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夜色中緩緩而行,寧心見牧清風緊抿着脣,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她也知趣地不再吭聲,目光定定地落在外邊的反光鏡上,看着一路浮華在鏡中慢慢變小、變遠,直至消失不見。
牧清風雖只是牧老爺子的養子,但對比親兒子的放任不管,老爺子對他當真是期望良多,整個牧野商貿與其說是牧父在管,還不如說實際掌控權在牧清風手中,牧清風說一句話比牧父說一百句都有用。
“你要去哪裡?”牧清風問道,衝動與浮躁褪去,他又是牧家那個說一不二的二爺。
寧心想了想纔回道:“去濱南路吧。”
牧清風知道那地方,她的好朋友黎阿寶在那租了房子。
他點了點頭,車子轉了個方向,他張嘴想多說些什麼,可天生性子木訥,也不知說什麼好,於是乾脆閉口,靜靜享受這難得的獨處時光。
“……你說愛本就是夢境,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還你,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突然來電鈴聲打斷了此刻的寂靜。
“喂!”牧清風接了電話。
寧心有點想笑,沒想到平時不苟言笑的人居然會選這樣一首煽情的歌做彩鈴。
見牧清風皺着眉頭收了線,她忙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我現在要去一下凰朝,當兵時的一個兄弟出了點事。”牧清風抱歉地笑笑,“處理完了馬上送你去黎阿寶那。”
其實他完全可以先送寧心去濱南路,但他太想她了,捨不得這麼快與她分離。
寧心並不清楚他的心思,只知道凰朝是A市有名的銷金窟,他兄弟在那出的事肯定很難善了,忙不迭道:“先去忙你的事,反正阿寶每天下班都很晚,還不知道回沒回來呢。”
牧清風看着她善解人意的模樣,很想如大學時代那般揉揉她頭頂的發,可他還是生生控制住了,再次爲命運的捉弄而感到憤怒。
十幾分鍾後,車子在凰朝門口停妥,燈紅酒綠照得人晃眼。
夜已深,可這裡的生活纔剛剛開始。
“我一會就回來,你千萬別下車。”牧清風再三強調。
寧心知道好歹,重重地點了點頭,催促他道:“你快去吧,我保證不下車。”
牧清風是牧家二爺,A市黑白兩道多少會給他點面子,寧心倒不怎麼擔心。
只是一個人坐在車上難免無聊,她打開手機想先給黎阿寶打個電話,發現手機因爲沒電已經自動關機了。
她鬱悶地癱倒在座位上,睜眼看着在凰朝進進出出的男女。
時間一分一秒過了,牧清風的一會兒變成了很長時間,寧心也不免焦急起來。
到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下了車,呃,真不是她要食言,實在是人有三急,她都快尿出來啦。
左右看了看,旁的店鋪都關門了,寧心只有硬着頭皮去凰朝解決人生大急。
守門的保安看到她都愣了愣,來凰朝的女的可沒一個穿得像她這麼正經的。
“小姐你有什麼事?”其中一個保安問道,看她的目光隱約帶了點同情和戒備。
寧心不知道自己在這些保安眼中已經被打上了“苦勸失足男友回頭是岸”的標籤,漲紅着臉道:“不好意思,我想借個洗手間。”
保安
各個瞪大了眼。
寧心的臉都快紅成猴屁股了,她微微一擡下巴,虛張聲勢道:“怎麼?不可以麼?還是一定要消費纔可以?開個價吧!”一副本小姐有的是錢的做派。
前頭與她說話的那個保安清了清喉嚨,客氣地說道:“來我們凰朝的女士是不用付錢的。”說着一指右手邊,“洗手間在那邊,小姐您慢用。”
寧心感覺臉上熱辣辣的,低頭道了聲謝,朝着保安指的方向便落荒而逃。
這裡既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又會有多少正經女人會來?是以一路上看到的女人都衣着暴露,她衝進廁所的時候,還看到裡面有兩個女的正在吞雲吐霧,見她進來完全一副見到稀有生物的表情,閉着門的蹲坑裡不時有嘔吐聲傳出來。
她忍着心中的不適方便了一下,走到外面洗手池跟前就用水潑了潑臉,以減輕臉上的熱意。
早知如此,晚飯就應該少喝點湯的,真是有夠丟臉!
她擡起頭來用袖子隨意地抹了下臉上的水珠,卻被鏡子裡印出來的那張臉給嚇了一跳。
“你……你……”寧心簡直要鬱悶死了,此刻正看着自己一臉譏誚的人不是在紫蔓碰到的洛少又是誰?
其實吧,兩人也並沒有多大的交集,只是寧心下午被他的冷哼聲刺激得夠嗆,此刻在這種地方相見,她直覺就有些不好。
果然洛靖祺嘴角一扯,譏笑道:“這不是誨人不倦的寧老師麼?怎麼會來凰朝這種地方?”說完還回頭假意問一下跟在後頭的唐恆:“難道現在的老師就是這麼爲人師表的?”
