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點。”
林巍一言不發,只是冷哼一聲。
當了兩年的義務警察,他拷過的混混、流氓、犯人不少,但還是頭一回被人拷着塞進了警車。
警車駛向警局,車上安靜的嚇人,直到快到警局門口,一直坐在他身邊的那位,才慢悠悠開口:“好歹也是穿警服的,把銬子解開再帶進去吧。”
“可是...”負責駕車的警察遲疑着。
“你會配合調查的,對吧?本來也就是調查,又不是逮捕嫌疑人,帶着銬子可不合適。”
林巍扭頭,身旁的這些警察事實上他都見過,只是不在一個部門,並不熟悉,名字也叫不上來,但依稀記得,身旁這位就在姜科長身邊做事。
“怎麼稱呼?”林巍點點頭。
“鄭龍。”鄭龍拿出鑰匙給他解開手銬,打量着他的同時,暗自揣測他的身份。
姜科長只是讓他把人帶來,別的一句都沒說過,但從他車上看到了姜科長的名片,這多少讓鄭龍起了點心思。
說不準是姜科長的熟人呢。
林巍再也就沒說話。
下了警車,林巍腳步忽然一頓:“正門進去?”
“呀,西八,你還想找VIP通道?”一個警察突然從背後撞了他一下,推着他的肩膀便往裡按着走。
林巍強忍怒氣:“我只是配合調查,你是在押送犯人?”
“呀!你就是這麼和前輩說話的?不愧是那個姓李的教出來的,幹了一年多連尊敬前輩這種事都做不好...聽好了,小崽子!”
那個警察一邊按着他往裡走,一邊低聲在他耳邊罵着:“就是因爲像你們這樣的狗崽子太多了,市民纔會天天罵我們不幹實事。
難不成你覺得你以後還能穿着這身警服?聽好了,一會進了審訊室,你最好祈禱不是我來找你!
有什麼該交代的趕緊交代,啊一西,就因爲你,老子還得加班。”
林巍什麼話都不說了,他只是扭頭瞥了一眼:“前輩的名字是?”
“樸恩碩,西八崽子,隨時歡迎你找我麻煩。”
樸恩碩罵罵咧咧的,但在推他從警局正門進去後卻還是收斂了一些,然而比起這些,林巍愈發不爽的,是此刻投向他的諸多眼神。
明明今早上班的時候,所謂的同僚們還一副笑呵呵的樣子,但此刻,竟然絕大多數都避之不及,即便眼神相匯,也立刻避讓開來。
還有人毫不顧忌的低聲議論着:“我就知道林巍肯定和李民浩是一路人,他不就是華僑嗎?肯定和本大門派早就有勾結了。”
“結果還沒出來呢,小點聲。”
“阿西,都被調查組的人按着走了,還能有錯嗎?”
“錯了也無所謂,他是義務吧?嘿,馬上義務結束出了這檔子事,就算是清白的,也和警局沒關係了。”
“嘖,真倒黴。”
耳邊的聲音讓林巍不自覺的低下了頭來,拳頭卻不自覺握緊。
直到被丟進審訊室,被樸恩碩粗暴的再次拷在椅子上,他也再未曾說過一句話,只是不知思索着什麼,盯着雙手發呆。
不出意外,數分鐘後,方纔別過的姜科長推開了審訊室的門,看他被拷在椅子上,立刻大罵畜生。
“西八!哪個狗崽子上的手銬?配合調查不懂事嗎?啊一西,你們當了幾年警察了?真他嗎混賬!”
姜科長的咆哮聲讓門口看熱鬧的樸恩碩立刻一路小跑着進來立定。
林巍漠然的看着樸恩碩站的筆直,不復方纔囂張的樣子,緊張的大聲回話:“對不起,姜科長!”
