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輸了呢
冬季夜晚的湖邊月光清冷的高懸着,在湖中劃出一道模糊的倒影來,偶爾還隨着水紋微微盪漾開去。舒瞙苤璨
夜風淒冷。
秦洛不禁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而身邊的李愛敏,已經將周圍所有能抓的石頭全部扔到了河裡。
哭聲漸止,寒風風乾了她臉上的淚痕,在月光照耀下秦洛側頭一看,還能看到隱約的痕跡。
又是噗通一聲,一塊稍大的石頭入河,濺起不小的水花,甚至還有一些濺到了她們的身上柝。
秦洛用手一擋,身上穿得厚是沒有感覺,但落在臉上還是很冷的,而李愛敏好似渾然未覺,甚至還覺得不解氣,想抓起更大的扔下去。
秦洛急忙按住她的手:“好了,愛敏,來,快擦擦,別哭了,這裡的石頭都要被你扔完了,精衛填海,你填湖嗎?”
李愛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用力一拍秦洛:“洛洛,你討厭。肭”
秦洛鬆了一口氣,把紙巾遞到她面前:“來,拿着吧,快擦擦,別快哭了。”
李愛敏接過紙巾,結果狠狠的醒了醒鼻涕,聲音之大,讓秦洛歎爲觀止,可這之後,她的聲音終於乾淨很多,不像一開始的混沌又低啞:“洛洛你說,我是遇着什麼邪了,怎麼能碰上這樣的麻煩呢,真是鬱悶死了,最重要的是周永林,他竟然不相信我,我……”說着說着,李愛敏又感覺委屈涌上心頭,秦洛感覺又地上一張紙巾,但是最後,李愛敏的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雖然,我真的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但那是一個意外,並不是我自願的,爲什麼陳鋒就是不願意放過我呢,我們這地方小,一家事一張嘴全鎮人都知道了,你不知道他這樣子,真的讓我沒辦法待下去了,尤其是我媽,她還沒有完全平復傷心事,又來這麼一出,她怎麼承受得了,洛洛你說,那個陳鋒要怎麼樣才肯放了我啊,我真是……”
“好了好了不哭了。”秦洛攬住李愛敏的肩頭,在李愛敏面前,秦洛是一個走了太多彎路的前輩,秦洛不願意看她過的這麼痛苦,可是她首先要問的是,“那你愛周永林嗎?你想跟他結婚嗎?”
“愛?”李愛敏似乎猶豫了一下,望着那清冷的餘波不止的湖面,她皺着眉頭好久才說,“應該愛吧,要不然我們怎麼可能商量到結婚這一步呢。”
秦洛啞然望着她的側臉。
在月光的映襯下,李愛敏的側臉如一彎皎潔的明月,有些清瘦有些模糊,但也有說不出的美感。
李愛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有着小家碧玉的清秀,這與她生長的環境有關,秦洛轉眼望着面前緩緩流淌的小橋流水,小鎮夜晚如情人的眼睛,分外迷人。
可是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她們卻在談論如此煩人又沉重的話題,秦洛拉起李愛敏的手,看着她白玉的手指細數:“你想想看爲什麼要與周永林結婚。”
“我爸媽喜歡啊。”李愛敏衝口而出,“周爸爸我是爸爸的老朋友了,我爸爸看我老不找男朋友,很着急,最後就選中了他跟我相親,後來我們就見了幾次面,感覺還不錯,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一個城市工作,工作也還都體面,我是老師他是橋樑工程師,我記得當初帶出去介紹的時候,還是很拿的出手的吧。”
李愛敏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然後我爸爸他們一合計,就給我們選了個日子,結婚,我都二十七了,也是時候結婚了,按現在的話說,我就一大齡剩女,最重要的是跟我一般大的孩子,有些都生了兩個孩子了,我爸媽也承受不住流言蜚語啊。”末了,李愛敏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秦洛回答:“你說了這麼多,都是圍繞着你爸媽打轉,這些都是你爸媽的意見,那你自己呢,你怎麼想。”
“我?我覺得都行啊,周永林人長得不錯吧,工作也可以,家世也算清白,兩家知根知底的,年紀到了,找個門當戶對的把自己嫁了也就行了吧,我也不指望高攀人家,是吧。太有錢的我心慌,太差勁的我又瞧不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各方面都匹配的人,我覺得應該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
是的,她說的並沒錯,秦洛想,現代男女,有多少人是因爲真正的愛情而結婚呢。
真正愛的轟轟烈烈的,如飛蛾撲火一般,最後只會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大多數人更願意選擇一種平靜的相濡以沫的生活方式,細水長流,過着過着,也就過完了一輩子。
