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衆人穿好防寒的衣服,防曬霜是少不了的,這裡太陽很毒,沒點兒防曬措施皮都得給曬掉了。
一路往上,再也看不見那些高大的彷彿冒險島裡的植物,齊膝深的草也變得矮小,一叢叢的,間隔很大,再往上連草都變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碎石和更爲細碎的砂石。
隊伍斜着向上攀登,如果呈一條直線硬上,上面人的墊腳石就可能成爲下面人的子彈,那些落石從人們腳下飛速滾落,極有可能使下面的人受傷。
楊墨有些擔心鄭秀晶的狀態,誰知道她竟然笑着說“狀態很好”,就像是在滑冰的時候或者嗓子很好的狀態下準備唱歌,說明她對自己的情況把握的很好。
實際上她表現的確實很好,雙肩上的揹包不輕,裡面裝着她自己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脖子上還挎着一個單反,雙手杵着登山杖,表情說不上輕鬆,但是不時地擡頭看看,也會勾起嘴角。
她的雙腳踩在地上,猛烈的衝擊帶起一串泥沙,雙手緊緊地握着登山杖,將一部分力量分擔到手上,身體微微前傾,擡腿,屈膝,踩下……
楊墨回首望了眼山下,草原地帶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叢林依舊雲霧嫋嫋,從他們的地方已經似乎能隱約觸摸到山頂的雲彩,天色有些陰暗,這讓楊墨不禁有些擔心今天是否會下雨。
“呼呼,爬到多高了?”鄭秀晶忽然回頭問道。
楊墨擡頭看了她一眼,低頭看看高度計,道:“四千五百米,感覺怎麼樣?”
鄭秀晶站在原地,側身看向山下,那裡從“環境”變成了“風景”,一股自豪油然而生:“我征服了那裡!”
“還有一千多米,不要驕傲啊。”楊墨笑道。
“不會,我還要往上爬的。”
“在上去山頂之前還得下去的。”
鄭秀晶小臉一苦,明明上山都這麼麻煩了,這一來一回着實折磨人,可是也沒關係,反正最後都會登頂的,她現在感覺,登山累就累點兒,但是很有趣,嗯,山頂的空氣也很清新,除了呼吸困難些。
海拔四千七百米,楊墨和鄭秀晶的呼吸已經有些難受了,這裡的氧氣含量大約是地面的64%,嚮導還是那句話“慢慢的慢慢的”,在這個高度,就是想快大家也快不了多少。
楊墨的體力很好,從小便開始鍛鍊,幾乎沒有停止過,而且鍛體式的鍛鍊效果非常好,再加上以前經常外出登山,也就是最近幾個月裡確實沒怎麼登上這麼高的山,所以身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他體力好,適應能力強。
這裡最苦的就是鄭秀晶了,雖然體力比大多數女生都好,但是此刻她的腿已經有些軟了,呼吸也隨着高度的增加、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加急加粗。
坡度變得更陡,一陣風吹來,涼意瞬間從脖子鑽進了脊樑骨,太陽已經完全隱在了更高的雲裡,山頂皚皚白雪的涼氣隨着風而來,這裡乾燥而寒冷。
鄭秀晶打了個哆嗦,右腳一滑,身體向前撲倒,與厚實的地面接觸,傳來一聲悶響。
“有沒有摔傷?”楊墨趕緊上前扶起她,把登山杖放在一邊,雙手在她身上輕輕按壓,詢問是否有什麼疼痛的地方。
鄭秀晶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搖搖頭道:“沒有,這裡沒有尖石頭。”
楊墨鬆了口氣:“還好,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鄭秀晶擡頭看了看山上:“算了,一會兒就到了,在上面休息吧。”
越往上越難走,天氣陰沉,還颳起了風,嚮導對楊墨和鄭秀晶比劃着,意思大概是可能會下雨,如果下雨,地面就會變得溼滑,這樣會大大加深登山的難度,而且會增加傷亡的概率,到時候估計就爬不了山了,畢竟生命第一。
嚮導說的英語,這對楊墨和鄭秀晶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鄭秀晶皺着眉頭一步步跟着挪上去,都爬到這裡了,如果不能登頂,那未免也太遺憾了。
“真的不能爬嗎?”鄭秀晶擔憂的問道。
“不能。”嚮導回答道。
楊墨想了想,笑道:“沒準兒就是天陰呢,又不一定是下雨。”
這個時候不常下雨,所以大概還是能登山的吧。
陰雨天氣像是霧霾一樣壓在衆人頭頂,鄭秀晶撅着嘴,明顯是不高興了,只是因爲太累,連不高興都有些勉強。
