去忍耐?
她以爲他只是不愛她,她以爲他只是不愛她而已。
可是現在,她知道,他確實不應該愛她,他怎麼會愛她?他怎麼能允許自己來愛她?
現實這樣醜陋和殘酷,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絕境。
到底要用什麼來評判對和錯?可是老天,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又要讓我遭遇這所有的一切?我只是,只是想要平靜的生活。
我只是,只是想要有個人來愛我。
“姐——”
景新的聲音遙遠而模糊,原來痛徹心扉是這樣的滋味。
黑暗襲來,她模糊間似乎見到墨成鈞的臉,張狂囂張,不正不經,深沉冷冽,那麼多的表情,最後只凝聚成爲一個清晰的恨字。
她努力想要伸出手去,卻根本觸摸不到他。
他似乎聽到他的聲音,一字一句,那麼清晰,卻又那麼銳利,銳利的宛如刀鋒,一點點的切割在她的心臟上,觸目驚心,滿目瘡痍。
他說,顧冬凝,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愛你!
他說,顧冬凝,孩子,你覺得留下來不可笑嗎?!
------題外話------
我特麼哭瞎了,實在寫不下去了,眼淚嘩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