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青青自小聽到最多的還不是狐狸精這個代號,而是野種,哥哥的爸從來不喊她名字,都是野種野種的叫。即便她媽媽聽見了,也從來沒什麼反應,就像喊得不是她的女兒。
青青的媽自青青很小的時候沒事就喜歡打她,高興了打,不高興了也打,青青在她眼中就跟出氣筒似的。有時候鄔浪的爸看着也會忍不住上去揍兩拳,青青的媽就跟沒看到似的,以至於後來他也沒事就找青青撒氣。好在有鄔浪阻止着,他雖然討厭這個家的氛圍,討厭這個家的成員,可和青青畢竟同病相憐,再討厭也還有惻隱之心,再討厭也有保護她的衝動,他私心裡,保護青青就像是保護着另一個自己。
青青小時候特別特別醜,完全不能將男人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因此就算她媽勾搭了再多的男人,她也能安全的度過童年。然而哪個小孩不希望招人喜歡呢?鄔浪對她的好,便如春天裡灑下的種子,隨着時間的推移,茁壯成長爲枝繁葉茂的蒼天大樹。
在鄔浪十多歲的時候那男人才終於開竅了,覺得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自己,回想曾經的那些流言蜚語,當時一股腦深信是自己的孩子,如今卻是茅塞頓開,氣得將鄔浪狠狠一頓胖揍。他起先對他就沒什麼耐心,喝酒後又愛動粗,不過是記得自己親生的,所以打後也會有後悔,可那之後就不同了,別人家的孩子自己被矇在鼓裡白養了那麼多年,打起來格外狠些,後來那些年裡,差點沒將他打死。也正是被他打得傷了心了,鄔浪纔會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冬天,拖着渾身是傷的身軀悄然失蹤。
也是自那晚起,這世間少了一個叫狗子的男孩,卻多了一個叫鄔浪的男人。
鄔,即是污。
浪,便是浪跡天涯。
鄔浪走後,他和青青的媽忽然想明白了一點,不管別人家的孩子,還是自己家的孩子,都不能打,打跑了,這些年就白養了。隨着青青的日漸長大,青青的媽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以前那樣好了,各種婦科病隨之而來,有個女兒在身邊伺候着,她有時也會生出點安慰感,一來二去,對青青的存在終於有了改觀。
青青是女大十八變後纔開始有了動人的清純,而那時的狗子已成了如今的鄔浪,雖然不許她找他,可內心深處還是念及舊情,暗中也不知道替她擋了多少麻煩。只是沒讓青青知道而已。
鄔浪到了紀安市,幾番輾轉雖然也混出了些名堂,可畢竟不如遇上賞翎後人生得以顛覆的鉅變。
不論是成名前還是成名後,鄔浪都拒絕自己的身世,更別說什麼衣錦還鄉,只不過念及鍾青青派人回過去幾次,無非是送些錢給她,然而天高皇帝遠,那錢又哪裡落得到她手上?
