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9 老奴途窮

渭水河畔一處乾枯的葦塘附近,正有近千騎衆駐紮於此,爲首者乃是一名鬚髮俱都花白的老將,這老將正是羯趙仍然存在於關中的最後一股勢力的首領郭敬。

如今的郭敬,早已年近七十,哪怕戎馬半生,到了如今這一步也已經是將要油盡燈枯。

郭敬的部衆,原本早已經交由其族子郭時統率,可是這一次在弘農郡境之外的佈設可謂關乎存亡,所將要迎戰的敵人又是前所未有的強大,郭敬也實在不放心由郭時指揮作戰,強打起精神來坐鎮此間。

“伯父,野中風寒,東面戰況如何總要一段時間才見分曉,還是暫入帳中休息片刻罷。”

郭時眼見到身裹大氅兀自瑟瑟發抖的叔父郭敬,心內頗多不忍,上前勸告道。

“若是見了分曉,那一切也就晚了!”

郭敬聞言後卻是長嘆一聲,神色間充滿了憂愁。他雖然從未直接與潼關王師對戰,但對於此前王師所戰勝的對手實力如何卻是心知肚明。

單憑弘農那些烏合之衆,不可能會是此等強軍的對手,而他所部唯一的戰機就在於趁着王師與弘農鄉徒們糾纏不清之際突襲殺出,不求能夠重創對手,只要能夠小得漁利,便能對士氣有極大的回挽與振奮。

所以今次他也是嚴選麾下嫡系精銳得此近千卒衆,幾乎都是跟隨他征戰多年的老卒,只求能得一場初捷。

這一路人馬,最大的特色一如郭敬,那就是老,年紀最輕的也在三四十歲之間,就連他的族子郭時,也早已經是年近五旬。若是論及血勇,這些老卒們自然過了巔峰,但對戰的經驗和忠心卻是毋庸置疑。

郭敬麾下部衆自然不只這一點,上洛與馮翊之間尚有三萬出頭的卒衆。但他雖然不是什麼名將之選,也知與晉軍這種新銳屢勝之師對戰,兵在精而不在多。

況且他麾下那些卒衆成分也是駁雜,若是盡數徵發而出,且不說軍資械用方面能不能滿足,單單見識到敵衆那種銳猛的氣焰,就不知會有多少人畏懼怯戰而奔逃,反而累事。

“今次若能奇襲成功,於人心乃是極大安撫。屆時不可戀戰,挾此捷勢引衆退走京兆,廣結境域各方,應該能夠分據一時。”

郭敬渾濁老眼望向東方,言中多有蒼涼:“我如今這身老朽,也難再作更大指望,也不盼阿郎你再於此境奢求霸圖,若能將身邊這些鄉親引領歸鄉,我就算是魂在異國,也能暢笑閤眼了。”

身邊這近千老卒,可以說是一路跟隨郭敬轉戰南北的心腹鄉黨,早年他受先主石勒所遣南下謀攻漢沔,南來不乏意氣風發,窮攻之下南賊節節敗退。

然而十年前石虎南征敗逃,也累及江漢戰線的崩潰,郭敬不得不引衆退入關中,這一退便在關中窩了十年之久!關東大戰連場,關中同樣也不安寧。

當時郭家在關中勢力還不算弱,甚至還要超過石生這個河東王,外有郭敬統率鄉曲居於上洛,內有郭權把持羣胡義從權重三輔及於隴上,甚至逼得石生都不得不出走三輔,退居弘農。

可是關中雖只一隅,形勢變化較之關東還要迅猛得多。首先便是隴上羣胡作亂,兼之涼州張氏頻頻入寇,尤其三輔豪強並起,竟將郭權圍殺於灞上。

郭敬救之不及,很快便發現自己也陷入了進退兩難。原本他與郭權合力將石生排擠出三輔,也是存着幾分稱霸關中的意圖。可是隨着郭權身死,三輔豪強已成仇敵,原本被排擠在弘農的石生又成了郭敬身後一柄刀,令他不敢放心進攻三輔。

幸在三輔豪強各自也在內鬥、無力外掠,加上羯國於關中勢力更加衰竭,石生恐於獨木難支,郭敬這幾年纔在夾縫中得以生存下來,然而卻也喪失了輾轉騰挪的空間。三輔道途已經不通,弘農又爲石生所控,郭敬就算想要引部退回太原鄉土都無路可走。

眼下石生逃是逃了,郭敬卻不敢循跡北上,且不說潼關方面的晉軍會不會攻出追殺,單單先走一步的石生大概也要給他設置障礙,尋機兼併他的部衆。

關中形勢雖然複雜,各方仇殺不止,但這是因爲各方勢力沒有任何一方能夠獨大壓倒其餘。可是隨着晉軍西進,形勢又有不同,晉軍之強,各方俱知,他們若還維持舊態,必然難免被分頭擊破的下場。

目下各方希望郭敬擋在前面,也都頻頻派人前來溝通,甚至不乏人、物方面的資助。郭敬再怎麼自大,也不覺得憑着自己這些老弱病殘能夠將晉軍阻攔在三輔之外。

所以他最大的意圖就是能夠略得小勝,或者在小損的境況下退入三輔,與各家聯結起來,共同對抗西來的晉軍。總之,關中腹心各方目下雖然對他不乏溫和,但他若真不戰而走,對晉軍的戰鬥力絲毫不作試探,那些人不會讓他從容抽身的!

