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遺忘之跡

(後面還有一章後記~)

這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將身體完全的籠罩在其中,只有在擡手的時候,纔會露出那身形,背後的兜帽就那樣的耷拉着,皮膚偏黑,帶着眼鏡,留着碎胡茬,微笑着,而面容卻不怎麼能夠看清楚。

“呵~還真是多年不見了,但真是沒想到,你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

傷痕累累的男人就那樣的倚在亂石之中,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這個神秘的男人,在懷裡單手抱着嬌小的女兒,猙獰的傷痕遍佈在他的身上,此刻的他顯得那樣頹廢,而且大概也命不久矣了吧。

“因爲近乎奇蹟的偶然而出現的穿越者,你理應是某個故事中的‘主角’纔對,但是,卻流落到這樣的地步,還真是令我意外,但是或許,你身上自然帶着的這份變數,纔會讓你遇見我。”

“……”

沒有說任何的話,氣管受到的損傷,已經決定了他只是張張口就會異常的難受,而對於眼前的這個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神秘人,他也說不出什麼話。

“不明白,也想不通,‘異’也還沒有真正的出現,所以也無從探知,不過,既然我們相遇了,那麼也就意味着,我的老闆也注意到你了呢,或者說,讓他注意到的是更感興趣的東西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當看見這個人似乎將目光投向了懷中雙眼無神、一片空寂的孩子時,男人開口了,忍受着身上的痛,帶着某種堅毅與絕不屈服,緩緩的說道。

“呵~我啊,只是個商人,所以的話,只是想要和你進行個交易,不過,我可不是奸商啊,畢竟你會死亡,然後輪迴到這個一無所知的世界,我也是有些責任的,就當償還這因果,當然,我不會救下你的性命……”

高高瘦瘦的商人就那樣平靜的說着,而在他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世界的線條都好像停了下來,化爲了不可名狀的斑斕,像是置身在無盡的霓虹之中……

而一個灰色的像是小船模型一樣的東西也飄飛了起來,而周圍的一切,大概也是這東西引起的吧,同時,男人,也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這個世界,你應該會很熟悉吧?但是,接下來,你只有一兩年的時間可以好好的回顧一下了……”

那個商人的聲音開始變得虛幻,就好像要消失了一樣,但是,男人在這時候突然的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情,即使身體上的重創讓他難以開口,卻仍舊在努力的發出了聲音。

“你,是商人……是吧……而且,你也,也能讓櫻、恢復的……吧……”

“……”

商人沒有立刻的迴應,但是,卻注視着男人,在向着些什麼,而神情也變得認真而深邃起來,在盯着男人許久之後,他才緩緩的開口。

“你只有兩年不到的性命並沒有讓與我交易的價值……但是,將你的來生作爲代價的話,並不是不可以,你,願意嗎?”

“都做到了這一步了,又怎麼可能不願意。”

男人毫不猶豫的做出了回答,似乎是因爲那個商人的緣故,他發現,自己不需要開口,也能夠做出迴應,而他那疲憊不堪的眸子靜靜的和這個商人對視着。

“……如此的話,契約成立,當你死去的時候,這契約也將會兌現,不過,即使是給予你的女兒虛假的過往,將這些封閉她的記憶埋藏到根源,她的心、她的魂也已經變成此刻的狀態了……”

“在完全的遭受絕望後,又以殘忍的希望給予她單獨的拯救,即使是重新的醒來,她也是無心的人,就像是死水、冰河,不過是人偶而已,而你,在剩餘的時間中,又能爲她填充些什麼呢?還真是,期待……”

“啊……”

輕輕的應了一聲,男人已經沒有再多說什麼的想法了,只是那樣無力的躺下,抱着懷中的“人偶”……

“最後,還是想問一下,如果,可以重來的話,在這之前,你知道會是這結果的話,你會後悔嗎?會再來拯救一次嗎?”

“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已經踏入到這地步了,沒有辦法後悔……也,不想要,後悔……”

……

男人快要死了,而他此刻則是躺在這個小房間一張硬板牀上,很憔悴,也很狼狽,看那樣子,只是個落魄無比的中年人而已,一點也看不出,他過去、曾經有過的風采……

在牀邊坐着的,只有一個十歲出頭一點的黑髮少女,神情很空洞,但是,卻並不能說是木訥,準確點說的話,只是清冷吧,清冷到悲傷,多少年了呢,大概有七八年了吧,這麼長的時間,就已經是奇蹟了,她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或者說,是遺忘了語言爲何物……

“櫻……”

