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深夜,劉家村中。
荀博文拉着自己兩個好友夏明知和樑益智打着個燈籠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工坊走去。
夏明知就着昏黃的燈光,努力避開地面上的水坑,忍不住抱怨道:“約禮兄,二少爺今天才去府城,不知道還要多少日才能回來,他交代的事情何必急於這麼一時呢,你看看,我這可是我內人新做的鞋子,回去只怕又要被說了。”
“哈哈哈,善思兄,豈不聞‘天下難事必做於易,天下大事必做於細’,二少爺既然專門交代我等盤查清楚工坊貨物,這便是信任我等,不然工坊中好幾個幫辦協理他不吩咐,卻偏偏找我們做甚。你且放心,聽說村子裡馬上就要建個什麼酒館,到時候我請你二人吃酒便是。”
荀博文字約禮,他本是襄陽府秀才,隨唐修遠的船隊來到劉家村後,同其他十二個秀才一樣都被任命爲各房副協理一職,然而沒過多久,他又因爲做事勤勉,被劉錫命提拔爲工房協理。
至於他的兩個好友夏明知夏善思和樑益智樑文古,則是分別擔任賬房副協理和商房副協理,這會兒被他拖過來幫忙清點。
樑益智聽到夏明知言不由衷的抱怨不由有些好笑,從湖廣到四川,三人同船共事這麼久哪裡還不知道對方的爲人,夏明知雖說因爲被荊州府知府陷害一事有些憤世嫉俗,但是爲人確實非常仗義,這會兒也不過是調侃罷了。
他也跟着搖頭晃腦笑道:“都說你荀約禮馬上要成爲二少爺的心腹,我看你這架勢,雖不是亦不遠矣,別的不說,光是你那套房子便已經羨煞多少人了。”
“嘿嘿,這倒是真的,約禮兄,你那房子可真是舒坦,沒想到鄉野之中也能有個安居之所,我內人一直在我耳邊唸叨這房子,就差說我沒本事了。”
荀博文聽兩人這麼一說,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笑容,“正所謂士爲知己者死,二少爺以國士待我,我自當以國士報之,正如善思兄所說,我本以爲從此要浪跡天涯,卻沒想到遠在四川找到一處桃源之所,我觀二少爺爲人大氣、胸有韜略,想來必不會居於人下,你我幾人前程已斷,何不就在此處多下幾分力氣呢。”
見兩人都露出思考的表情,荀博文繼續笑道:“你們以爲我爲何非要叫上你二人,還不是爲了給你們多找些露臉的機會,我觀二少爺此次吩咐盤查事小,實則恐怕是爲了查明工坊之中的各種弊端,到時候若真是出了成績,你二人豈不是也能一起賞功,需知二少爺說的那個什麼人才保障住房可還有七套沒有分出去呢。”
兩人被荀博文這麼一說頓時來了精神,夏明知趕忙上前一步和荀博文並排而行,“此話當真,莫非你已經發現了什麼?”
荀博文擡頭髮現自己等人已經走到了工坊附近的圍牆外,他正待給夏明知說些什麼,突然發現圍牆上方一個黑影閃過。
“噓”,他趕忙朝二人比出一個禁聲的手勢,“呼”地一下將燈籠吹滅,低聲朝兩人道“方纔我似乎看見有個影子從牆頭翻了進去,都這個時辰了,想來非奸即盜。文古,你快去碼頭那邊的城牆處找些龍驤團的人過來,善思,咱們二人進去探個究竟。”
“你瘋了嗎”,樑益智一把拉住傻大膽的荀博文和夏明知,“要真是像你說的有什麼歹人進去了,你們兩個文弱書生又能做些什麼,還是和我一起去找人過來吧。”
荀博文堅定地搖了搖頭:“必須有人在這裡看着,不然回頭便抓不到他們了,你趕快去,別耽誤功夫。”
樑益智就着微弱的月光看見荀博文堅定的神色,知道九頭牛都拉不回他了,自己也不再多說,轉身就朝江邊的城牆處跑去。
劉錫命建立工坊的時候一方面考慮到了水力推車和貨物運輸等問題,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了安全因素,工坊建在整個村子的東北角,離碼頭和東邊城門不遠。
自從十一月引進了上萬流民之後,龍驤團新兵人數已經擴大到了1400人,樑益智作爲商房副協理參加過好幾次聯席會議,知道這會兒城門處值勤的應該有一隊龍驤團老兵和一個屯的新兵,他也顧不上天黑路滑了,飛快地朝城門跑去。
夏明知扯了扯荀博文衣袖,有些緊張地問道:“這些估計都是什麼人,咱們該怎麼辦,從正門進去嗎?”
