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小的眼前景物再次一遍，撥開霧叢，能瞥見的便是一身着白衣的女子，拖曳着冗長裙襬，正挽發準備打水。
戚小小的心一跳——這個裝束，正是姬雪薇。
“雪薇。”
是百里彥的聲音。
冥。
戚小小不由地往聲源處看去，果不其然便見一黑衣男子，手中是一把木梳，走至女子身前，氣度端得自成風流，果真是千古一帝，百里彥。
“我見你出來……我怎捨得你來打水？”冥順手接過水桶，又溫聲道，“之前說好的，我幫你挽發，你看看你……”
這番小心翼翼和視若珍寶的模樣……戚小小心中酸澀，想撇過頭不再看。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過去，她無權踏足一步。
“怎麼，這種程度就不敢看了嗎？”若說之前的諷刺是內斂着的，那麼這句話中的嘲諷便是光明正大的嘲笑，“不妨讓你開開眼界。”
又是一陣光怪陸離。
這次的場景是一處茂林修竹，能聞見溪水拍打在鵝卵石上清脆的聲音，還能聽見……
戚小小有點臉熱，卻無端臉色煞白。
那婉轉承歡的聲音，還有那一聲發泄式的低吼……
戚小小倒退幾步，不想在此地停留，但聲音卻不放過她，一聲聲鑽入她的耳中，刺激着她的心臟。
“怎麼，你現在還以爲，那個男人會選擇你？”
“那個男人尋覓了一千年都是爲姬雪薇，你以爲你是誰？”
“還是說，你以爲你的分量能抵得過姬雪薇？”
戚小小垂落的雙手，頓了頓，嘴角暈開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卻沒說話。
她心裡早有定奪。
“所以爲什麼不乾脆毀了姬雪薇呢？”
“你想想，姬雪薇出現之前，那個男人是不是隻屬於你一個人……”
“毀了她，他就是你一個人的……”
“要，怎麼做……”戚小小無意識地張嘴喃喃。
“來，跟着我念……”
戚小小正欲張口之際，依稀感覺到了身體中一股不同尋常的涼意，直沁心尖，激得她不由打了寒顫，卻叫她冷靜了一瞬。
她剛剛在做什麼？！
毀了姬雪薇？！
“怎麼了？”那聲音似乎察覺了她的動作一頓，不由張口發問。
戚小小卻無意在同他周旋，剛剛就是這樣，自己一步步被引導！
回想起剛纔的兩個情景，不正是自己最害怕看到的東西嗎？而據她瞭解的二人關係遠沒到情侶那一步！
蠱惑人心至此，如果她沒能冷靜下來……
想到這裡，戚小小後背不由冒出一陣陣冷汗來。
“怎麼樣，小小，你好點了嗎？”
是姬雪薇的聲音！
戚小小心中一喜，想到剛纔自己被蠱惑差點……不由有點心虛，虛虛應了一聲。
姬雪薇卻仿若未覺一般，道：“剛纔你差點被魘住，現在還能看見什麼東西嗎？”
戚小小往四周看去，眼見之處只是一片白茫茫，誠實地搖搖頭。
姬雪薇這纔鬆下一口氣，“看來你已經是醒了一半……”
戚小小覺得疑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試圖雙手凝訣，卻發現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靈力流動。
姬雪薇解釋道：“這裡是幻情草的域，你若是想出去，只能找到那棵草，把它加以淨化。”
“胤都的靈力亂流，我沒辦法現身，只能這樣幫你，小小，你可以的，對嗎？”
戚小小心頭一暖，姬雪薇確實是及時雨，剛剛自己卻差點受人蠱惑……不過，“剛纔那種如冰塊滑入心間，是怎麼回事……？”
“不過是部分靈魂之力，助你清醒。”
戚小小點點頭，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道：“對不起。”
“什麼？”
“我差點……”戚小小有點說不下去了，姬雪薇待在自己身體裡，一直想着怎麼幫她，她卻……
“小小，不用謝我。幻情草本來就難以剋制，如果是其他人，我現在恐怕……”姬雪薇道，“你心裡不願動我，所以幻情草蠱惑你的時候，我還能用靈魂之力探查到軟肋，否則就算是上輩子的我，恐怕也無法化解。”
戚小小還想在說什麼，卻終於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這一次對不起姬雪薇，之後總能彌補回來。
她記得瀛洲有一處峭壁，長着化靈果，能幫助重塑肉身。
如此，姬雪薇大概能“死而復活”了。
姬雪薇不知她想法，見她腳步一頓，問道：“可是身體還有些不舒服？”
戚小小搖搖頭，問道：“我在這裡沒辦法用靈力，還有別的什麼方法能剋制住幻情草嗎？”
姬雪薇想了想，剛想道，若是有心人能心意相通，或許能勉勵一試……然而現在戚小小與冥離心相背，這番話說出來也不過傷人傷己，於是說了第二種方法，道：“剛纔的聲音，你可能覺察是從哪裡發出？那就是幻情草的靈體，或許能從這裡攻克。”