也許嫁給周永林對李愛敏來說,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可是偏偏,在這個平靜的一帆風順的道路上,殺出了陳鋒這個程咬金,大結巴。
感情的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
其實在這件事情裡,只有他活得最真實。他愛了就是愛了,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所以不顧一切的追到這裡,雖然結果並不是令人欣慰的皆大歡喜,但至少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那陳鋒呢。”秦洛正色李愛敏。
李愛敏打了個突,奇怪的看着秦洛:“陳鋒?什麼意思。”
“你對他什麼感覺啊。”
李愛敏矢口否認:“沒感覺,一結巴的花花公子,你知道我對討厭這種人了,對感情完全不負責任,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把女人當玩物,簡直就是人渣敗類加”
秦洛不知道原來李愛敏對陳鋒的印象這麼差,看來,當真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了。
而在病房中的陳鋒,忽然沒來由的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沈少川正在削蘋果,手中的刀子突然一頓,原本長長的蘋果皮也應聲而落。
陳鋒不甘心的抽了抽鼻子,沈少川當即道:“有人在罵你吧。”
“誰……誰敢罵我……”陳鋒憤怒的反駁。
沈少川放下手中的刀子,將一個新鮮出爐的蘋果朝陳鋒丟過去,隔得有些遠,陳鋒運動能力差,結果沒接住,蘋果狠狠砸在他的腦門上,滾了一圈,最後好不容易危險的被他搶在手中,沒有滾下牀去。
沈少川滿意道:“幸好沒掉,要是掉了,我也會讓你撿起來吃掉的。”陳鋒捂着被撞疼的額頭嚷嚷道:“我……我可是病人……你……你就這麼照顧我的嗎?”
“謝謝,我沒打算照顧你,我就是過來負責把你這個殘疾運回家的。”沈少川面無表情的回答。
陳鋒一聽,立刻不樂意了:“我……我不回去。”
“這可由不得你了。”沈少川無比同情的看着他,“第一,人家不歡迎你,你繼續留在這裡也只是丟人現眼讓人討厭而已,第二,你爸媽在家等你回去過年呢,難道你就打算一年到頭都不在家出現一下?”
陳鋒當即面色昏暗。
他想反駁,但沈少川說的每一處都是事實,令他無從辯駁:“那……那又怎麼樣,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眼睜睜看着她嫁人嗎?”
“嘿。”沈少川突然來了興致,一把坐在他牀邊,然後用力在他胸前拍了幾下,“陳少爺,不是我想說你,但我真的得問一句,你考慮好結束單身生活了嗎?”
陳鋒又是一怔,但又很快回答:“是……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你都可以,爲什麼……爲什麼我……我不可以。”
沈少川用手指指着他:“說話結巴,明顯就是心虛啊。”
陳鋒生氣的揮掉他的手:“你……你才心虛呢。”
“我心虛沒關係,關鍵是你不可以啊,你說你在這裡,又沒人照顧,還整天得……”沈少川從頭到腳從上到下打量他那個邋遢的樣子,讓陳鋒不爽,“算了,陳鋒,你不是適合玩深情的人,還是跟我先回去吧,李愛敏得找個好人家嫁了,你不能害了人家。”
陳鋒翻臉了:“表……表哥……你說話怎麼能這麼不厚道呢……當……當初你跟秦洛那什麼的時候,我沒有少幫你吧,怎麼到了我這裡,你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就巴……巴不得看我一個人是吧,哼,我不理你了,你給我走吧,我不需要你,走走走……”
陳鋒背過身去,像個孝一樣鬧起了脾氣。
沈少川站在他身後,莞爾,但還是板着臉嚴肅的說:“你真的考慮好了?那我走了啊。”
“哼,走……走吧,走吧。”
陳鋒雖然有些心慌,偷覷了沈少川一眼,但還是如此說道。
沈少川當真轉身走了,陳鋒擡手想出聲,但自尊逼着他不出聲,只能狠心咬牙一摔枕頭:“走了就別回來了。”
“其實我覺得陳鋒這個人沒你想的那麼不堪,雖然愛玩了一些,但跟他平時的生活習慣有關係嘛,你說他有過那麼多女朋友,也沒見他追着哪個而去吧,是吧。”秦洛聳了聳李愛敏的胳膊,“所以說,他對你應該是認真的對吧,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李愛敏斜了秦洛一眼:“我怎麼就沒有信心了,我信心十足的很。”
“那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給他一次機會呢。”秦洛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沒有結婚,就都還是單身自由身嘛,你說是不是。還是可以有很多選擇的。”
李愛敏悵然若失的望着湖面:“我們原本約了初十去領結婚證。”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要泡湯了。
