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爹爹

哥舒寒與明月夜坐着新買的馬車,從民巷前往汐園。

他靠着軟墊,閉着雙眸,似乎在休憩。她悄悄打量着他,想起這一天的峰迴路轉,手指上還有懷抱裡,依稀還有他的體溫與黑沉香味道,不禁微微甜笑。

她忍不住偷偷伸出纖纖素手,想要摸摸他高挺的鼻樑。尚未觸及,他睜開雙眸,邃黑重瞳裹夾着些許玩味:“十七,你好像對我的鼻子,比較感興趣?”

“我是好奇,那黃衣女子,怎麼通過你的鼻樑,來判斷出你的內力呢?她又不會武功,怎麼知道你很厲害?”她終歸好奇:“莫非,其中可有什麼玄妙?”。

聞言,他大笑不已,忍不住伸手揪住了她嬌嫩的臉頰,又好笑又好氣道:“可不敢再帶你去吃花酒,要學壞了。”

“很痛的,鬆手。”她吃痛,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指,她揉着被他揪住的肌膚,呲牙道:“不說就算了,有什麼稀奇,你不肯說,我便問旁人。大不了,我去查藥典,縱然離不開什麼骨骼精奇的路數唄。”

“你敢……和別人討論此事。”他狠狠斜了她一眼,又曖昧道:“我會教你,也只許我教。這些藥典裡可沒有的。對了,十七,最近你的甜食和糖果吃得多了些吧?”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

“你知道你現在有多沉嗎?剛纔揹你那一路,差點兒累死爲夫。雖然咱們府上有銀子,大常也以豐滿爲美,但若你吃成肥婆娘,我可再也不揹你了。”他調侃道。

“誰要你以後還揹我?”她臉微紅,終也忍不住用手捏捏自己小腹,喃喃自語道:“難道最近真的吃糕餅太多了嗎?這麼誇張。”

哥舒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好了,十七,別糾結。縱然你胖成赤熊,我也不會不要你。放心大膽的吃下去好了。”

“你纔是赤熊!”明月夜拿起一個軟枕就砸向哥舒寒,他凌空接住,順勢一拉,連人帶枕頭都落人自己懷中。

“十七,你不覺得,今天行事太順利了些?”他用下巴抵着她柔軟的發,低低道。

“不然呢,難道我應該在大街上,高喊非禮輕薄,讓官府將您押進大牢,重打五十大板嗎?”她呲牙,一心報復。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我們。”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櫻草清香。

“明堂或柳氏,都沒什麼動靜,確實奇怪。”她喃喃道。

“柳氏一心想要將你置於死地,此時若無動作,想必會與明堂勾結,在三層挑戰中,暗下殺手。所以,十七。你給我小心點兒,什麼都不要勉力而爲。不許受傷,更不許死在我前面。”他似笑非笑道。

“爲何,不能死您前面呢?”她心下一動,追問道。

“連洞房都未入,爲夫就成了鰥夫,實在太慘,實在太虧。”他一本正經,並手疾眼快握住她扇過來的巴掌。

“有危險,就躲在我身後好了。記住了?”他哈哈大笑,雙瞳之中卻不吝語重心長,她不易察覺的點點頭。

忽然,窗外傳來一片喧囂。他挑簾,只見汐園已在眼前,但門口卻圍了一大羣人,哭鬧聲與嘈雜聲,不絕於耳,不禁挑眉微笑:“說曹操曹操到,且不知這一出,是柳氏還是明堂演的戲。十七,下車,隨我看戲。”

天色已微黑,汐園門口,雖有重兵把守,此時卻點了一片燈籠,照得燈火通明。兵士們似乎圍住了什麼人,正爭吵不休。他們外面又圍住了一羣看熱鬧的百姓,其中不乏往汐園送貨的店主,比如那馱着九十九棵合歡樹的花圃掌櫃,看得目瞪口呆。