戚小小回憶了一番，搖頭道：“那聲音來得古怪，我原以爲是從我心中發出的……”
剛想再說什麼，又感覺到一陣光怪陸離，等四周景物平靜下來的時候，眼前便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影子，由遠及近地朝她走來。
戚小小凝神看向那道身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竟然是冥？！
想到之前幻情草給她看的景物，戚小小下意識拿出纏繞在腰間的銅錢劍，如果是那株草，她必然將其一把拿下！
然而不等戚小小動手，便聽見那身影猶豫道：“小小？”
居然真的是冥？！
“雪薇，這是不是真的……？”戚小小用神識同姬雪薇溝通，想確認一下來人真假，然而問了幾遍也沒得到姬雪薇的回答。
這又是幻情草的幻影？！
戚小小屏息以待，握緊了手中的銅錢劍。
“小小，你……你不認識我了嗎？”冥靠近她，已經是看清了她手中的銅錢劍，道，“還是說，你現在還在幻境之中？”
戚小小眯着眼看着冥，擡手欲刺，卻被人赤手抓住了劍刃！
戚小小慌亂地收劍，見獻血滴下，“你——你爲何不躲？！”
冥的表情卻輕鬆得很，“現在你能確定，是你未來丈夫我了？”
戚小小看見冥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氣結，身上卻沒有止血衣物，正想從自己的恤衫下撕一塊佈下來，卻被冥穩穩攔住。
“夫人的衣服當然是我來撕比較有情調。”冥笑着打趣道，“好了，我的血很快就能止住……不信你看。”
戚小小擡眼，果真見血止住了，這才鬆了口氣，道：“你怎麼會進來？雪薇說這是幻情草的域……”
冥道：“這不是擔心你麼。你的後背……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冥正打算探查戚小小的身後之時，又聽見一道聲音：“小小，小心！”
——居然是姬雪薇的聲音？！
這道聲音有如雷霆一般，劈在了藹藹霧色當中，戚小小來不及反應便被人一把護在了身後。
她身前的偉岸的身軀不是冥還有誰?!
戚小小驚魂未定地發現之前那個“冥”發出陣陣冷笑，“功虧一簣，居然被你們識破了——”說着，身影化成了無數紫色瘴氣，直往二人面門襲來！
戚小小下意識伸手一擋，卻被冥牢牢圈在了懷中。
“閉眼！”
戚小小雖想同他並肩戰鬥，卻也明白現在無法用靈力的自己只能是冥的拖油瓶罷了，於是聽話地閉上了眼。
一時之間只能聽見無數交接的兵刃聲，還有樹藤抽打的聲音。
戚小小本想睜開眼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聽見姬雪薇冷靜的提醒：“幻情草有致幻的作用，你睜眼若是再次陷入了幻境，沒有人能救你！”
於是連忙閉上雙眼，唯恐再次拖累冥。
心中卻覺得無比酸脹。
——她怎麼會一次比一次更加無用？！
忽然，戚小小聽見了冥的一陣悶哼，似在忍痛。
她下意識想睜眼，又想到了之前姬雪薇的提醒，暗罵自己的沒用，只能開口詢問：“冥，你現在怎麼樣了？！”
冥勉強道：“沒事。”
“哈哈哈沒事？！你這小子倒是深情，明明勉力在抵抗着紅蓮火還要分心護着你的佳人，也不知道你真正保護的，是哪一位啊？！”
戚小小心中一痛，卻知道現在不是較真的好時機。
也不知道到底怎樣才能幫助冥……
腦中卻突然靈光一閃——師父曾經說過，茅山後人的血液都有淨化的作用……
雖然這對冥也有部分傷害，但是這種情況下她又怎能因小失大？
戚小小挽劍，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的胳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爭前恐後地涌了出來！
“這個血——你是茅山後人？！”
“小小，你在做什麼？！”
兩句話幾乎同時出口，戚小小知道，一定是方法管用了！
她伸手還想再劃一道口，然而銅錢劍卻被男人一把奪走：“誰不允許你以這種方式戰鬥的？！”
戚小小卻不答，“現在怎麼樣了？”
冥看着戚小小固執的模樣，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只好道：“暫時歇退了，我們看來要在這裡再待上一會了。”
戚小小這才睜開了雙眼，雙目所見，卻發現二人仍在島邊樹叢之中。
“這裡是……幻境？”戚小小有些好奇。
冥忍不住刻薄道：“你是對自己的能力沒信心，還是對你的血沒信心？幻境當然被你淨化乾淨了，茅山後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