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的口氣略顯失態,也有點擔心這樣的態度會影響到靜深的安危,湯林翱竭力將情緒平復,故作輕鬆靠在一旁的吧檯上,一邊給自己點了支菸,一邊衝莫妮卡道,“妮卡,我們在新德里分開的時候不就說好了嗎,大家合作愉快,從此以後不再牽扯一些不必要的瓜葛。”
不是他過河拆橋,而是倆人當初商量合作,他就已經把條件開出來任她提,而且分開的時候也把彼此的想法溝通得很清楚了,倆人好聚好散,不想她回頭卻又來了這麼一手。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的,除掉所有亂七八糟的瓜葛,我們正好可以重新開始!”莫妮卡笑得十分燦爛,走到湯林翱身邊,手掌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湯林翱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向後一閃,躲掉了她的手,也再不願跟她繼續周旋,便後退一步,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浪費時間,我的耐心已經被你揮霍完了,再見。”
話音落,就要轉身離去,但莫妮卡卻忽然大步走過來橫在他面前,“湯林翱,我給你看樣東西!”
手裡的遙控器對着身後的投影摁下開關鍵,吧檯上的巨型幕布立刻啓動,湯林翱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漸漸亮起的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金髮男人的照片。
“這個傢伙叫丹尼爾,雖然長成這樣子,但不是明星也不是模特,是卓爾百貨的本地區域負責人,也是你那個心心念唸的女朋友——韋靜深的新情人。”莫妮卡一邊慢條斯理地解釋,一邊按動遙控器,畫面從丹尼爾的各種單人照,變成了他跟韋靜深的雙人偷拍照。
湯林翱對莫妮卡製造八卦緋聞的功力十分欽佩,雖然那些照片因爲角度特殊的關係,顯得靜深跟那男人的姿態非常曖昧,但他並沒有輕而易舉地相信她。
“所以……你要我過來,就是想幫我看清靜深的本來面目?”湯林翱不屑地哼了口氣,“或者,是直接告訴我,我被戴了綠帽子?”
莫妮卡放下遙控器,急急道,“湯林翱,我發誓這些東西真的不是我故意要陷害她才弄出來的,你好好想想,你對她到底瞭解多少?她絕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的,她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後來跟家裡決裂,卻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鹹魚大翻身,身後有多少力量在支持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那個時候並沒有給她很多幫助吧,那麼,她又是用什麼樣的代價獲得那些幫助呢?”
莫妮卡察言觀色,感覺湯林翱對自己說的話並無反感,便鼓了鼓氣,“你這次回國應該沒那麼順利吧?你爸爸明明有心讓你留在印度,對你的寄望很大,但你偏偏跟他擰着幹,接下來的日子必定不好過,以韋靜深現在四面開花事業蒸蒸日上的情況來看,你覺得,等到你有一天因爲跟父親抗爭而一無所有的時候,她是否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別忘了,除了這個丹尼爾,她還有個叫康霆的備胎。”
湯林翱眯着眼睛,並不是因爲他被莫妮卡說動,而是某一瞬間,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多多少少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彷徨。
這次回來,他的確是跟父親大鬧了一場。
先前覺得,將一切都處理好之後,趕緊抽身而退,既免得遭大哥的記恨,又能回來跟靜深團聚,但他卻沒有想到,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父親從他處理這些事情前前後後的表現來看,對他還算滿意,便有心決定,要讓他來負責新德里的工廠,畢竟前提投入巨大,印度的普通勞力又非常低廉,將南亞的重心市場放在這裡,一直是他的打算。
爲了拒絕這份差事,湯林翱費了老大的力氣——而不管他如何掩飾與僞裝,卻還是沒能逃離父親的明察秋毫,湯啓臣冷冷地衝他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個開酒吧的光頭女人來過新德里。”
“之前是出車禍,現在已經很長了好不好……”湯林翱還想分辯,但父親卻對靜深的情況並不感興趣,只牢牢忌諱着她跟黑道有瓜葛的猜測與報道,表情冷漠地衝他道,“腿長在你身上,離開還是留下來也隨你的便,但我的規矩你應該清楚得很,我更喜歡聽話的兒子。”
