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突然的一聲,哭聲裡帶着濃濃的怨恨和責罵:“戚薇兒…你這個死女人,我當初不過是使了些手段拿了你的公司而已,而你呢,你卻用了這麼陰毒的法子,害的我這輩子都差點找不到自己的親生孩子——”
那撕心裂肺的痛喊聲,在空蕩蕩的化驗室裡一波一波的的盪開,震耳欲聾,在場的人都在震驚之後都選擇了沉默。沒人開口。其實那些醫生也不笨,從之前的血型檢測裡猜出幾分箇中情由,此刻,知道當事人心裡的悲痛,卻是沒人開口,因爲,誰都知道,這對當事人來說是什麼安慰的語言都撫慰不了的痛。
——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一早就別人換掉了,而一直在身邊的被當做親生女兒的人養了二十多年,有朝一日,才驚悚的發現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種心裡的情感的反差和感情的波動一時間是大多數人都平息不了的吧。
而冉依顏跟那些站在旁邊的醫生反應又有點不同,因爲她一開始就看不懂所謂的驗血型是怎麼回事兒,所以也就不知道尹瑞琴突然的驚心泣血的哭喊到底是爲何,但是,看着尹瑞琴那近似於瘋癲的模樣她只覺得好笑,這老女人剛纔這幅模樣是怎麼了,發羊癲瘋了麼。
剛纔不是在她面前還強悍的很麼,直接拖了她上來,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倒好,她又做出這幅模樣來,裝被害者,裝柔弱麼。
“依顏,我可憐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兒…”直接忽視掉冉依顏眼底的不屑和敵意,尹瑞琴幾乎是情動深處,那全然柔軟的眼神,再沒有任何的芥蒂朝冉依顏撲過來。
“你又在搞什麼”
冉依顏現在對她還是厭惡的,看見她撲過來她本能的一躲。她現在也不知道怎麼稱呼她,直接用了不客氣的用了‘你——’
她又頓了頓,一臉滿不在乎的說道:“冉夫人,我不管你急急忙忙的抓我上來是爲何,總之,你想扎我的手我也被紮了,現在還留着血呢,你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我就走了,你看這些醫生,好歹我還是風家的少奶奶,一點情面都不給我,扎我的手指想扎就扎——”
她說的恣意,然後將手指還殘留的一點血用拇指相互一戳,乾淨利落。
“依顏。你這個傻孩子。真傻。你現在真的不認你的媽媽麼,我是你的親媽啊——”看到冉依顏飛快的躲開,那速度,比平常還快,尹瑞琴覺得心裡痛,很痛…看到冉依顏面上毫不掩飾的疏離和厭惡,她的心更痛。
“依顏。顏兒。我纔是你的親媽。我是你的親媽…”
尹瑞琴說着,聲淚俱下,手指着自己,指到自己的胸口,一臉的苦痛。
她希望這樣能帶動冉依顏的感情,感染她的感情。
她知道,冉依顏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她肯定不能馬上接受這個事實,而她,也只希望能這樣慢慢的引導她,母親對女兒的耐心,那是對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現在,害怕突然的告訴她,她肯定不會相信,不能接受,所以,她的眼眸滿帶着真誠,希望這樣能感染到冉依顏。
但是,冉依顏根本沒有朝那塊地方上想,她知道,尹瑞琴做人很狡詐,她只想着她現在在演戲,而這樣做下一步又是什麼企圖。
周圍還有這些多醫生,她沒有搞清狀況,也不敢隨意搭話,可是,她看着尹瑞琴那眼眸裡的淚,第一次第一次那麼真誠的毫不避諱的死死盯着她,那眼睛瞪的老大,那眼眸裡只映滿了一個她的臉。
她也有一秒鐘的恍惚…困惑…。這都是什麼
“顏兒。我是你親媽,親媽,你還沒有聽懂麼,你看看,這是你剛纔的血,出來的報告——”看着冉依顏那滿是迷惑和疏離的模樣,尹瑞琴還是覺得心上一陣疼痛“你還不相信麼,你自己拿過去看。當年,我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兩間病房相隔。醫院上下都知道我們生孩子。我們是表姐妹,表姐妹…”尹瑞琴說着這幾個字,卻已經泣不成聲,那種痛苦,讓她的腰彷彿都直不起來,她怎麼會想到,怎麼會想到。那個時候秦家已經破產,她怎麼會想到。她居然是暗地裡調換了她們兩的孩子——
“顏兒,你聽清楚了麼,我不是你的養母,我纔是你的親生母親。你聽清楚了麼——”
尹瑞琴一步步逼近,冉依顏的內心忽然很亂,從一開始的不屑,到淡定,再到現在的慌亂。
不。不會的。尹瑞琴都在說什麼,這個瘋婆子,說的到底都是什麼?