“安心吧,我們會登頂的,登上山頂去看這裡的白雪。”楊墨在鄭秀晶身後安慰道。
她輕輕點頭表示理解,埋頭跟上嚮導,不管下不下雨,今天的山要爬完。
距離今天要爬的最高高度的距離不是太長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就登到了四千八百米,爬了大半天的衆人終於有時間休息一下,等會兒下山用的時間就不用這麼長了,可以說,今天一大半的時間都用在了往上爬,而不是往下降。
稍微休息一下,鄭秀晶不想再等待下去了,山頂不僅空氣稀薄,而且溫度也更低;缺氧、疲憊、擔心,這些都讓她想盡早休息一下,爬山這麼累,爲什麼要上來?爬山的樂趣也是一時有一時無的,只有最後登頂才能將前面的辛苦化爲巨大的感動,而在感動之前,人們感受最多的當然是辛苦。
坡度很大,從不同角度去看也會有不一樣的感覺。上山的時候感覺很累,因爲一直低頭望着地面,會感覺地面與自己距離更近,也更踏實;站在原地眺望山下,腳下的斜坡讓人聯想到滾落,站在原地便意味着不動便不會有滾落,危險雖然就在身邊,卻感覺離自己很遠,在這種距離危險較遠的情況下,恐懼便形成了壯美,這也是爲什麼從高處看風景會更好看。
至於下山,那就是直面恐懼,不僅意味着更可能的滾落,也從視線裡感知到土地離自己更遠,往前栽倒的話也會經歷更長的時間,更重的力道,更多的危險。
這次楊墨跟在開頭的嚮導身後,另外一位嚮導跟在鄭秀晶身後,兩位經驗豐富的嚮導可以在兩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及時提供幫助。
好在本就讓人心驚的下山路沒有給大家更多的驚嚇,因爲更加謹慎的行走,雖然速度加快了,但是在集中精力的情況下,倒是沒有發生太大的問題,只是一位挑夫因爲腳滑摔了一跟頭,被粗糙的石頭摔破了一點皮,不過這點傷勢就相當於農村小孩玩鬧的時候摔破了皮,用口水沾沾就無所謂了,挑夫也只是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便繼續上路。
鄭秀晶停下來想說些什麼,可是見衆人都沒什麼反應,楊墨也好像見怪不怪,這點傷口只要不是出現在鄭秀晶身上,他都無所謂的,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估計也跟挑夫差不多的反應。
下降的三千九百多米的營地,衆人扎帳篷爲晚上休息做準備,晚餐依舊是由廚師完成,楊墨沒有越俎代庖,既然有廚師就讓他做就好,不然幹嘛僱他。
鄭秀晶坐在椅子上根本懶得動彈,一確定能夠休息,她就再也沒有起來過,只等晚飯吃完去休息,氧氣含量太低,她有些想睡覺,只是她知道,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
楊墨已經確認過,這裡洗不成澡,傍晚的天氣本就很冷,這種溫度,脫衣服都需要勇氣,況且還沒有熱水澡供給,晚上只能用溼巾擦拭一下了。
吃過晚飯,飽腹的倦意襲來,睡覺和洗澡這兩個念頭交織,不斷爭奪上風,不多時,鄭秀晶便撇過頭躺在椅子上睡去,寒冷的環境讓她整個人都縮進了衣服裡。
楊墨嘆了口氣,把她抱進了帳篷,一點點放進睡袋裡,然後鑽出帳篷坐在懸崖邊看着風景,太陽早已落山,今晚的星空似乎因爲太陽不曾出來,它們也懶得出來了,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絲光亮,今晚的風有些烈,讓人慌慌的。
外面沒什麼風景可看,隨着夜幕一同降臨的還有寒冷,楊墨搓了搓胳膊,起身回到帳篷裡,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一點點鑽進了睡袋裡,側頭看去,鄭秀晶睡得正香,可能是今天真的累着了。
山頂的夜很安靜,四周空曠寂寥,不知什麼時候連風都停了,早些時候,還有風吹過石縫傳出鬼叫聲,現在一切歸於寂靜,也聽不見蹄兔撕裂樹葉的聲音。
天空的雲彩開始消散,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在天空,星空也在後半夜顯露出它們的魅力,這給前半夜留守的人帶來了諸多遺憾。不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至少可以確定,明天是個大晴天。
第一天的時候,大晴天意味着炎熱,最後一天,大晴天意味着登山的可能,晴天沒有善意和惡意,只是時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