寧心簡直被他氣得半死,又不好意思說她進來是因爲要借洗手間,但她這個人從小就擰巴,你不讓她幹什麼,她還非得乾點驚天動地的大事給你瞧瞧不可。
只聽她毫不客氣地頂回去:“我怎麼爲人師表跟你有半毛錢關係麼?還是說凰朝有明文規定老師來不得?倒是洛少,恐怕是凰朝的常客吧?也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少女被你給禍害了!”
唐恆看着這對爭鋒相對的師生,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少爺平時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這個美術老師也就是無意中說了一下他的不是,又把他的性別搞錯了一下,至於逮到機會就痛踩人家嗎?
還有這個寧老師有沒有腦子?孤身一人,在這裡激怒少爺能有什麼好?
還說什麼少爺禍害了無辜的少女,他倒是想,可也要少爺瞧得上眼才行啊。
洛靖祺完全被氣樂了,獰笑了一下,跌破唐恆眼鏡似的做出與平時形象不符的痞子樣,作勢朝寧心抓去:“本少爺是禍害了不少少女,但還沒嘗過老師的滋味,不如就拿你來試試吧。”
“啊!臭流氓!”寧心終於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處境來,她尖叫一聲就往外跑去。
她真是笨蛋吧,怎麼能忽略男人的劣根性呢?在紫蔓那種正當地方她還能硬抗一下,可凰朝是什麼地方?她出了意外別人也只會當她不正經。
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明天的頭版頭條:《牧家少奶奶不甘獨守空閨,在凰朝夜會風流洛少》,或者也有可能這麼寫:《牧家少奶奶因一泡尿而失身》。
無論怎麼樣,她的下場就兩個字:悲慘!
寧心一邊跑一邊叫,希望能把牧清風給叫出來,引了一路的側目,更有男同志們流
氓地吹起了口哨。
不得不說老天還是眷顧她的,剛跑到門口,牧清風也到了。
“寧心?”牧清風急忙跑到她身邊,把她上上下下端詳了個遍,見她沒受什麼傷這才舒了口氣,可目光還是有些責備,“不是讓你呆在車上別下來嗎?你不用擔心我,這裡的事我還解決得了。”
牧清風誤會她是因爲擔心他才忍不住跑進來的,雖然不贊同她的行徑,但不可否認心裡還是有點小歡喜的。
站在門口的保安看着寧心齊齊笑了。
寧心臉上剛消下去的熱意在那笑聲中又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想拖了牧清風就走,可後者已經看到了洛靖祺。
“洛少。”牧清風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察覺到對方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寧心身上,他不動聲色地用軀體擋住了小女人的身影。
洛靖祺看着上一刻還坐在一起談判的牧清風,臉上露出玩味的笑來,意有所指道:“牧二爺跟寧老師感情真好,出來處理兄弟的事還不忘帶上小女友。”
牧清風是知道寧心去洛宇學院做兼職美術老師的事的,因此並不驚訝洛靖祺這一聲“寧老師”的稱呼,只是寧心嫁入牧家,因牧嘉琛的強烈要求,只有牧家及牧家的一些姻親知道,兩人也只是登記了事,並沒有辦婚禮,對於洛靖祺誤會她是自己女友的事,牧清風皺了皺眉,不知道解釋好,還是不解釋好。
這一猶豫,落在洛靖祺眼中便等於默認,只見他眸子眯了眯,比牧清風還年輕了幾歲的臉龐上露出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城府來。
寧心不知牧清風兄弟的事會與洛少有關,但這種地方讓她呆得很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二叔,我們快走吧!”
不管怎樣,牧家少奶奶都不可以出現在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以婆婆的刻薄勁,若知道牧清風帶她來凰朝,還不知會在爺爺面前如何編排兩人呢。
牧清風見她主動靠近自己,心裡酥軟得一塌糊塗,哪還顧得上洛靖祺,反正兄弟的事情也已經談妥了,他朝寧心安撫一笑,對洛靖祺客氣道:“祥子的事多謝洛少了,改天我再做東請洛少喝一杯。”
聽說他們要走,唐恆都快要放鞭炮慶賀了,他現在萬分肯定這個寧老師和少爺磁場不對,兩次見面,第一次把少爺氣得飯都吃不下,第二次更誇張,連當衆追女人這種土匪行徑都出來了,他看兩人還是趁早分開得好。
“牧二爺慢走!有空多來凰朝坐坐。” 唐恆笑眯眯地說道,話中包含多少虛情假意用腳趾頭猜都知道,誰不知道生活嚴謹的牧二爺從不涉足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方的。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兩道冷颼颼的目光直直地向他射來,簡直要把他凌遲處死。
唐恆朝着洛靖祺哂笑了一下,然後乖覺地退回他身後。
寧心並沒有注意這對主僕的眼神官司,她還在爲唐恆的那句客氣話迷糊着,什麼叫“有空多來凰朝坐坐”?難道凰朝是洛家的產業嗎?
無意識擡頭一看,正好對上洛靖祺那雙不懷好意的目光,她心中陡然一窒,感覺一股涼意正從尾椎骨上蔓延開來。
洛靖祺掃了一眼與牧清風黑色西裝對比強烈的白皙小手,本來還含有幾分笑意的眸子突然冷凝一片,再擡頭時,又恢復了往日的深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