好在青青也有點當年鄔浪的影子,十分急於脫離那時的處境,隻身一人憑藉着零星的信息找到了鄔浪。鄔浪見到她說不上吃驚,倒像是還覺得她比預想中遲了幾年來找他。他微微一笑,那眼睛卻冰冷得很,“我可以讓你上學,但是前提是,這輩子,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他頓了頓,聲音裡頭的涼意能將青青的心一同凍住,“這輩子你都別想再出那個地方。”
那便也是後來青青想找而不敢找他的原因。
青青那時候只知道鄔浪發達了,並不知道他早可以在這紀安市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可就是十分相信他說的話,並且對每一句都深信不疑。
鄔浪一直極力封鎖着自己的身世傳聞,可如今青青大婚,他知道慕家是書香門第,青青同他這樣的身世,他們必然是看不上的。又不願青青那麼委屈着,思來想去,也只有坦誠自己與青青的關係,即便他們不樂意,還得看在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上,給青青三分薄面。
慕家雖然一時間無法準確的查出鄔浪的底,可鍾青青的情況擺在那,想來也無需多查。若不是鄔浪用手段壓着,哪怕就是鋼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也不會讓青青進門的。別說是以前的身份,就是鄔浪現在的身份,他們心底亦是看不上的。
婚禮雖然說是由慕家操辦的,可鄔浪沒少花錢,各個環節也頗費心思,就怕在這上頭委屈了她。然而馬失前蹄,鄔浪千思萬慮,也沒想到幺蛾子會出在慕辰逸身上。
婚禮正式開始時間定在十八點零八分,眼看着時間快到了,大廳裡也早響起了婚禮進行曲,卻不見新郎的身影。
鄔浪臉色鐵青,慕家二老也心急如焚。這場婚禮的來賓大都是政界要員,再不濟也是鄔浪這樣的商業權貴,且又有衆多經過許可的媒體出席,沒有新郎,註定是個笑話,鄔浪與慕家都丟不起這個臉。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派出去的人連慕辰逸的影子都沒找着。
後臺套房裡的氣氛尬尷而緊張,鄔浪坐在那一言不發,在場便沒有人敢說話。姚子綺有心想安慰青青,可青青穿着潔白的婚紗一臉的生人勿近,她也只能默默站回到自己的位置。
前臺的婚禮進行曲一遍一遍的播放着,慕辰逸沒有出現,鍾青青不但不失望,反而有些欣喜,至少她還能看見他爲她生氣,爲她皺眉……
高朋滿座,應該出現的新人久久不出現,司儀只能只能變着法子在臺上先做起了互動遊戲。
二十分鐘後,太子精跑得喘着粗氣,門被他推得啪一聲,臉上掩不住的欣喜,“浪哥,來了!人來了!”
鄔浪銳利的眼神如削薄的刀片,嗖一聲射過去,只見慕辰逸一身白色西裝,腳步虛浮得如同踩在兩團棉花上,一手拿着一隻玻璃酒瓶,一手拿着高腳杯,不是往嘴裡灌着,跌跌撞撞直往套房正中走去。
鄔浪一雙漂亮的鳳目眯得堪堪剩一條縫,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危險的氣息,讓人忍不住心神俱凝。
慕家二老見狀,趕緊上去拉兒子,生怕他惹出什麼禍來。可醉到深處的慕辰逸哪裡肯乖乖就範,雙臂一揮嘴裡酒氣熏天,“哦,哥哥,我的大舅子在那!”說着就要撲過去。
慕家二老嚇得心驚肉跳,他們就這麼個寶貝兒子,哪敢用他來賭,趕緊上前去拉。
慕辰逸被拉得始終無法上前,原本帥氣陽光的一張臉此時憋得通紅,面目扭曲,無比猙獰。
姚子綺眼看着鄔浪的拳頭緩緩握起,又一鬆,他冷徹心骨的聲音寒涼的穿透空氣,“放開他。”
慕辰逸便如醉酒的孫悟空,跌跌晃晃走過去,“結婚是吧……我今天結婚……我、我高興……”
鄔浪雙眸緊眯,嘴角掛着似有若無的譏笑。
慕辰逸轉頭看向青青,“你……從今以後就是我老婆……老婆是吧,哦,不對……我還是學生……哦……也不是……沒人規定……我、我就不能有老婆……”他伸手就去抓青青。
青青一愣,眼神無懼亦無畏。卻聽他道:“其實……你這個方法不對……你應該——”
“辰逸!”慕家二老卻忽然出聲打斷他,生怕他言辭不當,激怒鄔浪。
慕辰逸似微微回神,到底意難平。
他眼底的不甘那樣明顯,明顯得連青青都覺得對不起眼前的男人。他那樣極力的笑着,可笑得比哭還難看,“……等我……把話說完……嘔……你應該、應該按照劇本來……說你懷了……懷了我們慕家的孩子的——”
慕辰逸話音未彌,領口突然一緊。
鄔浪出其不備,鎖喉般掐住他脖子,雙眸冰涼,怒不可遏的模樣,臉色青到發沉。
慕辰逸還未來得及出手還擊,頓覺一股大力猛地將他脫離了原地,他措手不及,跟着跌了出去。
鄔浪拽住他領口,在衆目睽睽之下將他拖進了套房裡間。
慕家二老心頭一急,跟着衝上去,卻被那門啪地堵在了外頭。然後便是慕辰逸悶哼一聲響,嚇得慕母都在外哭了起來,“辰逸啊……”
緊接着裡頭便不斷有悶哼聲傳出……
慕母哭得裝都花了,“別打了,別打了……”她病急亂投醫,跑到青青跟前,“青青啊,你勸勸鄔先生,讓他別打了。求求你了,再這樣打下去,我們辰逸會沒命的!”
