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霆說得沒錯,他跟靜深之間的賬,不僅算不清,也還不清。
可是,總有些東西,是可以還給他的。
當初他爲了幫助自己,購入韋林股份所投入的資金,她得想辦法還給他。
坐在辦公室裡翻了翻賬本,即便現在賣掉韋林,一時無法脫手不說,也換不到什麼錢,靜深想了想,將主意打在了某個人的身上。
“要我跟你合作,憑什麼?”丹尼爾一看見韋靜深就有些頭疼,見她竟然煞有介事地跟他說要談什麼合作,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因爲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呀。”靜深的回答卻是理直氣壯。
丹尼爾不禁有些無語,衝她翻了翻眼睛,諷刺道,“真是個好理由。”
韋靜深不理他的陰陽怪氣,繼續拿着計劃書跟他解釋倆人合作的意義跟前景,她自認自己是帶着誠意來的,她並沒有想要忽悠他買下韋林,而是拿出了靈虎的項目方案,“你看看,我可是把我手裡最寶貝的尖貨兒拿給你,我是拉着你老兄一起賺錢,不是要坑你啊!”
既然決定了要跟康霆算清楚,欠他的錢絕對不能含糊,只有連利息也一併還回去才能以示決心,韋靜深思來想去,覺得既有錢又能有魄力拿錢的人選,絕對是丹尼爾。
靈虎已經進入最後的收尾工作,馬上準備啓幕,可以預見接下來的財源滾滾,說實話這個時候拉丹尼爾來切這塊蛋糕她也十分心疼,但是,她現在只能這麼做。
聽着她措辭誠懇地爲他推銷靈虎,丹尼爾漸漸放下了最初的不屑,耐心地聽她講完之後,忽然嘆了口氣,“韋靜深,我從來沒有跟你講過我的身世吧。”
“我姓摩根,你應該聽說過,那個法國汽船業跟鐵路業的最大股東,摩根家族,但我並不算是這個大家族裡的孩子。因爲,我是個私生子。”
丹尼爾表情微微有些黯淡,彷彿他對自己的身份至今不能釋懷,儘管他的口氣很淡,“其實,家族裡對私生子的容忍度並不狹隘,可是,我不僅是個私生子,我的血統備受家族不齒,所以,他們至今仍不認同我的身份。”
“但是,摩根家族卻並不會讓他們任何一條血脈過窮日子,所以,很多像我一樣,血統不純的私生子,都被送到遙遠的國度,管理可有可無的產業,無須有任何作爲,只要老老實實隱姓埋名地度過這一生,這是家族對我的要求。”
話音落,他看着靜深,樣子十分誠懇,“靜深,我知道你這份計劃不錯,沒有算計我,或是讓我吃虧,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手裡可供支配的權力並不大,而我本人也沒有什麼志氣,我這輩子,當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瀟灑過活的米蟲,就是最舒服的結局了。”
韋靜深看着眼神澄澈而憂傷的丹尼爾,忽然覺得有幾分感動。
他應該是把自己當朋友了吧,纔會跟她說起這些隱蔽而不公平的經歷。
她合上文件,忽然衝丹尼爾挑挑眉毛,“當一個混吃等死的米蟲?不,你纔不甘心這麼過呢!”
“雖然,你隱忍又低調,可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你只不過是不屑爭鬥,因爲你並沒有想要捍衛的東西。摩根家族認不認你根本就不重要,所以你不爭,你假裝甘心情願地過這種逆來順受的日子,在我看來,你就是在裝大尾巴狼,恐怕你心裡每天都在偷笑呢,這樣不操心不受累的日子不知道多舒服,他們想過都過不着。我說得沒錯吧?”
丹尼爾並沒料到,自己的苦情戰術並不奏效,而且才一個回合,就被韋靜深識破了。
不過,靜深雖然想動員他投資,卻並不願逼迫他,或是拿倆人那點稀薄的交情來置換,她更希望丹尼爾經過慎重考慮之後,心甘情願來跟她合作。
所以,她動員他的理由非常情真意切,“你的零用錢很多是不假,但怎麼花也是個學問呢,花出去就沒了,還是花出去再成倍收回來花更多,這筆賬你比我更清楚,哪個更合算。”
“你可以沒志氣,卓爾卻並不是可有可無的產業,據我所知,卓爾是今年才交到你手裡的,雖然名氣很大,但在中國區的業績一般,頂多能維持不賠錢的狀況——但是有時候,比起虧本,持平有時候更顯得決策者沒本事,甚至會影響合作者來年的信心與耐性。就算你喜歡混吃混喝,但適當做出一些投資壯舉,肯定會在這時候給其他投資人很大的信心與鼓舞的……”
不管是諄諄善誘還是軟磨硬泡,該說的韋靜深都已經說盡了,而丹尼爾,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拿過她的項目書,放在手裡翻了翻。
忽然,他擡起頭來,嘴角一撇,“算你口才好。”
靜深鬆了一口氣,笑得十分燦爛,“我覺得應該是我們的友誼萬歲!”