“冉太太,你現在是不是公司快倒了,開始向我求饒,在外人演了一場亂認親戚的戲,整個T市現在都知道,我只是你的養女,你現在還來當初那套偷天換日,已經不好用了。”她冷冷的站在原地,一臉冷血的模樣“你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你的那套把戲。要懂得變換戰略知道麼——”
冉依顏冷冷懷揣了手,這些養女親女交換的事兒,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了,所以,她冷情的說完,轉身就想走。
這是風家的醫院,她要轉身走人,應該還是不成任何問題。
“依顏。依顏。”在冉依顏轉頭的瞬間,尹瑞琴猛然的一把拉住她,拉着她的手,還是那麼有力,冉依顏被她拽住,居然真的就走不了。
“你放手——”發現自己要走手臂卻被尹瑞琴拉着,她走不了,冉依顏少不得要轉頭,一眼惡狠狠的瞪着尹瑞琴,表情猙獰,出言一點都不客氣。
“依顏…我真的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份DNA的檢驗報告,你敢麼,你和我一起去,當面讓醫生重新出一張報告,你敢麼,你還不相信麼——”
然後,冉依顏再轉頭,那張白色的化驗單就已經支到眼下。白色上端:女:尹瑞琴,女:冉依顏,一系列的各項係數對比,最後一行小字,鑑定結果:綜合父權指數47271127。1234父系可能性爲99。9999%。
“什麼。這是什麼…”冉依顏臉上突然失了一層血色,眼睛緊緊的盯着那層紙,有點恐慌,她再怎麼淡定,再怎麼相信是尹瑞琴騙她,可是看到那張化驗單上面自己的名字,還是有些犯虛…
“依顏,你真的是我的女兒啊,我要怎麼說你才相信,就在剛纔,醫生說雙露的血型跟我們夫妻兩不符合,我突然就想到了你,顏兒。你一定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能夠接受這個消息,可是,你真的是我們的女兒,你看看,這化驗單還會有假麼,當年,當年,我和戚薇兒同一天產子,我們的產房相挨着,一定是公司被破產她知道了些什麼,她想報復。是的,一定是她想報復…”
“不。你撒謊,我不是你的女兒。我不是。我媽媽她對我很好,很好。她怎麼會報復。”她的媽媽那麼愛她,送她上學,省錢給她買衣服,飯菜自己都捨不得吃,留給她,這樣的媽媽,怎麼會不是她的親媽
“。尹瑞琴,我不相信你這些花言巧語,不相信,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買通了醫生,你又騙我。你看到冉氏破產了,你又想出這麼套路來欺騙我,我已經被你騙夠了,一次又一次,我不相信你,我不會相信你。”
是的,她不相信,她絕對不讓自己相信,她的思緒陡然間混亂,然後言語也語無倫次起來,因爲,她根本不敢想,如果真的如尹瑞琴說的,不。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她心狠的一把將尹瑞琴推開,用盡全力推開。這些東西,不,這個結果,她不會接受,絕對不會接受。
“依顏——”尹瑞琴沒有料到冉依顏突然會爆發出這麼大的勁,將她猛的推開一米多遠,整個人就踉蹌跌倒在地上,因爲已經追出了門外,那些室內的醫生也看不見,沒有人扶她。
她跌倒在地上,膝蓋和臀部都狠着了下,因爲尹瑞琴已經是五十歲左右的婦人,這一下去便疼痛的起不了地,但是她現在根本顧不了自己,她的手還在一個勁的朝冉依顏伸過去。
不停的叫着自己女兒的名字“依顏。依顏…。”
她的聲音裡有不甘,因爲身體起不來,她只能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一遍一遍的喚着冉依顏的名字。眼眸中的淚水陡然滑落,心如刀絞,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瞞她這麼多年,然後一步一步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跟自己反目成仇。
爲什麼。爲什麼。難道這就是報應麼,哈哈。難道,這就是她作孽太多。老天給她的報應麼。
親生女兒在面前,可是根本不認自己。根本不認…
她明明在笑,無助的坐在地上,老淚卻大滴大滴打溼那灰色的地面,看着冉依顏一步一步頭也不回的逃離她的視線,她的眼眸裡,除了傷痛,還有對自己的諷刺,枉她機關算盡,卻是在爲別人做嫁衣。
她的眼淚就突然嘩啦啦掉,止都止不住的掉。大滴大滴打在那白色的檢驗報告上。
她又怎麼知道冉依顏心裡的痛苦,她不是沒有聽到尹瑞琴不遠處那一聲一聲悽哀的呼喚,但是,她不敢回頭,不敢回頭。
絕對不去相信,這不是真的,是的,冉依顏,這不是真的,我是秦家的孩子,不關冉家的事兒。不關。!