“解開!西八蠢貨。”
林巍平靜的看着樸恩碩給他解開手銬,雙方眼神對視,樸恩碩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而後又自覺不對,隱蔽的又瞪了林巍一眼。
“滾出去!關燈。”姜科長一撩衣襬,坐在林巍對面,手裡提着的證物袋裡,放着的是不久前被收起來的諾基亞,被他隨手放在桌上。
林巍依舊一言不發,他懂關燈的意思。
並非是把審訊室的燈關掉,而是關掉監控。
直到門被敲了兩聲,姜科長看了看監控的位置,確認燈光處於關閉狀態,才徐徐開口:“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林巍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鋪路?”
“聰明。”姜科長那張滄桑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隨後,掏出一盒香菸,遞給林巍一支。
林巍含在嘴裡,姜科長卻先拿着打火機主動往前給他點燃,算是賠罪。
“你的身份是把雙刃劍,但我想,如果是以這種身份被‘逐出警局’,會對你加入他們有所幫助。”
“從今往後,你只有一個領導,我。”
“你的檔案我已經封存,只有我與一位直屬領導知曉。”
“手機還用這個,我會換個電話給你打過去,存下來,以後就用我打給你的號碼聯絡。”
姜科長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吐出一口煙霧,煙霧繚繞間,看着林巍,語氣溫和:“別怪他們,這事就得這麼做,才能起到效果。”
“放心,等到事情結束,回來以後,你就不用從巡警開始了,到那個時候,你就是英雄。”
我信你個鬼。
他十分清楚,如果自己臥底進去,最少三五年都別想回來——他表現的越好,姜科長就不會讓他輕易離開,姜科長想要的,可不僅僅是那麼幾條小魚而已。
林巍心裡冷笑。
以往他自認和諸位同僚關係還算不錯,儘管他人言甚微,很難和這些前輩們有什麼實際上的交往,但起碼他每一個都算花了心思的。
但今天一看,除了一兩個和自己同期進來當義務警的,壓根就沒人在乎他是誰。
如今的漢城,也就是還未更名的首爾警局內部,依舊延續着十年前的老派風格。
所謂老派是說得好聽,實際上,可以用粗暴二字來簡單形容。
辦案粗暴,內部派系分明,思想十分守舊。
儘管這是個平行世界,但因爲大體歷史走向相同,南韓的職場依舊是陋習斑斑。
前後輩文化暫且不提,官大壓死人的事兒也無需多說,光是內部歧視便足夠讓人氣餒。
在職場,尤其是在漢城警局,一要看派系,二要看你從哪所大學畢業,三還要看你從哪出生。
連釜山、大邱出生的人在這兒都要被暗戳戳的當做鄉下人,更別說他這個華僑了。
所以,受過一路冷眼坐在這的時候,林巍並不覺得意外。
姜科長把他當做熱血單純的傻子,他也並不意外。
他一個服兵役來的義務警,普通大學還沒讀完,準確的說是剛考進去就休學服役的,又是年紀最小的後輩,不被人正眼看,的確很正常。
但...不意外,不代表不憤怒。
他舔舔嘴脣,將這股怒氣壓在心頭,只是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苦笑:“我知道的,只是有點難受...而且,這樣做的話,我怕我父親也...”
姜科長抓着菸灰缸放到桌子中間,彈了彈菸灰:“你父親現在九老開餐廳?”
“嗯。”林巍點點頭。
“九老區那邊兒有我的後輩,讓他去你家多吃幾頓飯,繞上兩圈,那羣小崽子們應該就不會去你家吃霸王餐了。”
姜科長點到即止。
林巍抿抿嘴脣,做出一副感激姿態:“姜科長...”
“但是,有些話,我要說到前頭。”姜科長凝視着他,語氣深沉:“回去之後,和你父親劃清界限吧。對你更好些。那些混幫派的,最喜歡找人的軟肉捅刀子。”
林巍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我該,怎麼做?”
