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苦肉

幸福感是什麼?是不是痛苦的經歷多了就會有幸福感了?

在劉諶的二十餘年人生中,從未有過真正的幸福感,表面上看,雖然他已有妻室和孩子,而且,作爲王室成員,自發出生以來,也算是享受着榮華富貴,從未在吃穿上有過危機,過着屁民們羨慕不已的生活,但他不是太子,一直遠離權力核心(這一點劉禪很注意,就像他對自己的兄弟劉永劉理的處理方式一樣,所以,三國裡面蜀漢的宮鬥戲是最低調的,那倆都充斥着血雨腥風和手足相殘),國小民弱,苟延殘喘,這幾點卻始終是籠罩他的陰影。當鄧艾兵臨城下,滿朝文武唯唯諾諾時,他以爲自己的振臂一呼和大義凜然能夠喝醒父皇和臣子,搏一個英名遠播。然而並沒有,得到的迴應只有譙周等本土投降派大臣的沉默和恥笑、嘲諷。

盛怒之下,沮喪之下,劉諶不願與這幫人同流合污,清者自清,他選擇了死,只不過當殺死了妻兒後,那柄寶劍並沒有了結自己。

他從本應成爲自己的墳墓中走了出來,他和張紹等人說的理由是不願意就此白白死去,而是想爲這個國家活着奮鬥,就像昭烈帝那樣,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奮起。雖然他知道,內心深處那個沒有去死的真正答案是:關鍵時刻,慫了,怕疼,不敢去死。這是的他才認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的一個想法是錯誤的:鮮血和死亡未必會激發一個人的鬥志,也可能戳破他的外強中乾,看到一個懦弱的自己。

也正因爲這樣,“新生”之後的劉諶,纔會更加渴望成功,渴望自己能夠力挽狂瀾,只有成功才能將那個懦弱的不敢去死的自己徹底粉碎,哪怕沒有人知道這一點。

所以,劉諶才接受了劉禪所能滿足的苛刻條件,開啓了遊戲的煉獄模式,忽悠了(沒錯,就是忽悠)一干官二代、官三代,帶着幾百人來到了這個荒涼之地追求夢想,玩創業。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即便是得到了羅憲那可憐巴巴的一點資助(真不知道背後是如何安插臥底算計自己的),來到這個北井以後,劉諶所經歷的只有失敗、失敗。龍頭嶺、九層樓、麒麟山、鳳凰山……所有派出去的隊伍已經三天,盡皆音信全無,想必不是跑了就是死了吧。

幾十人的傷亡對於這支脆弱的戶外求生隊伍來說,固然是個不小的打擊,但劉諶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跑了還好說,如果是被不明勢力消滅了怎麼辦?是不是說明附近潛藏着威脅自己生存的存在啊,比如說山賊、亂黨什麼的,是不是該把放出去的隊伍拉回來保護自己啊。

痛苦的經歷已經開始累積了,但幸福感,你在哪裡啊?

“主公,鳳凰山、鳳凰山……”正胡思亂想間,一個士兵未經稟報便闖了進來。

“鳳凰山如究竟何了?終於有個傳回消息的了?”劉諶苦笑:“說吧,回來了幾個?”

“三、三……”士兵上氣不接下氣。

“三個?就回來三個?”劉諶一陣無語:“二十多人啊,出去了三天就回來三個?這周圍的山中究竟藏着怎樣的敵人啊!”

“不,殿下,是、是總共有三百多人回來了,眼下就在那城廂鎮待命,但是,多半帶傷。”士兵終於喘過氣來了:“而且,而且那個白金鑫伍長已經陣亡了,派出去的人當中只有一個叫王迪的回來了,現在正在外面候命。”

“三百多?!”

劉諶的眼睛直了,自動屏蔽了原班人馬只回來了一個人的事實。死人嘛,很正常,投入就有代價,關鍵要看有什麼回報沒有,要知道,三路盡墨,連輔兵和後勤人員在內也不過損失了二百餘人而已,這一下子就添丁300多人?本錢不就是收回來了?

這,就是所謂的幸福感了吧。

“快、快讓他進來!”幸福來的太突然,劉諶已有點語無倫次了。

然後,鼻青臉腫、衣衫襤褸,後背還有斑斑血跡的王迪就被請進了劉諶的“辦公室”。

“哎呀,王迪,王迪,是叫王迪吧?哈哈,人才啊”,劉諶看着王迪,兩眼放光,簡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看的王迪很是不好意思,畢竟自己也算是撒謊和欺騙了,這兩天在山上,王迪一直在精心佈置下山臥底的安排,500人的整數關口有點假,最好是有零有整,所以就調整成了460多人,還故意製造了一個被山賊追逐的場面讓劉諶的邊哨部隊看到,必要的苦肉計也是要做出來的,這衣衫襤褸和斑斑血跡就是化妝師的“傑作”(也咬牙真在胳膊上和大腿上捱了幾棍子)。本來,羅尚還要做戲做全套,再給他來幾箭的,但是被王迪拒絕了,畢竟,這年頭的醫療條件實在是太差,寄生的這個古代身體又相當於一臺“裸機”,萬一玩脫了,來個破傷風、併發症之類的,掛掉了怎麼辦?