男人只是這樣的呼喚着這個年幼而蒼白的少女,而少女也只有在這時候,纔會做出動作,將目光移向唯一能夠牽連到她的人身上,靜靜的在等待着,也只有在這時候,她纔會主動的握住這個唯一親人的手,即使是沉寂着的她,也依舊明白着什麼。

“櫻,你以後應該可以平靜的活着吧,你,也應該好好的活着,這是我,也是你母親和你姐姐所希望的,所以,順從着吧,將一切忘掉,就算是虛假,但只要接受了,也一定,是可以的。”

“……”

男人平靜的說着,但少女並沒有迴應,只是保持着那樣的姿態,他很清楚,她是在拒絕,這是她的倔強,如同一個真正的小女孩那樣的,在倔強的要求着。

“櫻,我欠着你們,欠着你母親、你姐姐,還有你……而這,是我對你的‘償還’,因爲我利用了你是我‘女兒’的事情,用這作爲藉口,讓你承擔了那樣的命運,可是——”

“我的‘償還’已經給的多了,我將應該屬於你母親、你姐姐、你雁夜叔叔的那部分也給予了你,作爲我女兒的‘櫻’是欠着他們的,所以,你也要‘償還’,要‘補償’,而方法的話……”

“就是揹負上我們的分量,活下去,在這個你感到‘痛苦’的世界,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你找到了可以‘結束’的理由,一個可以凌駕在你所虧欠部分價值之上的‘理由’……”

少女的黑色眸子微微的縮了縮,似乎是有着讓她不能夠忽略的事物浮現在心中了一樣,而那雙白淨瘦弱的手也不由得抓的更緊了,而牀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則是露出了很淺的微笑和憐愛。

“你在這之後不會在被‘遠阪’或者‘間桐’的姓氏所束縛了,比起這些,‘禪’更適合你,這是‘普通人的姓氏’,你也不應該叫‘櫻’了……”

“但是,還真是沒有比這個詞更適合你了,我的女兒……在我死後,你也會獲得新生了,所以,你的名就叫‘嬰’吧……”

“再見……我的女兒……”

隨着那最後的輕聲道別,男人也終於是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而少女也是在這時候微微的睜了睜眸子,似乎是在閃動着什麼光采,只不過,這只是瞬間的變化而已。

在那生命消逝的瞬間,在名爲“死”之物降臨之刻,一切都停止了。

那死去的身軀直接的化爲了無盡的銀塵,消散而去,穿過了時間與空間依照着某分契約的內容消失了,而同時的,這世界上的因果也開始變換,一切都開始被另一股意志所修正,變化……

當這停滯的時間繼續流動的時候,那坐着的少女,也恢復了平靜的姿態,寂靜的雙瞳毫無波瀾,缺乏神采,順暢的站起了身,稍微感到有些奇怪,然後才稍微的想起來一些事情。

‘好像今天該去取些錢了,福利院被查之後,獲得的善款和救濟雖然還有不少,但是,也還是需要去學一些東西,爲了以後的生活,爲了,活下去……’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少女的腦海中還是會留下一些模模糊糊的言語,明明應該是多年前就死掉了的廢柴一般的生父的聲音,爲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呢?

而且,只懂得酗酒的那個男人,怎麼可能會說這樣的話呢……

非常自然的,這些東西就那樣的拋在了腦後,明明矛盾,卻那樣的被記在了心中,一個人繼續着像“過去”所經歷過的那樣,繼續的生活着,學習着,不明意義與“理由”的活着……

……

緩緩的醒來,或者說,是那沉浸下去的意志緩緩的迴歸,在這漫無目的的飄蕩、沉降中,醒來,而同樣的,就好像知曉着一切一樣,櫻轉過了身,看見了一直在自己身後的影。

而這影也已經擁住了她,纏繞着她,然後,融入到了嬌小的軀體之中,那最深的、最根源,也是唯一的聯繫明瞭之後,這歸於一體的達成是那樣的輕鬆……

綿延的,不知其遊動之終點的“銀蠱”,仍舊在緩慢的遊動着,遵循着冥冥之中的理,按照着本身的規律,或者說,這只是一個輪轉,就好像是光與暗,過去與將來,遺忘與現在……

銀色的發自己在楊動着,髮絲緩慢的浮動着,而在這極端的黑暗中,即使那唯一的光遠去了,那份影、那份揹負着的徐晃的暗,也是明晃晃的,看的無比清晰。

血色的眸子就那樣的望着無垠的黑暗之淵,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根本沒有想着什麼,只是一個旁觀者,在安靜的,平靜的,看着一切,接着——

只是一個瞬間,一切就歸於了黑暗,歸於了永恆的暗,等待着那惑人的光在一日的輪迴後,再次的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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