她好不容易躲進電梯,才發現自己按樓層的力氣都沒有。終於,她還是按了一樓。她受不了,她受不了。她想躲開。躲開。
電梯的門合上,緩緩的運行,然後終於到一樓,門一開,那發亮的鋼材的電梯門口,她的手就疲倦的撐在上面,然後,那光滑如鏡的表面如鏡子一般倒影出自己憔悴的臉。
她擡頭,就看見祁風熙站在電梯門口。
她看他,他看她,俱是一愣。她的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熙哥哥…。熙哥哥…”她輕輕的朝祁風熙喊出口,眼角的淚跡明顯,過去抱住祁風熙“熙哥哥。她說我是冉家的女兒…熙哥哥,你告訴我。我不是。我不是。對不對。我是你的小貝兒,我是你的小貝兒。”
她的頭枕在祁風熙的肩上,他的西裝外套上有股清幽的香氣,一語未了,那晶瑩的眼淚就落下來,顆顆滴落,滲入祁風熙的西裝布料裡。
“小貝兒…”祁風熙那眉間眼角盡是憂傷,那如水的憂傷,如那濃情的紫色鳶尾,輕輕盪漾,彷彿就要滴下來,他低啞的聲音,冉依顏從來沒有聽到祁風熙如此憂傷沙啞的音色,一語未了,他的大掌撫上她的發,帶着濃濃的憐惜和疼愛,手心彷彿盛滿溫柔。
“小貝兒…”他就這樣,也淡淡的哀傷的喚她,喚着她的名字,該怎麼樣告訴她,剛纔在風冿揚辦公室風風冿揚告訴他的話。
他輕輕的捧起冉依顏的臉,語氣裡帶着一種黯然的痛,他不想傷她,但是卻也不能忍心再這樣欺騙她,所以,他擡起她的臉,一字一句,表情不無認真“小貝兒,你的確是冉家的孩子,是尹瑞琴和冉成昊的親生女兒,我也是剛纔才知道的”
剛纔,回想在風冿揚辦公室裡的對話,當他知道答案那一刻,他的驚訝和痛苦不亞於她。
“既然,風少讓我直說,我也不會客氣,依顏是我的未婚妻,所以,請你把我的未婚妻還給我,我愛她,我要娶她,所以請風少成全——”這是他的話。
黑色的眸子一凝,然後許久,彷彿纔想清楚,淡淡的語氣卻一本正經的吐出幾個字
“她不是——”
“嗯?你說什麼——”
“本質上她不是你的未婚妻——”他淡然的語氣又強調了一遍。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的怒火有些上頭。
那雙黑眸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如幽潭裡的深水一般,不疾不徐,沒有任何波瀾
許久,那菲薄的脣輕啓,淡淡幾個字“她不是秦家的女兒,她是冉家的女兒——”
“你說什麼——”他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人的眸對他淺淺一掃,再次,臉上沒有泛起任何波瀾,彷彿在說天氣一般漫不經心
“冉依顏,她原本就是冉家的親生女兒,只是,小的時候,生下來不久,在風家醫院的育嬰室裡,被人調換了,這麼說,你明白了麼——”
他的腦袋瞬間像是被一道天雷劈過,劈的外焦裡雷,腦袋中,驟然一片空白
“你是在騙我——”又一次,他不敢相信自己說聽到的。
“我有什麼必要騙你,如果你不相信,你叫冉依顏和冉成昊去做個親子鑑定,一下子就出來結果,冉依顏,她本來就不是你的未婚妻,相反,你娶冉雙露是正確的——”
祁風熙聽到他這一句,滿滿的不能置信,搖頭,一臉蒼白“你既然。你既然一直都知道冉依顏的生世,爲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我爲什麼要說出來?”坐在辦公座椅上的男人,臉廓精緻,五官雋秀,俊美如神祗,但是,那陰鬱深邃的眸,渾身上下儼然的沉鬱氣息,卻給人一種距離和疏冷。
“難道你不知道現在冉依顏現在多痛苦,她在想盡辦法報復她的親生父母,難道你不知道麼,如果有一天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該多痛苦——”
男人的眼眸依然無波,但是卻帶着些許黯然,手肘撐在桌案上,頭淡淡撇開不耐的轉向一邊“我提醒過她了,她自己不聽——”
他搖頭,眼睜的大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還能穩穩坐在辦公桌裡的男人,臨走,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憤慨的罵了一句“風冿揚,你真的不是人,你就是個混球——”可是,此刻,當把這一切從他的嘴裡轉述出來,他還是覺得好殘忍。