被圍在正中的是副將蒙雲赫,他個子高大,眼看着自家王爺扶着王妃從馬車上下來,一時激動又緊張,他作勢朝着哥舒寒揮揮手,旁人卻看不出來,這究竟歡迎還是讓對方趕快離開。

一個年輕的府兵眼尖,也看到了王爺座駕,忍不住大喝一聲:“郎君和夫人回來了,快閃開。”

情急之下,蒙雲赫朝着那個府兵,扔過自己手中的一盤子饅頭,怒衝衝道:“讓你瞎叫喚,看我踢不死你。”

饅頭和盤子,把這年輕的府兵一下子就砸蒙了,周圍一圈重兵也紛紛讓開道路,連同正在看熱鬧的百姓,一如潮水般分開兩路,露出了原本被包圍之中的蒙雲赫和拖着他大腿的一對孩子。

哥舒寒和明月夜緩步走來,眼見狼狽不堪的蒙雲赫齜牙咧嘴,滿頭大汗的窘樣兒。

他藏青色的長袍服被撕的爛七八糟,每邊大腿上各被一個髒兮兮的孩子死抱着不肯撒開,地上還有一個癱倒的白衣少婦,趴在地上低聲啜泣,懷裡還抱着一個吃奶的女娃娃。

“郎君和夫人,清先入汐園休息,這邊兒的事兒,都讓雲赫來搞定。趕快回房間,這裡有我。”蒙雲赫一邊費力的扒着腿上的孩子,一邊使眼色給哥舒寒,希望他儘快進入汐園。那猴崽子一般的孩子可一點兒不客氣,抓住他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眼見就鮮血長流。

“你這小兔崽子,還敢咬老子。看我不好好教訓你。”蒙雲赫真被這胡攪蠻纏的一羣人激怒了,抓起孩子的後脖領子,作勢就要往地上摔。

明月夜與趴在地上的白衣少婦同時驚喊:“住手。”

蒙雲赫本來也就是恐嚇,並未真要下手,但聽明月夜驚呼,已經停了手,把那孩子放在了地上,兩個男娃幾乎是商量好一般,同時咧嘴大哭,哭得鼻涕眼淚橫流,不時還痛呼着:“爹爹,不要我們了。爹爹……”

哥舒寒與明月夜對視片刻,他們又同時盯住目瞪口呆的蒙雲赫。見主子不善良的注視,他吞了吞口水,手忙腳亂解釋道:“這,這,跟我沒關係。不是我的,是你的……”

話音未落,那白衣少婦從地上跪行着,一路攀爬過來,一下就抱住了哥舒寒的描金烏底靴,悽切嘶喊道:“寒郎,你好狠的心,虎毒不食子,你難道連自己骨肉都不肯放過?你不肯認我們也罷,莫要害了孩子。當年是誰跟我說,生死不相離,白首比翼飛,當着這些百姓的面,你給我寫下和離書就好,我們絕不會賴着你。”

一時間,衆人皆愣住,不僅蒙雲赫、看熱鬧的老百姓,就是連明月夜與哥舒寒,都吃驚不已。

哥舒寒直瞪瞪的看着地上爬着的,跟泥猴子一樣的兩個孩子,倒吸一口冷氣,再轉頭掃視了一下跪在地上,白布遮臉的少婦,這把戲實在太狗血了吧?他當真始料未及。

明月夜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間,側頭小聲道:“哎,是你的。”

“滾!”他狠狠斜了她一眼,冷冷道:“把他們都給我拉進汐園,還想看熱鬧的,就請一同入園。”

哥舒寒邃黑重瞳,危險的幽綠色火焰蠢蠢欲動,他陰冷的掃視了一圈圍觀的百姓,後者轟的一聲鳥獸散狀。這熱鬧,看了得沒命吧。一時間,除了那趕了若干輛大車,馱着合歡樹的花圃展櫃,其他人等瞬間消失殆盡。

花圃老闆也急出了一頭白毛汗,張嘴結舌道:“公子,公子,我是來送合歡樹的,真的不是看熱鬧,這樣,這樣,樹先給您放門口了。車,車明天我再來取。”

說完,他一溜煙兒似的,逃命般消失了。

哥舒寒似笑非笑看着那白衣女子:“那你,確定要跟我,進這汐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