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9:走向

“之前,武烈帝尚在的時候,”王迪斟酌着詞彙說道:“曾經同意過和東吳方面開展合作,看在那鍾離牧父子和張悌出兵相助的份上,將三巴之地租借給他們作爲租界,開放一些領域發展貿易,互利共贏……”

“老夫怎麼不知道這件事,”羅憲打斷道:“這租界是什麼?再者,這鐘離牧父子和張悌等人有什麼功勞嗎?那些人馬來了這麼長時間,無尺寸之功,連武烈帝都……”想到劉諶的死,是大家都不願意再觸碰的話題,羅憲閉嘴不說了。

“確有其事。”說罷,王迪看向了羅襲。

“……父親,真有此事。”羅襲尷尬的迴應道。

父親啊,不是我不配合你,這件事是真的有啊。赤誠君子羅襲心中喊道。

趁着羅憲一時語塞,狠狠瞪向羅襲的時候,王迪又不厭其煩的向他科普掃盲,解釋了一下租界的意思。

“如此來說,也不是不可以。”羅憲點頭。

誠如王迪所說,目前三巴,一個作爲了首府所在,一個成了軍管前沿陣地,一個是自己的盤中餐,這鐘離牧再下手的話也說不過去(真讓下手了,鍾離牧也不幹,畢竟,被人各種鉗制的話,滋味也不好受),所以,要維繫原來條約的話,換一塊地盤開放租界勢在必行,那麼,眼下還有些爭議的“無主之地”江陽郡貢獻出來安慰鍾離牧,就是一個不錯的折中辦法了。

而且,王迪有一個不能和羅憲交代的心思,那就是,江陽郡並非唯一的開放地,犍爲郡也可以在王聰的操控下放入到計劃當中,到時候,也可以繞過羅家把一些不能見光的生意做大一些,既然北邊戰事已經起來了,那麼原計劃用鴉片去腐蝕摧毀北方世家的計劃就落空了,怎麼辦呢?只能勉爲其難的去讓江東墮落了,那麼,卡住江陽郡的鐘離牧,就是一個關鍵的存在,可以假借貿易,將鴉片輸送至江東,讓孫皓加速滅亡。

“其實吾觀這鐘離牧與子均關係甚好,爲何不趁機將他拉攏過來呢?”羅憲突然問道:“或者子均也直接挾荊州反正算了,李流與李特都是你的兄弟,自無二話,這鐘離牧答應最好,若是不答應,滅了便是。”

這個方法倒是簡單粗暴,也是終極目標,但是,時機不對啊,所以,王迪表示了婉拒。

至於理由嘛,別人可能不瞭解孫皓,但是,王迪是知道很多的,前世歷史中,孫皓後來的種種行爲,充分說明,這是一個雄心壯志,呃,至少也佔一個志大才疏的主(寶鼎三年向西晉發起攻擊;建衡元年派遣右大司馬丁奉再次北征;建衡三年親率大軍從牛渚西進伐晉;天紀元年征討江夏、汝南),而且還是個死要面子的人,但凡背叛的人和地區,都要從重處罰,西陵出事了搶回來,交趾出事了搶回來……這要是把整個荊州拉過來,定然會勃然大怒,到時候,少不得大動干戈——出於自身的國家安全考慮,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上游要地落入他人之手卻無動於衷呢?

倒不是說王迪害怕打不過孫皓,開玩笑,這個時空的東吳,能戰之士還有誰呢?陸家的中生代力量,都完蛋了,希望之星都在自己的孤兒院裡面快樂生活,嗯,腦子都洗的差不多了,其他的能拿得出手的,除了一個丁奉之外,也都死的七七八八,有何懼哉?只是,不願意在這上面浪費太多的精力,只要荊州,實實在在的掌握在自己手裡,明面上歸誰又有什麼區別呢?

東吳,自有更省力氣的幹掉他的辦法,比如鴉片鋪路腐蝕上層,在荊州邊境搞搞孫皓看不懂的貿易戰,慢慢挖空其經濟基礎,到時候,輕輕一推便可。

而且,現階段,出於通過荊州北伐中原的戰略考慮,東吳,還是有存在的價值的,雖然前世歷史中前幾次的北伐都沒有出現,但是,王迪堅信,孫皓這個人的性格並沒有改變,只要外部條件成熟,定然會配合自己向北進軍。