“不妥”,荀博文想了想搖頭道:“正門處設了門崗,我瞧剛纔那人的模樣熟門熟路不像是第一次來,那個老王沒道理察覺不到,說不定他也跟這幫人是一夥的,咱們也翻牆過去,免得打草驚蛇。”
“這是不是就是你發現的問題,你說這幫人大半夜跑工坊來做什麼?”
“哼”,荀博文冷笑了一下,一邊沿着工坊的圍牆尋找便於攀爬的地方,一邊對夏明知解釋:“這幫人恐怕只是問題之一,工坊裡到處都有貨物和物料堆放,隨便帶出去一些便能換不少銀錢,眼下村子裡人數這麼多,難免有些動了小心思的,就這兒了,你踩着我的手上去。”
夏明知依稀看見荀博文學着龍驤團士兵的樣子蹲在牆角,雙手架在自己大腿上,他也馬上回憶了一下觀看龍驤團演練時的場景,將自己的長衫前面的裙裾往腰上一栓,小跑幾步踏住荀博文雙手朝圍牆上一撲。
黑暗之中,荀博文只覺的雙手突然一沉,踩上了,他馬上跟着用力,使勁將手往上一擡,把夏明知送上了牆頭。
夏明知在牆頭趴穩了以後,又騎着牆頭雙手並用地將荀博文拉了上來。
也多虧劉家村這個工坊修建的早,沒來得及造太高的圍牆,不然就憑他們兩個書生,只怕很難翻的過去。
“呼,這幫小賊,也真是費了心了,他們就不怕二少爺降下天雷之怒嗎?”
夏明知有些艱難地吊着身體爬下了圍牆,喘了口氣跟荀博文說着話。
荀博文輕輕錘了一下夏明知肩膀,“就你這身子骨是怎麼從荊州府裡逃出來,以後要不你跟着龍驤團一起練練吧。”
“別,別,要不是有你老人家在,我肯定就直接去叫人了。”,夏明知在黑暗中使勁揉了揉自己大腿,剛纔在牆上可沒少被磚石摩擦。
“哈哈,你問他們怕不怕,我想來肯定是怕的,紫微大帝顯靈這事這麼多人都親眼看見了,有誰不怕,但是怕就沒人貪了嗎?你難道沒見過那幫天天燒香拜佛的官紳人家,他們也怕神佛之怒,但是還不是照樣狼貪虎視。”
“哎,人心不古啊,都是慾念惹的禍,咱們遭的罪是,這幫人也是,嗚呼,聖人不出,天下難靖。”
不等夏明知說完,荀博文推了他一把,“走,看見那幾個人沒有,咱們跟着混進去,把你的頭巾摘下來。”
夏明知瞪大了眼睛順着荀博文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稀能夠看到五個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朝工坊裡面摸進去,這幫人畢竟還有些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打着燈籠,這倒是給了自己兩人機會。
不過夏明知心中還有些猶豫,一把拉住荀博文制止住他,“這幫人既然敢來犯案,想來都是熟識,咱們就這麼跟上去,豈不是直接暴露了,到時候寡不敵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