“給你父親演戲,說你收了北大門派的東西。”姜科長沉默片刻,而後道:“據我所知,你父親是個還算正派的人。”
“然後被他掃地出門,順理成章的加入幫派...是嗎...”林巍低下頭。
姜科長嘆息一聲,伸出手,抓住他的手,重重搖晃幾下,表情真摯:“林巍,我們需要你。”
“想想看吧,現在的漢城到底是個什麼該死的樣子!那些狗孃養的雜碎,光是在九老區,上個月就鬧出了四條人命來。
現在眼瞅着,好幾個大幫派蠢蠢欲動,說不準就要出現火拼,我們不能再坐視這些人再放肆下去了!
只是抓那些打雜的,是抓不完這羣狗崽子的,只有臥底進去,把他們幕後的人揪出來,把真正的狐狸尾巴找出來,漢城纔有未來啊!”
姜科長越說越是激動,他即憤慨又難過的說着:“據我所知,你母親...”
林巍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會對他這麼看重,也完全不擔心自己會因爲方纔的遭遇而心生芥蒂。
這是算準了以他的出生經歷,天生就和黑幫水火不相容,離開了警隊又半點前途都沒有,這纔敢這麼逼他去臥底。
但可惜...他活了兩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道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身邊的一切。
“你母親七年前意外去世...就是在北大門市場吧?”
林巍表情陰沉的低下了頭。
他雙拳緊握,半晌後,道:“導致我母親去世的那個幫派已經覆滅了。”
“但幫派一直都在!”
姜科長激昂的說着:“你知道嗎?就這兩個月,北大門派就已經和聚信派打了四回,手段越來越激烈。
但我們卻什麼辦法都沒有!抓到一羣,沒多久又得放出去,然後就眼睜睜看着他們再打!
你這兩年見到的還少嗎?那些被幫派...”
“我知道。”林巍打斷了他,深呼吸後,有些痛苦的捂着腦袋:“我知道。”
他這兩年的巡警生涯,自然少不了和幫派打交道,也親眼見過那些被影響的家庭有多少。
但說實話,他心裡,對姜科長這些義正言辭的說辭卻毫無波動。
姜科長說的問題,這並不是幫派的問題,或者說,絕不只是。
而是在南韓如今的幫派問題之後,那些在暗流涌動的資本永不停歇,資本所影響着的權力裝聾作啞,這纔是導致在漢城幫派層出不窮的問題根源。
在這個平行世界,南韓墮落的遠比上輩子還要徹底,財閥們的吃相更加難看,權力場上的鬥爭,更是醜陋到難以遮掩。
林巍還沒蠢到連這點事都看不穿。
只不過,林巍很清楚一件事。
改變這些事理他很遠,說實話,他也真對所謂南韓的歸屬感不是很大,並不在乎南韓到底會混亂到什麼時候。
但改變如今自己的生活狀態這件事,卻迫在眉睫。
無論如何,他也真的受夠了在這樣的底層掙扎求生的日子了。
不管是靠臥底出頭,還是靠系統出頭,不管是用什麼方法...他只想換種活法。
這種念頭原本便一直醞釀在心底着,隨着系統的覺醒,徹底噴涌而出。
林巍仰起頭,望着姜科長:“我做。”
姜科長仔細的看着他,半晌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警察了...除非只有我們二人獨處的時候。”
林巍點頭。
“你的身份背景無需更改,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姜科長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一疊文件,排在桌上。
林巍伸手拿起,看了幾眼,第一張記載的信息,便讓他腦袋裡原本模糊的記憶,變得有些清晰了一些。
“丁青...”
“這是最近在北大門派風頭正盛的打手之一,我希望你能跟着他混,加入北大門派。”
“李子成...”
“這是丁青的兄弟,這兩人如今幾乎是北大門派新生代的中堅,儘管還未成氣候,但以我的判斷,很快就能在北大門派佔據一席之地。”
林巍的眼神,從思索,逐漸變得堅定。
【觸發任務:臥底·始】
【臥底·始:成功加入北大門派丁青組即算成功。
任務獎勵:體力+1,技能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