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紫兮就這樣子在N鎮住了下來,N鎮真的很小,從鎮頭走到鎮尾,不過半個小時,鎮上的人也不多,而且都很善良,他們對於章紫兮的到來,一開始的時候,是驚訝的,因爲她看上去,實在很漂亮,而且還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憂傷這個詞,他們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子,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坐在陽臺上發呆。章紫兮租了一家人家的房子,房東是一位老太太,看上去很和善,她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已經出嫁,兒子在縣城的工作,每個星期回來一次。
這位老太太姓汪,她總是對章紫兮說:“小姑娘,不要天天呆在家裡,出去逛逛吧。”章紫兮總是笑笑,卻並沒有聽從她的意見,出去逛逛。汪老太太就說:“如果你覺得沒伴,等我兒子回來,我叫他陪你去逛,N鎮雖然小,但也算是山青水秀。”
章紫兮還是點頭笑笑,她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也許她應該問問以前媽媽小時候的事情,或者舅舅小時候的事情。可是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一點都沒有,她像是個夢遊者,每天都暈暈沉沉,不知所謂。
轉眼之間,又是一場雪,悄無聲息地來了,幾天以來,一直坐在陽臺上發呆的章紫兮,突然來了去外面走走的興致,她沒有打傘,只是把她那件大紅色的羽絨服的帽子帶在了頭上,頂着紛紛揚揚的雪花,走了出去。
外面的風很冷,吹在臉上像刀子劃過,章紫兮卻很喜歡這種感覺,冒着風雪,慢慢地走着,雪越來越大,本來就冷清的街道上,更加行人稀少,章紫兮的背影看上去形影單隻。走了有一會兒,拐上了去縣城的公路,鎮上的房子漸漸遠去,天地之間,只剩下呼嘯不停的寒風,還有偶爾疾馳而過的車子。
天氣很冷,章紫兮的手與腳都麻木了,可是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越走越遠了,她身上的雪,已經越來越多,遠遠看上去,四周一片白雪皚皚的蒼茫,一條大路,通向遠方,路上,一個紅色的小點,越走越遠。
徐小羣坐着從縣城開往N鎮的小車上,車是一個要好的哥們的車。今天是星期五,他其實並不想回來,可是他媽媽有這樣的要求,而且他媽媽說:“家裡住了一個房客,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她每天都不出門,坐在陽臺上望着外面發呆,很不開心的樣了,如果你回家了,可以帶她出去逛逛。”
其實汪老太太是有私心的,那就是,徐小羣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可是他並沒找女朋友的意思,她知道他眼光高,可是這種小地方,能找得到多好的呢?你可以拖下去,我卻無法拖下去,巴不得快點抱上孫子。所以,她對所有的年輕小姑娘,都很留心。
徐小羣坐在小車後坐,正懨懨欲睡,突然聽到前面副駕駛上他哥們的老婆說:“你看,這麼大冷天,怎麼會有一個姑娘在路上逛呢。”徐少羣看了一眼車窗外,果然看到有個穿紅色衣服的女孩走在路上,車子一閃而過,他沒有看清她的臉,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卻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憂傷。
車子過了,徐小羣還不住地回頭看,副駕駛坐的女人笑着說:“你這小子,是不是對人家一見鍾情了?”徐小羣這才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急忙回過頭來說:“沒有,只是感覺,她好像不是我們鎮上的人。”那女人說:“本來就不是,她不就是那個租住在你家裡的房客嗎。”
徐小羣哦了一聲,女人又笑道:“這更好,你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徐小羣沒有回答,因爲他走神了,車子停下來,已經到了徐小羣家門口。他家本來就是臨街,雖說這街很短,也不寬闊,但是必竟還是街。因爲天氣不好,街道兩邊的店主都早早地關上門。
四周靜悄悄的,徐小羣打開車門,謝過那個哥們之後,進了自己家裡。汪老太太正在廚房裡忙着做晚飯,見徐小羣回來,臉上立刻堆着笑說:“回來了,冷不冷,去烤烤火吧。”徐小羣說:“不冷,剛從車上下來。”
汪老太太說:“那我先去做飯去了,你晚上想吃什麼?”徐小羣略有些不耐煩地說:“隨便吧,什麼都可以。”說完往二樓走去,臨樓梯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媽,你說的那位房客,她住哪裡?”汪老太太說:“哪位房客?”
徐小羣說:“你說的那位姑娘啊,就忘記了嗎?”汪老太太見兒子一回家就問她,心裡很高興說:“哦,你說她呀,住三樓,哦,她現在不在,好像出去有一會兒了。”徐小羣哦了一聲,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經不早了,他說:“還沒回來嗎?”