鬧成這樣,絕非她所願,而對陳鋒,她的確沒有那心思,任憑秦洛說的再動聽,她都堅持一句:“秦洛,感情是雙方的事情,不能有任何的勉強,強扭的瓜不甜,就算我對周永林沒有多深的感情,但至少我願意去培養,我們還有共同語言,而跟陳鋒,我們壓根兒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非得因爲一次意外綁在一起,我覺得這太牽強了,我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我更加沒有視死如歸的貞操觀念,雖然我並不是一個的人,但我覺得現代社會,我們都是飲食男女,這很正常不是嗎?他陳鋒,難道還是一隻童子雞嗎?別開玩笑了,我可受不起。”
李愛敏的話令秦洛有些想笑,但同時也覺得欣慰,至少她的心態很好,沒有問題,不過這對陳鋒來說,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啊。
“哎,既然這樣,愛敏,我也就不勸你了,你願意嫁給誰那是你的自由,也許你是對的,門當戶對,平淡的相濡以沫才能將感情維繫的長久,世上無數這樣的夫妻,不都相安無事的白頭偕老了嗎?我們都只是普通的平凡人,要不起那麼強烈的感情。”
“是,秦洛,我只想要過一種安靜的小日子,陳鋒的背景也太複雜,說白了,我也高攀不上,還是別給自己找罪受了。”
秦洛聞言淡淡一笑,用力摟緊了她的肩頭:“好了,既然想通了那就好了,明天我就把他帶回去,但是你跟周永林的事情,你打算就這樣嗎?”
“明天就回去?”李愛敏抱着秦洛的腰哎呀叫起來,“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怎麼說也要玩玩纔回去啊,再說了,我這不是馬上要結婚了嗎?就正月十五啊,也沒幾天了,別的同事不來,你總不能走了啊。”
秦洛知道李愛敏下了決定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她愛着自己的母親,又要保全父親的面子,這婚是不結也得結,但如果她留下來,陳鋒要怎麼辦。
秦洛覺得這樣太殘忍了,雖然她不確定陳鋒多久能走出這樣的感情傷痛,但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關係,別告訴陳鋒就好了。”李愛敏吐出一口氣,“反正醫生說他也不能亂動。”
秦洛不免瞪大眼:“這樣更加不好吧?”
“哎呀,別說了,走吧走吧,我帶你回去,你們這幾天就住我家吧,哎,沈少川呢,你打電話給他,說我們在醫院門口等他,我帶你們回我家。”
“不用了,我就在這裡。”沈少川忽然從她們背後現身,手上還拎着一件秦洛的大衣,隨意的披在她的肩頭,“天冷,小心感冒了。”
“謝謝。”秦洛仍是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親暱,尤其是對着這樣一張臉,可是她知道,他們的心意不曾改變就好。
李愛敏看在眼裡,忍不住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喂,沈先生,旁邊還有一位更冷的女士好不好,難道你就不知道憐香惜玉一下嗎?”沈少川摟住秦洛的腰,淡定的回答:“想溫暖啊,找周永林去。”
李愛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秦洛捅了捅沈少川的腰。
“好了,我纔不需要呢,走吧,我帶你們回家,明後天我帶你們這周圍到處轉轉,雖然這是個小地方,但好看的地方還是很多的,尤其是那邊的風景,太美了你們知道嗎,要是你們能看到日出啊,那真是……”
李愛敏在前頭絮絮叨叨的介紹着,迎着夜晚的月色,沈少川與秦洛相依相偎,而沈少川則附耳在秦洛耳邊:“怎麼樣,今晚誰在上面?”
秦洛一聽,頓時面紅耳赤,一拳打在他的側腰上。
沈少川哈哈大笑。
李愛敏又回過頭來罵他:“沈先生,我拜託你,能不能不要笑得那麼大聲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了啊,而且這地方治安向來很好,請你不要擾民可以嗎?”
“好,好,對不起,我道歉,帶路,帶路。”
李愛敏兇悍的瞪了他一眼,又哼了一聲,沈少川只能無辜的撇嘴。
他這個毫無負擔的樣子,看的秦洛微笑不止。
李愛敏將他們安排到了自己家裡,但因爲李愛敏父親剛走不久,所以李愛敏還是抱歉道:“希望你們別介意。”
“不會,我們能有個地方住就好了。”秦洛道,“愛敏,逝者已逝,你爸爸也是希望你開開心心的。”
“嗯,我知道,好了,你們就睡這裡吧,被子都是我白天剛換的,也剛曬過,肯定能溫暖你們,我媽已經睡了,明天在打招呼吧。”李愛敏細心的交代着他們廚房和衛生間的位置,又說有事打電話叫她。
“好,你也早點去睡吧,別想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嗯。”
誰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