果然,他的話語一落,冉依顏就身體一僵,那雙晶瑩的眼眸散發的光有些渙散,如同那純淨的琉璃碎開一地,讓人不忍直視。
“熙哥哥。你說什麼——”她擡頭問他,那耳旁的發被風撩起,劃過她清麗平滑的半側小臉,聲音很輕。
祁風熙根本不敢直視她,是的,他不敢,在山崗上,他抱着她,他了解她心裡的痛,就算她利用他他也不跟她計較,她說,她要爲父母報仇,她說,她也是逼不得已…
可是,現在,突然的身世,這件事兒對她來說就是一種怎樣的傷害存在,他不敢想,如果是他,他覺得就算是他一個大男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弱不禁風的女子…
“熙哥哥。你剛纔說什麼…”這一次,她的聲音更輕,那灼灼的眼眸,帶着質問和威逼死死的盯着祁風熙。
她轉頭,表情有些失神。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她轉身,那沉重的踉蹌的腳步,如果不是兩步過去扶住那走廊的扶梯的邊沿,她覺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
祁風熙眼明手快的一下子從背後抱住她“小貝兒。小貝兒。對不起…。”他將頭埋在她的發間,然後抱着她一個大男人毫無形象的在她的頭間哭泣,然後眼淚沁溼她的發。
“我也是剛剛纔知道。小貝兒,風冿揚說,你是冉家的孩子,你生下來不久就在育嬰室被人調換了。”
“是真的。”好久,她的殘淚留在眼角,轉頭悽悽的聲音問他,但是,那臉上,除了茫然,就是失神。
“是的。你是冉家的孩子,你纔是尹瑞琴和冉成昊的親生女兒。”
“是真的。是真的。現在你們一個個都回頭告訴我這是真的,彷彿你們每個人都懂。可是隻有我自己,聽不懂。”她輕輕的說着,神情恍惚…
什麼時候,那淚水就再一次奪目而出。
“小貝兒。小貝兒…。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她悽悽的笑“對不起什麼呢”
陡然間,她的情緒激烈,猛然的就吼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是這樣…都是這樣。爲什麼要將我的心一點一點的撕碎,你們是覺得我過的日子還不夠痛麼,還不夠痛麼,到底,到底怎麼樣你們才肯放過我。才肯放過我。”
吼完這句,她彷彿已經精疲力盡。
“對不起,小貝兒。對不起…”除了說這句,祁風熙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對不起,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對不起她什麼,還是因爲這件事從他的口中說出他終究於心不忍,所以,他傷害了她,一個勁的跟她說對不起。
冉依顏卻在猛然間一把推開他,然後根本不管後面的祁風熙,跌跌撞撞的朝走廊過去。
走廊,還有祁家的一些親屬在那裡,冉成昊還在急症室。
冉依顏就像一個瘋子,在人羣裡跌來撞去——
“依顏——”終於,背後一道聲音,是婦人的尖利的叫聲,她知道誰,但是,她不想回頭。不想回頭…
她好累,好累,累的真的不想在這紅塵裡走下去。
她跌跌撞撞的走,終於,迎頭撞上了一堵牆。
穿着黑色西服的‘牆’。
她擡頭,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神色晃盪的居然樂呵呵的笑,樂呵呵的朝他笑“你要報復,你終於達到你報復的目的了。是的,我真的,不僅一次,生不如死——”
她說着,淺笑看他,但是風冿揚看着她那虛弱的笑顏卻呼吸一窒,心上猛然的一陣疼痛,如針刺般,清晰而尖銳。
“我提醒過你——”
他看見她的身體不穩,搖搖欲墜,彷彿就要向他倒過來,他先手一步摟住她的腰——
“提醒…?”在他懷中,她沒有掙扎,只有冷笑“你那樣也算提醒——”
“風冿揚——”她在他懷裡,冷冷的,一字一句,死死的盯着他,眼眸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她說的咬牙切齒“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