汪老太太說:“不知道,可能回了吧。”徐小羣想起剛纔在路上看到的那個紅色的影子,心有點慌,他說:“她今天是不是穿了件紅色的羽絨服出的門啊。”汪老太太想了一下說:“好像是的,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話音還未落,就看見徐小羣往外面衝去,汪老太太以爲他出什麼事情,跟出來大聲說:“你幹什麼去,天都快黑了。”徐小羣邊跑邊說:“我有事情,就回來了。”他突然有些擔心了,一個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外面還下着雪,天也快黑了,她怎麼敢一個人出去,還走那麼遠?
徐小羣順着通往縣城的路,一路走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跑出來,他認識她嗎?答案是否定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跑出來了,因爲那一閃而過的車子,讓他看到了她的絕望而迷離的眼神。當時他的心莫明其妙地就抽*動了一下。
章紫兮一直走着,似乎並不知道天色已經晚了,她有些奮亢,風刀子般吹向她,讓她有一種疼痛的快感,她希望這種感覺一直存在,這樣,臉上的痛代替心中的痛,就可以不再想着楚浩,不再想着那段註定無望,註定讓人心如死灰的感情。
徐小羣走得很快,大概十多分鐘,終於看到前面一個紅紅的背影,他靠近她,卻不敢叫她,怕自己的叫聲嚇住她,終於她像是走不動了,回過頭,臉上蒙着一層白霜,卻笑了,笑得很動人,眼神卻沒有絲毫的靈動,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徐小羣擔心地說:“你還好吧。”章紫兮茫然地望着徐小羣,徐小羣連忙解釋說:“我是房東的兒子, 我媽媽看你這麼晚都沒有回去,有些擔心,叫我出來看看。”章紫兮伸出僵硬的手說:“你好。”徐小羣遲疑了一下,終於握住了,她的手,冷得像冰。
章紫兮一握住徐小羣的手,就再也支撐不住,身子軟軟地倒下來,她暈過去了,徐小羣急忙扶住她。汪老太太對於兒子行動如此迅速很滿意,這個女孩是他兒子揹回來了,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雪還在不停地下着。
徐小羣有些後怕了,如果不是他去找她,她會怎麼樣,暈倒在路上。她爲什麼會這樣,難道不想活了?他把章紫兮放在牀上後,蓋好被子,又叫汪老太太準備了幾個熱水袋,他估計她的身上,可能與她的手一樣,冷得像冰。
汪老太太下去準備了,章紫兮的身子動了動,口中喃喃出聲:“我好痛,好痛……浩,浩!”徐小羣聽在耳裡,心裡說:“她說她很痛?難道是凍傷了,還有她口中的浩是誰?”正想着,汪老太太已經拿了二個熱水袋上來。
放熱水袋的時候,徐小羣說:“媽,你幫她看看,她說很痛,看是不是哪兒受傷了。”汪老太太說:“好。”然後伸手摸向了章紫兮的身子,只碰了一下,忍不住叫出聲來說:“她去了哪裡?怎麼身上這麼冷?”徐小羣說:“她一直在雪地裡,順着通往縣上的公路。”汪老太太說:“怪不得,這孩子,這麼大冷天怎麼跑那去了呢?”
徐小羣沒有說話,手卻摸向了章紫兮的額頭,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她發燒了。徐小羣說:“媽,我打電話叫張醫生過來一下吧,她好像發燒了。”汪老太太伸手去摸,果然像水一樣燙,就說:“好,你快去吧,在外面凍了一下午,不燒纔怪。”
過了一會兒,張醫生就來了,只說是受了幾寒,輸了一瓶液,再留了點藥,就回去了,章紫兮一直暈睡着,沒有醒來,連打針的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她的意識裡,全部都是楚浩的影子,他笑着看着她,他摸着她的頭叫她傻丫頭……
徐小羣一直看着她的臉,他發現,她其實很漂亮,睡着了的她,眼睛裡面少了絕望與憂鬱,卻多了幾分恬靜與淡然。汪老太太叫他下去吃飯,叫了二遍,他纔下去。在飯桌上,汪老太太有意無意地把章紫兮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住進自己家裡,說給徐小羣聽。
徐小羣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可是思緒卻早已經飛遠,他突然想起剛纔她口中叫的痛,也許這種痛並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心靈,心靈的痛豈不是比身體的痛更讓人痛苦。她是不是被人重重傷害過,躲在這裡療傷的?那麼傷害她的是誰呢?是那個她在夢中不停地呼喚的叫浩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