青青不過是想看到鄔浪緊張,並沒有料到會這樣,雖然不能確定她的話會有效果,可到底還是去了,站在門邊輕喊:“哥,別打了。”
裡面哪裡肯定,打得越發用力了。
姚子綺見狀,知是鄔浪氣極了,青青弱弱的兩句話根本沒什麼效果,況且要是真把慕辰逸打傷了,這婚禮還怎麼辦?便跟着走到門邊,“鄔浪!外面那麼多賓客候着,又有媒體在,你把他打傷了,明天報紙還不定怎麼寫,就算封得了報紙,也封不住衆人的嘴,好歹給大家留些面子。”
在場所有人還沒一個敢這樣連名帶姓的喊鄔浪大名,她這樣一喊,將衆人的視線都拉了過去,青青的臉色瞬間一白。裡頭鄔浪聽見姚子綺的聲音,倒冷靜了下來,冷冷看着單膝撐跪在地上的慕辰逸,“你就是再委屈,今天這戲也得給我演好了!”
房門被拉開,鄔浪撿起丟在門邊的衣服,掛在臂彎,大步走出來。
慕家二老跑上前,一把將慕辰逸抱在了懷裡。
婚禮最終還是如約舉行。
大廳裡,那樣璀璨奢華的燈光,那樣詭異沉默的環境中,鄔浪挽着鍾青青站在新人高臺上的最前端,一張臉繃得極緊。從鍾青青的方向看,恰能清楚得看見他臉上一塊塊的骨骼,輪廓分明,下巴梆硬得她都想伸手卻揉平。
絢麗迷人的五色燈光,高朋滿座。一束束聚光燈如流水般涌來,定格在她與他的身上,他輕擡着胳膊,她柔柔挽着,兩個人相依相偎。鍾青青忍不住想,如果一輩子永遠這樣下去,該多好,多好!
可惜的是,老天並沒有聽到她的祈禱,就在這時慕辰逸卻雙腳踩着婚禮進行曲的音符滑稽的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華美的聚光燈打過去,他一身白色西裝,玉樹臨風。只是本該筆挺的面料,在燈光下卻出現了十分不適合的褶皺。一張帥氣的面龐也是腫的,呈紫褐色。
鄔浪將青青交到慕辰逸手中,若不是慕辰逸此刻的形象太過狼狽,兩人站在一塊也十分登對。
司儀模仿着西式的婚禮中牧師的言辭,“慕辰逸先生,你願意娶鍾青青小姐爲妻嗎?不論順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照顧她愛護她,都對她不離不棄?”
慕辰逸並沒有如衆人想象中的回答我願意,他站在臺上,很久很久未說話。
臺下先還有起鬨聲,然而沒過多久,鴉雀無聲。
姚子綺坐在鄔浪身側,感受到他極力剋制着情緒,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慕辰逸再出什麼亂子。畢竟已經到了眼下的狀態,再怎麼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臺下漸漸出現了竊竊私語的畫面,刻意壓低的零星的交談聲裡,慕辰逸忽然仰天三聲大笑,“我願意。”洪亮的聲音穿透大廳,穿透青青的耳膜,她爲之一怔,愣愣看着他。
司儀暗籲一口氣,又問:“鍾青青小姐,你願意嫁給慕辰逸先生爲妻嗎?不論順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照顧他愛護他,都對他不離不棄?”
青青的回答很快,可是聲音太小,小得只能她和慕辰逸彼此聽見。
慕辰逸扭頭,視線憤怒的看向她,嘴角下沉。
青青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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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不再通宵了,實在受不了,通宵後留下的後遺症就是後面的幾天碼字完全不再狀態,腦子一直轉不過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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