……
他冒着再一次忤逆父親的風險,毅然決然地選擇回到國內,用行動跟父親示威,他不會放棄那個叫韋靜深的女人,可但他心裡清楚得很,團聚的喜悅是短暫的,接下來,他會受到父親最簡單粗暴的制裁與打壓。
但,因爲他在靜深那裡只報喜不報憂,所以她不知道自己頂着巨大壓力的同時,也不知道他即將面臨失去一切的風險。
當靜深提出要賣掉“獨”的時候,他痛快答應,心裡思忖着現在出手賣掉也好,免得將來父親出手打壓,他想把實業兌換現金恐怕都沒有機會。
但是心裡,多多少少,是覺得有些不捨的。
他送給靜深的禮物不多,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也並沒有很及時地雪中送炭,大多數時候因爲她的倔強與驕傲,寧願向其他人尋求幫助,卻從不願對自己開口——這習慣他一開始非常介意,後來慢慢試着去尊重她的意願,雖然可以忽略掉,但身爲男人特有的霸道與佔有慾,他總有種不被她需要——或者沒有那種不可或缺的存在感。
而從今以後,即便他想要再給靜深一些象徵愛情意義的紀念品,恐怕也沒那麼闊綽了吧。
湯林翱從未有過這樣彷徨的時刻,他從來都是驕傲又自負的,但是因爲靜深,他最近時常感覺到力不從心。
不管是故意丟下她去印度,還是在新德里的時候,她從危險中逃脫之後,狼狽不已地出現在他面前……湯林翱覺得,自從跟了他,韋靜深好像沒有變得更好更開心,反而平添了許多不必要的煩惱。
湯林翱並不知道,在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在她面前愈發挫敗,所以在今天走下飛機之後看遍機場卻並沒有發現靜深的身影時,心裡陡然升起了一抹不詳的預感。
他極力想要揮去那種感覺,急忙忙撥打她的電話,一遍一遍,打通了,她卻沒有接。
然後,他就看到了莫妮卡。
“我最後問一次,靜深現在在哪?”
收起自己的滿腔情緒,湯林翱臉色冷凝地看着莫妮卡。一般,他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表示他除了耐心耗盡,還蓄滿了一觸即發的憤怒。
“自從她回到Z市,就再也沒有回你們一起待的公寓……”莫妮卡看清形勢地沒有再繼續繞,乾脆道,“她現在,應該是在康霆那裡吧!”
那等於說,她今天接他過來,完全是打着韋靜深的名義故弄玄虛,還有,表了個白。
湯林翱雖然很想弄清楚靜深今天爲什麼沒有接他的電話,但他現在已經受夠了莫妮卡這張讓人厭煩的面孔,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沒有打靜深的電話。
她知道自己今天回來,就算有什麼事忙,也應該會提前跟他交代清楚,但今天她不僅沒有去接他,連電話也不接,明顯是發生什麼狀況了。
康霆直接去了她家的小公寓。
打開門,屋子裡並沒有人——而且,貌似被莫妮卡說中了,從房間裡的整潔程度上來看,應該是近幾天內都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她在康霆那裡?
湯林翱坐在沙發上,疲倦不已地將頭仰靠在椅背上,很不甘心地再度撥通了靜深的電話——這次乾脆是無法接通的語音提示。
他想了想,到底是不甘心,給助理打電話送了車子過來,本想開車去康霆店裡,但車子開過一家百貨店的時候,湯林翱忽然一閃而過某個畫面,接着鬼使神差地,將車子開到了附近的地下停車場。
雖然只是傍晚時分,但百貨大廈的外部已經闊綽地點亮了壯觀的裝飾燈,通體氣派不已。
卓爾百貨、法英混血、丹尼爾……
一邊在腦子裡拼湊着這樣的細節,湯林翱一邊走進了大廈一樓。
從指示導引上看到了愛麗絲的家居專櫃,湯林翱先過去轉了一圈——當然並沒有看見靜深,只有幾個專櫃導購在店裡,大概是缺乏嚴謹的管理,導購員們的姿態都顯得非常懶散隨意。
只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湯林翱便轉身下樓,看了看百貨店的內部結構,腦子裡卻對這個法國獨資的百貨集團一點概念也沒有,至於那個滿頭金髮的丹尼爾,他更是毫無印象。
但是,他在觀光電梯上向下看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耀眼的金髮背影正從百貨店正門走出來,旁邊跟着兩個助理模樣的跟班,好像正在等車子來接。
湯林翱心下一動,只聽這時電梯忽然“叮”地一聲開啓,他立刻條件反射一般衝出去跑到門口,正好看見一輛車子停在那個金髮男人前面,旁邊的助理畢恭畢敬地爲他打開車門,湯林翱急忙三步並兩步,上前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向後一扳,丹尼爾表情錯愕地回過頭去,與一個陌生男人四目相對。
看着這張一個小時前才被莫妮卡普及過的陌生人,湯林翱立刻沒有沒腦地衝她問了句,“你認不認識韋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