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聶向雲的人生信條非常簡單，既然確定目標，就沒理由遲疑。
他主動出擊，在放學後尾隨周遊，走進了一家流氓太妹雲集的夜店。
看得出來，周遊是這裡的常客，一進去便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而他自己，也視這種熱絡爲威信，擡高了下巴，做出一副自命不凡的德性。要了杯啤酒，也沒見他喝幾口，端來端去跑到辣妹身邊打屁說笑，十足的小癟三做派。
一旁的聶向雲好笑不已，眼看着那邊幾個女孩被周遊逗得哈哈笑，而他也進行到要電話號碼這一階段，便不慌不忙地走過去，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小子，把妹效率還蠻高的嘛！”
周遊疑惑地擡頭，看見是他，敢怒又不敢言，面前那幾個辣妹紛紛拿目光詢問他怎麼回事，他只好賠笑，衝聶向雲說：“大哥，你也來啦，怎麼不早說，請你喝杯酒……”
他嘴巴里的“酒”字還沒說完整，聶向雲已經把手裡的整杯酒都澆到他臉上，辣妹嚇得叫起來，聶向雲卻不動聲色，待周遊鎮定下來才揶揄了一句：“這杯算我請你好了。”接着手臂從他肩膀上拿開，又回頭警告了他一句：“既然是個學生，就做你學生該做的事，學人家做花花公子，你還沒那個資格。”
說完，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出了夜店，明顯感覺背後跟出來一個腳步。
他站住，沒有回頭，便聽見身後的孔穎衝他開口：“我需要謝謝你的多管閒事嗎？”
早知道她也在那家夜店，卻怎麼也不明白，爲什麼她總是那麼心甘情願的陪在周遊身邊，在他有危險或麻煩的時候出來圍事。
聽出來她是在學自己的口氣，聶向雲想笑，轉過身，看見她穿着無袖短衫與熱褲，腳上蹬着人字拖，乾瘦，寒酸，但氣勢卻小瞧不得，有種玩世不恭的落拓。忍不住揶揄了她一句：“你倒是很有當太妹的資本呢。”
她也不示弱，直接回了一句：“或許我本來就是。”
如果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攻擊，也未免太過無趣。鬥嘴這種事，留着以後談戀愛才好玩，現在，就免了吧。聶向雲正色，但掩不住溫柔與笑意地輕聲問她：“願意把你的故事講給我嗎？”
她意識到，自己真的被這個男人盯上了。不過，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要我站着講嗎？”她笑了出來，露出了一顆小小的虎牙，異常可愛。
聶向雲把她帶到了附近的一家情人檔，點了兩杯特濃牛奶。
她眉毛擡得老高，似乎在自言自語：“從來沒有人請我喝過牛奶。”
他回她說：“我也是第一次請女孩子喝東西。”
即使是一個人，也沒有喝過。因爲，太過溫暖的東西，總是不敢放任自己去體會，怕它會沉澱出更多痛苦的滋味。
在兩個人的牛奶氣氛裡，她講出了自己跟周遊的故事。
她是從孤兒院裡跑出來的，對父母的身份一無所知。當時九歲的她因爲受不了孤兒院裡的虐待，跑到外面，卻被一羣流浪兒欺負，是周遊的媽媽，一個單身母親，把她撿回了家，養育她到現在。
就算後來她知道，周遊的媽媽只是想要給兒子一件終身玩具，她依然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命。因爲，沒有周媽媽，她很可能活不到現在。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安然無恙。
聽完了，聶向雲迴應了一句：“果然是沒什麼新意，”又補充：“別告訴我你真的想這樣負責周遊的一生。”
孔穎若有所思：“起碼現在不會不管他。”
他趁熱打鐵：“或者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也不算交易，只是我的提議。”