但是,爲了逼真的效果,羅尚摒棄了打人不打臉的原則,補刀,又在王迪的臉上狠狠地來了幾下。

所以,說是苦肉計也不爲過。

“哪裡是什麼人才,殿下過譽了。本來此行是搜尋到了不少難民,奈何深山之處居然盤踞着一股蠻夷,據說是什麼流竄至此的賨人,不小心驚動了他們,好在難民中還有一些漢化程度較高的賨人暗中幫了我們一把,只是可憐白伍長一干兄弟,爲了掩護我們,都不幸陣亡了!還有一些跑得慢的老弱婦孺也沒有帶回來。”

王迪儘可能的把謊話編圓,順帶着把李特三兄弟也安排了個角色,而且,畢竟說是找到了一羣難民,但是連個老人孩子都沒有,實在是太假,至於說到白金鑫等人戰死的動情處時,還想發揮一下演技,擠下幾滴眼淚,奈何,感情實在是不到位,可恥的失敗了。

好在劉諶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眼下,他已經全部被這“劫後餘生”的300多人的壯勞力吸引住了,“大大方方”的將王迪晉升爲什長,同時還派發下了新的“光榮”任務:繼續搜尋難民。不過考慮到深山之中的危險性和王迪“負傷”的客觀原因,決定還是暫緩一段時間,先消化眼前這股力量,根據身體素質做一下攤派,擇其精壯編入軍伍,其他人等轉入各個後勤部門。300多人,雖然總數不是很多,可畢竟已是超過了自己的原班人馬,而且,這只是個開始,萬事開頭難嘛,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劉諶鬆了口氣,畢竟連續倒黴了這麼些天,終於迎來了一個好消息,而王迪也很開心,“苦肉計”貌似過關了,而這個新的任務也有利於下一步繼續把人挖進來“臥底”。

“對了,說到賨人,你對他們到底有多少了解?”王迪正美滋滋的計劃時,冷不丁,劉諶突然問道。

“呃,屬下愚鈍,實在不知。”

倒不是謙虛藏拙,是真的不知道啊。此時王迪覺得自己還真算是穿越者之恥,人家都是對各方資料信手拈來,如數家珍,文獻資料倒背如流,自己就像個白癡,活到現在倒是靠了七八成的運氣。賨人,鬼知道啊,就一個王平,還是李特兄弟掃盲才知道的。

“賨人不簡單啊,”劉諶嘆道:“他們好勇鬥狠,又不失機敏狡詐,據說武王伐紂時,他們便“前歌後舞,士氣旺盛”的衝鋒在前,致使商兵陣上起義倒戈。在我高祖皇帝時就屢屢立下汗馬功勞,在閬中人範目的統率下,手執牟弩、板榍(由於這幫勇士作戰時常用板楯爲盾牌,所以又被稱板楯蠻)高唱戰歌,跳起激越的巴瀹舞,向秦軍衝殺,所向披靡。在本朝也多有投入軍旅,你不是說他們中間還有幾個對我大漢還念念不忘的人嗎?攏絡好他們,有什麼待遇上的要求儘量答應,我這裡會不惜一切的滿足,這幾個典型要是樹立成功了,再爭取把更多的族人拉過來就事半功倍了。屆時絕對會給我們帶來驚喜。”

“殿下英明。”王迪一拱手,心下卻是暗喜:看來是可以光明正大和李特他們混在一起了。

“只是,對賨人也要仔細甄別,不能不加審覈,一股腦的都給吸收進來。”劉諶想了想,又補充道。

“這是爲何?”王迪以爲其中有什麼破綻被發現了,吃了一驚。

“你不知道,”劉諶解釋:“當年張魯據漢中之時曾經誘說宕渠一帶巴、賨首領背叛益州牧劉璋歸己,劉璋亦發漢昌賨人爲兵以拒張魯。張魯在漢中推行五斗米道受到了賨人的敬奉,故多遷往。建安二十年,曹操徵張魯,魯敗走巴中投靠這幫賨人,降操後,巴七姓夷王樸胡等亦率賨民附操。操以胡爲巴中太守來抵抗過先帝,後曹操放棄漢中,又將在漢中的“巴夷”、“賨民”全部遷至關隴地區。如果有這樣的混進來就不好了。”

的確不好,但王迪關注的不是曹操,而是張魯,敬奉張魯的話,說明他們除了本民族的宗教傳統之外還被五斗米道洗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