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列斯的心裡突然升起一種很荒謬的喜感,彷彿電影中的男人撥打“911”求救電話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那名永遠平靜的接線員就好像在聽一個鬧劇一般,完全沒幫上什麼事,反而浪費了男人寶貴的時間,更是消耗了棺材裡爲數不多的氧氣。
一個人要被殺死了,旁邊的人卻熟視無睹,因爲,他倆不認識。剛剛的那些鏡頭畫面就給大叔這樣的感覺。
他雖然知道這不是那個接線員的錯,可他還是壓抑不住心裡的怒火。他甚至在想,如果他遇到了這種接線員,一定要好好大罵她一頓。可這些都對電影裡那個想要活命的男人沒什麼作用。
他頹廢的躺在棺木裡,呼吸聲幾不可聞。
左手一直按着的打火機,也開始放開。
光亮消失了,銀幕裡一片黑暗。男人是要去赴死了嗎?大叔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
是啊,他還怎麼自救呢?連“911”都沒幫上什麼忙,也是該絕望了吧。
保羅再次熄滅打火機後,並沒有放棄,而是在那平靜的思考着方法。
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後,纔再次點燃打火機,開始撥打電話。
他先打給了妻子,琳達。
可惜的是琳達並沒有接電話,男人轉而撥通了“411”查號臺,希望可以找到FBI的電話號碼,但接線員不依不撓的要求保羅指定一個具體的州和城市,不耐煩之下,他隨意說了“芝加哥”,之後,電話轉接到芝加哥的FBI,他開始說明情況......
......
萊曼早就完全的看過自己拍的這部電影了,從有人駐足開始,他就退到一邊,盯着觀影人羣看起來。
他數過,從最開始的大叔過來,再到3個小姑娘,中間過去了50秒。
後面又有人陸陸續續的加入,到現在已經有17個觀衆了,且這中間,沒有一個人離開,也就是說電影播放後,流失率還是爲零呢。
他的視線來回的掃過,又發現了一位可疑人員:7秒鐘前,這位行人路過,看到這裡聚起了人,抱着看熱鬧的心態,他也駐足下來,就在路邊,隔着大概5米的樣子看了一下下。
而後,他又走近了一點點,但身體架勢還是一副隨時準備離開的樣子,又過了十多秒,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接着又過去十幾秒,他的身體完全對着銀幕的方向前進,一直走到那一羣免費觀影的人羣裡,才站正觀看起來。
觀影人數也從17個,變成了18個。
新觀衆,除了瑞恩、托馬斯拉客,也有這樣子形成的情況啦。
當然,也不是所有行人都會駐足下來觀看不走:大多數只瞄一眼,便徑直離開了,完全沒有要被吸引的樣子。
還有部分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後,沒幾分鐘就會離開,有的嘴裡還會嘀咕着“什麼爛片”的字詞。
但總的來說,只要是真正加入觀影羣衆的,還沒有一個選擇離開,且駐足觀看到加入羣體的比例大概在12比1的比例。
而就在萊曼張着頭,來回打量潛在觀衆的時候,這個小羣體就像是一團磁鐵,不知疲憊的發出着磁力,從過往的路人中挑選出有共同性質的傢伙,吸引進來。
18,20,25,33,47......
短短半個小時內,人數一舉擴大到了52個人。
而從最開始的一個人,發展到17個,用了50分鐘;從17個發展到52個,卻只用了30分鐘。
這說明什麼?說明增長速度在加快。
閒着沒事的萊曼一直在統計,絕對精確到小數點前一位。
而觀衆人數還在繼續增加。
他選的這塊空地還挺大的,但是五十多個高矮胖瘦各不同的人往這一處,還加上要給放映設備、幕布、幕布和觀衆間的距離留出餘地,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後面那些再度駐足觀看的行人都不需要感興趣之後,挪近步子了,因爲他已經站在了路邊上。
“哎,萊恩,你怎麼在這呢?”
“剛剛路過,還挺有意思的,你也來看看吧。”
“不是說好去會場展廳看那部《你的媽媽也一樣》嗎?都10點半了,要開場了,咱們趕緊走吧。”
“別......別......別,我都看到最有意思的地方了,等我先把這部電影看完吧。”
“這男人好倒黴啊,美國政客的那羣白癡怎麼可能會救他。”
“爸爸,我們走吧,我要吃冰淇淋。”
“阿富汗地區這麼亂,不就是美國人使勁在背後搞鬼嗎?這羣暴徒肯定不會放過保羅,要我說啊,還是他的家人最可憐,還要受到威脅,美國可不會像答應的那樣提供保護。”
......