“說來聽聽。”似乎有點興趣
“你跟我在一起，不再是周遊的女朋友，但我允許你繼續負責他的人生。”後來才知道，這是個多麼垃圾的提議。
“你很大方。”她笑了笑，又問他說：“我有權利考慮幾天嗎？”
“沒有，逾期不候。”他很乾脆。聶向雲的世界，從來沒有緩和的餘地。
“那麼，我只能希望自己沒有選擇失誤。”孔穎一口氣幹掉了杯子裡所有的牛奶，不管這算不算幸福，她卻很貪戀。
【六】
說到自己談戀愛這件事，康霆跟唐七大跌眼鏡——雖然沒戴眼鏡但也差不多去買個眼鏡跌碎了。康霆看着他臉上濃濃的笑意，以及宣佈自己戀愛喜訊時的甜蜜，驚訝的跳到他面前拼命碎念：“你真的是聶向雲？我的向雲？——不，你不是，你不是向雲，你還我的向雲！”
唐七則比較正常，問清了聶向雲戀愛的對象以後，笑着衝他說：“向雲，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幸福的聶向雲連看人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桃花島黃島主，就是《東邪西毒》裡的黃老邪。真是個迷人的傢伙，他對自己的女人說：我從不爲人出手，但若是出手，你便要跟我走。孔穎，就是那個女人了吧！”眼前浮現出那女孩的模樣，跟聶向雲，有一種驚人的神似。
聶向雲不看電視，更別提小說，但是很喜歡那句話。笑着衝唐七擡擡眉毛：“真得很像嗎？那改天我應該找塊地去種桃花。”
“爲什麼？”還沉浸在聯想中的唐七一時沒反應過來。
“當桃花島主啊！”聶向雲笑着坐到沙發上，美美地伸了個懶腰。
天吶！這太不可思議了，面肌僵硬的聶向雲在開玩笑誒！史無前例！康霆不甘心地湊過去，扯着他的臉皮：“你絕對不是聶向雲，快把面具撕掉，讓我看看你是誰……”
看似美好的開始，實際上並不輕鬆。因爲孔穎擔心如果這樣的關係被周遊知道，那他極有可能仗着他們的勢力胡作非爲。所以，戀情對內不對外，有點像地下情。
聶向雲纔不在意什麼地上地下，只是每次兩個人在一起，氣氛突然被周遊那傢伙的求救電話打斷時，多少還是有些不爽的。
唐七看不慣，揶揄他說：“你這個女朋友真怪，連談戀愛都這麼不專心。”
聶向雲這時又化身維護使者，撇嘴表示不屑：“談戀愛爲什麼要專心，只要瞭解對方很專一就好。難道只有送鮮花說我愛你，天天膩在一起，才叫做戀愛嗎？”
康霆搖搖頭，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戀愛中的男人，竟然還學會了談戀愛哲學。
可後來才明白，有時候談戀愛，還是不要被別人的事打擾比較好。愛意會被對方的瑣碎沖淡，美好的氣氛也因此攪亂。
【七】
回憶是一件傷感又無益的經歷，聶向雲從來不用回憶來自虐。可自打昨天遇見她，所有關於從前的記憶都涌上了眼前，爭前恐後的欺壓他脆弱的神經。
臥室裡有了響動，她大概是醒了。聶向雲繼續抽菸的姿勢，沒有動。並不是真的不在意，而是，連他自己也拿捏不準面對她，需要什麼樣的情緒。
直到她走出來。直到她的腳步停在臥室的門口。
孔穎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刻起，無力感剎那間襲擊全身，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行動。
沉默在此時，是最不恰當的煎熬。可是除了沉默，又沒有其他言語或行動，能替換眼前這局面。
最後，到底是她先忍不住，衝他說了句：“是你救了我？”隱隱想起昨晚，因爲在回家的路上毒癮發作，所以倒在地上。後來記不清的一切，應該是他的偶遇，然後把她帶到這裡。
剛纔在陌生的牀上醒來，她就已經想到是這樣的情節。只是，她猜不到的是，救人的男主角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