“若非家賊作惡,我父子不至於陷此死境!”

聽到郭敬這話,郭時又忿忿罵道。他們眼下之所以進退維谷,也與一人有着極大的關係,那就是早前中原大戰、石堪覆滅後,與郭時一同逃竄西來的族人郭榮。

郭榮自以太原郭氏嫡系爲美,看不起郭敬他們這些庶支,行入關中後先是跟隨郭權鎮守長安,郭權身死後其人竟招引一部分殘部投靠石生。而今次石生之所以潰走北上,也正是出於郭榮的建議,教石生趁着實力尚存一部分,北進幷州再作徐圖。

郭榮臨走前,還假惺惺傳信郭敬讓他固守關中,而他則北上招攬鄉曲,待到恢復實力後便南來救援。

“人皆向生,這一點也無謂遷怒。你日後做事,也該要多向郭榮學一學。他鼓動河東王北進入控平陽,下可挾持蒲津河道,上可聯結太原鄉境,危局盤活,這就是謀世之能啊。”

講到這裡,郭敬才又望着郭時說道:“所以無論此戰如何,你也要引部退入三輔。襄國天王不能容於河東王,也絕不可能容忍其人久佔司、並,及後必有所圖。我族中仍有親長近事天王,屆時郭榮必將反噬河東王以求近於襄國。他鄉勢寡弱,必求外結,你只要能在關中熬過年餘,自有北路之衆前來救你……”

說話間,東面突然有煙塵升騰而起,郭敬見狀,連忙派出斥候上前探望,不多久,斥候便又飛馳而回,腋下則夾着幾名倉皇卒衆。

“主公,大事不妙,華陰已被攻破,晉軍輕騎正向郡邊掃蕩而來!”

聽到這話,郭敬與郭時臉色已是陡然一變,郭時更是驚聲道:“這不可能!華陰雖然只得弘農蟻衆駐守,但也足足數萬傖徒,更兼塢壁爲補,晉軍一路西行,如今堪堪抵境,怎麼可能這麼快便攻克……”

說話間,他已經一把抓起斥候抓回的幾名華陰逃人,厲聲逼問詳情。然而那幾人已是肝膽俱裂,這會兒遭受逼問更加語焉不詳,翻來覆去只是說王師得天相助,降下雷霆殺敵云云,全是一些荒誕而不可信的話語。

郭時還待要再派斥候去探,郭敬卻擺手道不必了,因爲東面眼見大團煙塵升騰而起,必是大股的騎兵正向此方奔馳而來。

“速退,速退!”

郭敬雖然也好奇何以華陰戰事結束的如此迅猛,全無徵兆,但好奇之外,他更知保命當先,尤其身畔這近千卒衆俱是他心腹部曲,也是得以掌控後路數萬卒衆的根本所在,既然戰機已經失去,更加不可能留在這裡白白送死!

聽到伯父這麼說,郭時也不敢要強,當即便將郭敬攙扶上了馬車,而後傳令士卒們全都上馬撤離此境。

馬車速度再怎麼快,也都比不上輕騎奔馳,郭敬所部騎士們雖然俱是經驗豐富的老卒,但是因爲要照顧郭敬,行速難免被拖延。

很快,後方的追兵便顯露出了行跡,觀其行陣雖然也是隻有千數卒,但自有一股大勝銳氣,遠非他們這些倉皇避走的卒衆能敵。

“放下我罷,你們自去逃命!”

郭敬眼見此狀,也是當機立斷,不願再作拖累。

郭時聞言後卻是目眥盡裂:“伯父放心,我必護你……”

“逆子!此前道你種種,難道你轉頭就忘了?若再不走,我即刻落車跌死!”

郭敬聽到這話,已是破口大罵,奪過車伕馬鞭劈頭抽向郭時,並作勢要跳下馬車,郭時見狀,眼眶中頓時熱淚迸濺:“伯父……我、我聽伯父的,你、你保重……”

“我們走!”

抹去臉上淚花,郭時又看一眼孤零零落在野地中的馬車,口中發出一聲猛獸受傷一般的咆哮,繼而便拼命抽打胯下戰馬。

後方晉軍追兵們也俱都是精銳之選,郭時等人離開未久,便快速追趕上來。郭時眼見伯父乘坐的馬車被敵軍騎士圍攏淹沒,抽出腰畔佩刀割下尾指一截,恨聲道:“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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