人一多,就無法保持前面的安靜氛圍了。
在影片節奏放緩的間隙裡,不停的就有觀衆開始科普或者發出自己觀影的一些看法。
吵吵鬧鬧的,也更加吸引路過行人的注意力。
全世界的人類,它不分膚色,都有看熱鬧的心態。
這是紮根在基因深處的元素,每次哪裡一出事,保管能圍上一大羣人,現在這裡這麼熱鬧,也算是給電影造了一個勢頭。
不一會兒,托馬斯、瑞恩也回到了萊曼身邊,他們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盛況,也明白不需要他倆在賣弄笑臉了。
“怎麼樣?有多少人?”瑞恩略顯興奮的問道。
“後面來的太多,數不過來了,不過最少能有七十多個吧。”萊曼給出了自己最保守的估計。
“人還挺多的。”注視着前方聚精會神觀看影片的觀衆,托馬斯不由的感嘆道。
如果說這是一場爲他們的作品《活埋》進行的葬禮的話,萊曼認了。哪怕回去後,它就會進入線下市場,再無光明,也值了!
至少它被人認可過,他心想。
隨着時間發展,影片也開始進入末段結尾。
保羅再一次拒絕暴徒的錄製視頻提議後,緩緩翻過身,躺在了棺木上,他的眼神裡透露出的滿是絕望。911拒絕了他,FBI質疑他,母公司則在電話裡把他開除了,理由是他前段時間騷擾了公司內部的一名女性職員,按照公司規定,他將失去他的工作;更爲可笑的是,被所有人選擇性遺忘的男人,最爲對他關心的還是那夥暴徒,他們一個個的電話打入,威脅他,叫囂着如果不錄視頻就殺死他全家。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隻螞蟻,被人肆意的玩弄着生命,且這代價還是在爲華盛頓當局付出,正是他們的貪婪和謊言,男人才到了如今這般境地。
“咯吱,咯吱......”狹小的棺木似是承受不住外界沙土的重量,開始發出聲音。
保羅被驚醒了,他看着漸漸扭曲的頂部木板,眼神深邃,滿是恐懼之中帶着一絲解脫。
他再次撥打了家裡的電話,不過不再是妻子,而是他那患了老年癡呆症在療養院的母親。
在她的記憶裡,保羅還是一個小孩子,她絮絮叨叨的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那平淡到重複多次的話語,卻讓保羅徹底的陷入了崩潰。
即使男人大滴大滴的流下眼淚,卻還是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的聲音發出。
他的母親也開始遺忘他了,他就這樣被拋棄在一個不毛之地,靜待着死亡的來臨,可他還是不願意讓母親擔憂自己。
棺材板的一角開始塌了,沙子猶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
男人趕緊掛掉了電話,並用外套和身上的衣物試圖堵住那個破洞,但這個動作似乎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還是不斷有沙子涌進。
按照這個速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就可以真正的把保羅活埋。
危機時刻,手機再次開始震動,男人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接聽了電話。
電話的另一端,是那夥暴徒。
他們說出了男人家庭的詳細住址,並再一次威脅拍攝錄像。
這一次保羅答應了,他無法保證美國政府就一定會保證他家人的安全。況且,他都要死了,也不在乎什麼了。
電話掛斷之後,男人再次打開手機,錄製了視頻,作爲遺囑,將自己的一切留給了妻子琳達和自己的女兒。
“我愛你,琳達、莎莉。”他在視頻的結尾如是說道。
這句話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痕跡。
沙子稀稀落落的不斷涌進,一點一點的將他埋葬,保羅的思緒開始遊離,最終,只剩下女兒嬉笑着的話語在渾噩的腦海中迴盪。
電影結束了。
觀看完的觀衆們收拾着自己被刺痛的內心。一部分人還沒有從情緒中脫離出來,臉頰上滿是乾涸的淚痕,呆站在原地,流露出一絲不知所措的脆弱。
最後一整段不停歇的催淚大法沒有辜負萊曼的期盼,成功震撼了全場。
一段略顯輕鬆的背景音樂開始響起,銀幕上,開始出現報幕:
導演:萊曼-拉特斯。
編劇:瑞恩、萊曼。
主演:希斯-萊傑飾保羅。
攝像:柯倫曼-蘇博特。
......
場記:托馬斯。
場務:瑞恩。
這些觀衆彷彿被定在了原地,傻傻的看完了一大段的演職成員表,也沒有離開。
最後,還是那個一開始的大叔最先回過神來,開始送上掌聲。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