至於鍾離牧嘛,王迪一直在和他搞好關係,看鐘離牧的反應,也是存了兩邊下注,保證家族利益高於大吳國利益的心思,沒有必要滅掉人家,或者現在就逼着人家做出選擇。

退一步說,真要是精忠報國拉攏不過來也沒事,你這個武陵太守,早就陷入了重重包圍了,滅掉你,分分鐘的事情。

王迪把這些都逐一分析出來後,羅憲點點頭也就不說什麼了。

“如此……便這樣了?”將大致的蛋糕切分完畢,戰略思路也有了個交換意見後,王迪最後問向羅憲,看看還有沒有修改的地方。

羅憲從頭到尾的覆盤了一下,也覺得沒有問題了。

雖然整個益州被滌盪的太慘,但是,根據目前的各地統計來看,還沒到慘不忍睹的程度,南中各郡在冊人口還有三十餘萬,三巴加上涪陵郡也有將近四十萬,漢嘉、犍爲和江陽三郡也有六萬多人口,加起來也有將近八十萬人口,這和當年蜀漢滅國時比較,相差無幾,而且,因爲地盤縮水了不少,人口密度反而提升了。

至於上層建築方面,雖然是此次浩劫主要損失受災區域,不過,陰差陽錯,蜀中世家,尤其是那些軟骨頭的投降派和搖擺不定的中間派、本土利益派的文人世家,在殘酷的競爭中和淘汰中幾乎被掃蕩一空,這就在復國之後的蜀漢,形成了奇葩的將門集團(張翼爲首的高級軍官團、霍家和羅家)獨大局面,這就和江東以及北方的世家大族完全不同了。

雖然羅憲也是將門一員,但是,人家大小也是文化人出身,而且,馬上打天下卻不能馬上治天下的道理還是懂的,總不能大事小情全都指着以陳壽爲首的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去做吧,挖掘引用一些文化人進入政府本門,勢在必行。

“子均,你看,能不能通過你在北面的暗子,輸送一些這樣的人才過來?”大(蛋)政(糕)討(劃)輪(分)完畢之後,羅憲把這個憂慮說了出來。

“暗子?什麼暗子?”王迪裝傻充愣。

“不就是衛瓘嗎?當我真的一無所知?”羅憲鄙視的看了王迪一眼:“他應該是收容了不少鍾會敗亡時手底下的一些人,不如挖過來,哪怕交換點什麼也行。”

這種人還真是有的,但是,王迪並沒有挖牆腳的意思:開玩笑,好不容易接着這個機會掃蕩了一羣冥頑不靈、不可救藥的世家,不趕快另起爐竈,還要他們死灰復燃不成?

王迪這麼想,不是抱着對文化,對文化人的敵視心理,更不是信奉什麼“知識越多越反動”,人家的原話明明是“路線和方向錯了的話,知識越多越反動”,這完全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隨意閹割真理,往偉人身上潑髒水的無恥行爲。王迪,敵視的不是文化,而是屁股坐歪了的文化人。連帶着要一起打入十八層地獄的還有那該死的九品中正制和門閥制度。

趁着世家最是衰弱的時候,在這片土地之上嘗試着推行連受精卵都不是科舉制纔是正道!

在以前,王迪不是沒想過玩科舉制這一套,但之所以從沒有提上日程,還不是因爲世家力量根深蒂固?隋朝是怎麼完蛋的?隋煬帝固然有花樣作死行爲,但是,玩科舉制撅了世家大族的根基也是關鍵之一啊,只不過一點被史書給有意識的掩蓋了,自己要是想當然的玩科舉制,恐怕早就被啃得連渣都不剩了。

現在好了,絆腳石都被搬走了,所以,爲了不刺激羅憲這樣的文武雙全的勢力代表,王迪的提議就是,以考試形式,“不拘一格”面向民間選拔官吏,填充空白,屬於權宜之計。

王迪也知道,目前的文化傳播普及程度並不高,所謂考試選拔,還是要以文化知識爲基礎,平民百姓沒有因此打開晉升通道,但是,至少,可以給那些基層小吏一個騰飛的機會,相比之下,這也是寒門了不是?

步子太大了真的會扯到蛋,飯,還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嘛。科舉制是個好東西,但王迪也不會簡單的搞成後世那樣——制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考試的內容,在於它成了唯一的通道,還是一個出仕的通道,王迪不信,大漢好兒郎,居然能被自己創造出來的影響深遠的考試製度、選拔人才的制度束縛住,他,還是想改變點什麼。

因爲是權宜之計,所以,羅憲也就看不出來其中有什麼貓膩的存在了,覺得也是一個度過難關救濟官場的好辦法,真要從北邊挖人過來,細細想來,也不是什麼長遠之計嘛。

就在二人覺得一切都談的差不多了,可以收攤公佈天下的時候,一旁的羅襲終於找到了一個插話的機會,提出了一個問題:“父親,子均,我們是不是忘了一個人啊?”

“誰?”

“關彝啊。”

“關彝?哼。”羅憲一愣,卻不願意說什麼。

“兄長還真是一個厚道人。”王迪也是笑笑,不再說什麼了。

不過王迪卻和羅憲不一樣,不說什麼,不是置之不理或者故意忘卻,而是早就有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