“你少來了!”丹尼爾白了她一眼,“你每次來找我,哪回不是誆走我點東西,這種友誼我纔不想要。”
“那怎麼行啊!”靜深瞪大了眼睛,“像你這麼有錢又仗義的朋友,我還打算跟你相親相愛一輩子呢!”
丹尼爾目瞪口呆地看着韋靜深,顯然是被她的“相親相愛一輩子”給嚇到了。
靜深剛跟丹尼爾定下了口頭合作的協議,緊接着便趕到靈虎。細緻的檢查她前段時間已經做過了,這次來,只是把上次驗收報告上標註的問題做二次審覈,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了,回去跟所有管理人員開了個會,將啓幕儀式定在三天之後。
早在半個月前,宣傳部跟公關部的經理就已經找過她,想要確定啓幕儀式的時間,她那時候心緒不寧,整天爲遠在印度的湯林翱擔心,一直藉口推脫,不急不急,要把細節精確到每一塊瓷磚,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做好充分的準備再啓幕……可現在又因爲她心血來潮,忽然定下日期,連靜深也覺得,自己這個領導,當得有點兒戲。
作爲生意人,她顯然是不夠出色。
還好,談合作的能力不錯,將來若丹尼爾有心當靈虎的管事人,她來負責擅長的廣告跟企劃……或者最好的分工是湯林翱從湯家灰溜溜被趕出來,那她就可以把他僱來當給她打工,夫妻倆都算是白手起家,傳出去還能成爲美談呢!
這邊,靜深越想越美,將工作分攤佈置完畢,伸了個懶腰,回到家裡美美地睡了一覺。
家門口還堆着湯林翱的兩箱行李,韋靜深既沒拆開也沒急着打電話找他,倆人現在的處境都有些微妙,她只當他是身不由己,纔會在醫院裡跟他胡鬧,她又不傻,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他亂鬥氣,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自己回來的。
還有,反正這邊的房子已經準備處理掉,她不給他拆行李,是免得將來離開的時候還得再費一遍事。
靈虎啓幕儀式的請柬第二天就印好了,韋靜深特地讓助理方琦送過來一張,看着上面精緻的印花底紋,她拿起原子筆,親手在上面寫上了一個名字。
聞人亦凝看着自己的名字被書寫得工整又漂亮,下意識地感覺到一陣諷刺,她放下請帖,看了看靜深,修長的手指伸向茶几,那裡放着一包香菸。
“韋靜深,你可真不含糊,我都退出這個局了,你還能千方百計地找到我。”點燃香菸,聞人亦凝深深吸了一口,吞吐菸圈的姿態慵懶而性感。
不管在什麼時候見到聞人亦凝,韋靜深都承認,這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女。
當初,她被阮忌廉退婚,捲了最後一點家當銷聲匿跡,到底是不甘心的,竟暗地裡釣到了湯林琛這條大魚,說起來,也算她有本事。
靜深只是有點不滿,“出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我倒是覺得你沒捨得出局,這不,靈虎終於要開業了,我想來想去,覺得它當初到底是你的心血,像是懷胎十月終於生了個大胖兒子,雖然被我這個後媽佔去了,但總得讓你這個親媽來看一眼吧!”
儘管心裡很清楚,韋靜深是故意要在言語上刺激自己,但聞人亦凝還是不可自已地氣紅了臉,反脣相譏道,“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後媽,說不上哪天,又被人易了主也說不定,現在得意忘形,恐怕還早了些!”
靜深莞爾一笑,站起身來,四處看了看,房間裝飾考究,一看就知道主人熱衷享受,且品味不俗,她點頭讚道,“看來你新找的這個金主待你不錯,至少比我爸爸年輕,也比阮忌廉更體貼……說真的,我都有點羨慕你這個金絲雀了呢!”
“羨慕?”聞人亦凝跟靜深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不至於被她一兩句諷刺就激得見不得人,她笑得很是平靜,“可惜啊,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得了金絲雀呢!”
“所以啊,對你這方面的能耐,我很是佩服!”靜深回頭,假惺惺地衝她欠了欠身,又擡起頭道,“請帖已送到,去不去就是你的事了……對了,我給湯二哥也送去了一張,他是自己去還是帶着什麼人去我就不知道了,金絲雀是養在籠子裡的,敢不敢飛出去,還得看它有沒有膽子。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