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可斬百萬籍,死可統下陰兵。
夜色下,濃霧之中,深黑色的戰甲上,寒霜密佈。
兩道幽魂,在虛幻與現實之中搖曳。
像是隨時要散去,又像是隨時要凝爲實體。
石臺之側趙曦成鬚髮都顫抖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興奮。
他伸出手指指着遠處的武安君,道:
“武安君,可真是尊下?”
可夜色寂靜,寒氣依舊,黑衣軍甲之下,兩個魂魄如同泥塑,沒有絲毫的答覆。
趙曦成渾身抖動的側了側頭看向了李春秋。
“春秋先生,這……”
石臺之側,李春秋瞥了趙曦成一眼,淡淡道:
“不當知之,莫問之。”
說完之後,他將目光移向了眼前的寒衣如鐵的兩個魂魄。
庭院之中,寒風冷徹。
原本在地下站立的遊魂已然全部散開。
像是遇到什麼恐怖至極的事物。
爲其威勢所懾,而不敢前。
“生而人世無敵,死而鬼神皆懼,武安果然是武安。”
李春秋走到白起的身前。
“趙國,敗的不冤;趙括,實在冤枉。”
白起一人站在最前,其已然是白髮,可卻不見絲毫的衰老之象。
而在其身後則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壯年之人。
兩人寒衣如鐵,身上帶着凜冽至極的寒氣。
纏繞其身上的殺氣更是入骨三分。
“歸位!”
李春秋在白起的耳邊淡淡道。
一瞬間,冰冷的魂魄像是受到受到什麼召喚。
白起的遊魂由虛轉實,落入庭院之中的一座石像之中,石像大小與人等高。
在白起魂魄落入其中之後,本來面目不清的石像,瞬間化爲了白起的模樣。
九尺石像,寒氣凜冽。
這時,李春秋再次轉頭看向了司馬靳。
這位司馬靳可是未來有名的司馬遷的遠祖,其與白起殉葬,一起死在了杜郵亭。
沒想到生當相隨,死後依舊相隨。
“也算是忠義無雙了,罷了,也不差你一個。”
“去吧!”
李春秋手指一彈,司馬靳同樣像是受了召喚一般,落入了另一座石像之中,石像之上面容一陣變化,化爲了司馬靳的模樣。
“醒來!”
李春秋像是往事餘音一般的聲音,敲醒了兩個逝去的靈魂。
白起的石像緩緩睜開了雙目,凜冽的殺氣與戰意四溢,吹的庭院之中的霧氣不斷四散。
而在他身側的司馬靳則是要安靜的多了,雖有殺氣,卻無此等之威勢。
無盡的黑暗之中,白起醒了。
“吾已死?”
嘶啞之中似有不可置疑的聲音在庭院之中響起。
白起的石像擡起了頭,望向了庭院之中的兩人。
趙曦成只覺得在白起的目光之下,似乎自己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武安君死後,威勢不減當年。
趙曦成是見過武安君,在那個年代之中,如果說秦王是秦國的王,那麼白起就是秦國軍旅的神,戰無不勝的神。
那個年代之中,秦國所有將士的鋒芒都被其的萬丈光芒遮蓋。
但卻沒有任何人不服。
甚至所有人都朝拜着這位秦國的戰神。
那時的武安君的氣魄與鋒芒,便讓人不敢直視。
可沒想到其死後,更是威勢無雙。
“已死!”
李春秋笑了笑,他隨手取下了浮在空中的長劍,反手一扔。
長劍如風,瞬間便落在了白起的手中。
“可又活了一半。”
“活了一半?”
白起低下了頭,“錚”的一聲拔出了長劍,石質的手指輕輕的劃過長劍。
“武安君白起自作用劍”九個字依舊有着淡淡的金光。
“趙曦成,汝爲吾詳述之。”
把劍擦拭的白起緩緩合上了長劍,淡淡道。
他聲音平淡,卻有着不可置疑的權威。
趙曦成感覺隨着白起的聲音響起,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年代之中,那個秦國戰神的時代之中。
這也是秦昭襄王必殺白起的原因。
他的威望太高了。
白起於秦國,絕不僅僅是功高震主那麼簡單。
他還沒有死,就已經被神話了。
“稟武安君,君上當是死而復生。”
趙曦成一拜道。
在白起的面前,趙曦成感覺自己的血液又沸騰了起來。
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伊闕之戰。
在武安君手下效力的時候,那時的他也是軍中數一數二的兵甲,伊闕之戰一戰,他收二十七顆首級,身中七刀。
“死而復生?”
“吾,屠戮趙國四十萬降卒之人,當得起死而復生?”
白起似乎還是在笑。
他把帶着劍鞘的長劍,插入了地下,長劍深深嵌入了鋪滿石板的大地。
“不是死而復生,僅不死不活罷了。”
李春秋淡淡道。
白起擡起了頭,平視着李春秋。
“汝乃何人?趙曦成竟懼之深甚。”
李春秋淡淡的笑了笑,隨手收了空中的招魂鈴,淡淡道:
“李春秋,忝列仙人之位。”
“仙人?如此嗎?”
白起看了看自己已經化爲堅石的雙手,輕聲道:
“死而復生,卻當是仙人手段。”
“爲何救我?”
“爲一大世。”
“何等大世?”
“人人如龍,人人爲仙。”
武安君白起負手而立,仰天而笑。
“如此,人與仙有何別?”
李春秋搖了搖頭,然後從身側的樹枝之上,摘下了一片樹葉。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樹葉隨風而起,朝着遠處的飛去。
“葉落何處,誰可知之。”
“我雖知,然不可說。”
“此時說之無趣,不如卿自觀之。”
樹葉隨風而蕩,沒入了霧氣之中,徹底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哈哈哈……”
白起豪邁笑了起來,然後一拜。
“吾白起應下了。”
白起拔起了地上的長劍,然後側目看了看身後的司馬靳。
同生同死,同死同生。
自沙場而下,當真的手足之交。
白起嘴角揚起。
“司馬靳,可願與吾見見此世英豪。”
“君上,劍鋒所指,司馬靳,生死相隨!”
白起身後真正是如若石雕一般的司馬靳,聞言一拜道。
“有生死之交如此,夫復何求。”
李春秋嘆了一口氣,讚道。
夜色,忽然一陣風起,又吹落了一片落葉。
這世間終是越來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