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太子提醒,那個對於他生命中很重要的日子,元召也不會忘卻。
說什麼心憂天下的偉丈夫,會爲了大局捨棄最親近之人的感受?說什麼顯風亮節的高大上人物,會爲了救助蒼生而棄家人於不顧?比如上古的聖王大禹,又比如好幾千年之後的某某某……類似的僞話屁話,元召從來嗤之以鼻!
一個連最親近之人都不能照顧好的人,一個連最基本人倫之情都不能保證的人,他能去盡心救助保護更疏遠陌生的人?他能去自覺自願爲了國家民族流盡最後一滴血?
元召孤獨地來到這個時代,承受了很多人的恩情。他已經自覺對不起那個遠在東瀛碧海間的女子,每當觸摸到身邊帶着的那個香囊時,愧疚總是縈繞心頭。而在長安身邊的佳人,他卻絕不會再辜負。
有託良人,茲是深情。餘生不負,初心莫忘。
不過,在當前的局面下,迎娶靈芝和素汐的大婚之禮自然不能過於鋪張。元召本來就沒有打算奢華浪費,藉此機會,倒是有了一個很好的藉口。
不管是蘇靈芝還是素汐,她們都是深明大義的女子,不會在乎這些世俗的形式。災情和雨情過後的南山桃李中,正滿樹芬芳,有人素手摺枝數朵,微微的羞澀中,笑容溫婉,亦如這春風十里,萬種柔情。
“元……元郎,你不用在意這些呢。這段日子,你替父皇和百姓四處奔波,已經夠辛苦,我們都知道的。”
“素汐,沒想到會忽然發生了這樣的事,讓你們也跟着受驚勞累,實在是過意不去。陛下親自選定的日子馬上就到,卻是不好再更改,只能將就些了。你……呵呵。”
桃花樹下,落英繽紛。暮春之後,最後的花瓣即將開罷,馬上就要開始綠葉成蔭,結果枝頭。大漢長公主素汐被自己的心上人牽過手來,擁在懷中的時候,心中的情緒也如這春天裡的陽光一般燦爛。
“你、你明明知道我們都不在乎的,還說這些話幹嘛?只要你以後對我們好好的就行。”
“我們?你是說……?”
“當然是我和靈芝姐啦!這還用問嗎?”
聽到懷中玉人發出的嬌嗔,元召抵在她柔絲間的下巴稍微抽搐了一下,感到這段日子讓她們兩個待在一起,自己也許是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啊!
“你們兩個呀?呵呵,這幾天都商議了些什麼?說來聽聽。”
正在享受柔情蜜意的公主卻調皮的皺了皺鼻子,雖然有些捨不得這懷抱的溫暖,卻堅決不肯把兩人悄悄制定的小聯盟告訴他。她仰起頭來,看着元召的眼睛,嘴角涌起揶揄的笑靨。
“有本事你自己去問靈芝姐嘛!諒你也不敢吧?哼哼!她說你是一個小色……唔、唔……你……元郎……。”
本來還想要倚仗靈芝姐的話撐腰,來奚落對方的嬌柔公主,還沒等話說完呢,忽然就遭到了蠻橫的襲擊。只覺得腰間一緊,然後櫻脣被從容吻住,年青男子的氣息籠罩了她的呼吸,芳心亂跳之下,身體在剎那之間就淪陷在對方的柔情中。
素汐有些眩暈,一吻之間,天荒地老。她以爲已經過了許多時候,卻不知道,只不過是桃花瓣從枝頭墜落到地面的瞬間而已。
“素汐,謝謝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辜負你們的。”
聽到耳邊的低語,素汐不敢睜開眼睛,既是羞澀,更怕剛纔只是自己的幻覺。她很想再重溫一次,原來,這就是愛的滋味嗎?
不過,好夢很快就會醒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樹後響起,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素汐掙脫開元召的懷抱,看到是蘇靈芝從那邊走了過來,她羞的簡直想要鑽到地縫裡去。
靈芝本來並沒有看到剛纔的一幕,不過素汐有些凌亂的髮絲和滿面嫣紅卻讓她猜到了幾分。元召看到她的眼神,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很奇怪,一直以來,他對靈芝都有一種姐姐般的敬重,不過從此以後,這個最先牽住他手領回家的女子就要成爲自己的小娘子呢!
“素汐,你該回長安了。你是公主的身份,無論怎麼說,婚嫁也不能太草率了。元哥兒,你說呢?”
蘇靈芝知道素汐臉皮子薄,纔不會去好奇剛纔的事呢。她走過來替她繫上有些鬆散的髮帶,問得卻是元召。
元召點了點頭。他心中雖然早已經有了簡樸一些的想法,但提前取得皇帝和皇后的同意還是很有必要的。靈芝說的對,素汐的身份是大長公主,即便一切從簡,也終究不能太寒磣了。
“明日我們就一起回去吧。我想,主父先生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你們這段日子跟着大家勞累,身體不礙事吧?”
地震雖然對長樂塬上各處造成的損失不大,但終究是有些清理的工作要做,元召不在的這幾天裡,她們兩個人便跟隨着冷家姐妹和大家一起忙碌。此時從這高處桃園望下去,長樂塬上早已經恢復了平靜。
“沒有事啦!大家都很好,怎麼會能讓我們幹什麼重活兒呢?哈哈!”
靈芝挽着素汐的手,兩個人確實親如姐妹。她們交往已經十多年了,如果不是因爲這份情意,恐怕也不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對待共同分享某人這件事。
元召青布衣衫,靈芝穿着的是粉紅色的湘裙,而素汐則是一身素白長裙。春風掠過終南山的草草木木,桃花落陣成行,他們心中都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期望。
馬蹄聲踏破了平靜,一匹快馬從遠處而來,打亂了元召的安排。他沒有能夠等到明天和她們一起回長安,而是立即躍上馬背,跟隨着來人走了。
飛馬而來的人是羽林將軍李敢,他帶來了皇帝的口諭,命令元召馬上進未央宮見駕,有重要軍情!
大將軍衛青的急報終於送到了長安。漢軍首戰失利,損兵八千!這個消息以八百里加急快馬傳遞到皇帝手中後,目前還並沒有別人知道。
當元召趕到未央宮,從皇帝手裡接過衛青親自書寫的軍報時,他的臉色也有些沉重起來。這次的失利來得有些出乎意料,犧牲將近八千大漢軍卒固然令人痛心,而更嚴重的是,被俘虜後投降匈奴的部分漢軍勢必會給下一步的作戰造成障礙。尤其是那位名叫龐信的護軍將軍的叛降,恐怕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甚至會造成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聽完元召在第一時間的分析,皇帝劉徹點了點頭。衛青在信中已經自己請罪,黑鷹軍三千將士陣亡,更是令人震驚!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內侍們掌起了燈,皇帝看着皺起眉頭在沉思的年輕尚書令,見他最近連日爲了災情奔波,明顯黑瘦了許多。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走到身邊,伸手撫住他的肩頭。
“元卿,你馬上就要大婚,原本不該讓你再爲這些事勞心的。可是,與匈奴之戰,茲事體大,前線的將士們雖然用命,但朝中終究是缺乏一個統一調度之人。朕既然取消太尉,這些事自然就應該自己擔負起來。只是朝堂上諸事繁雜,宮中也十分複雜,無處不需要朕親力親爲……唉!”
說到這裡,皇帝停頓下來,好像要斟酌下面的用詞。元召早已經退後一步,躬身施禮,大聲說道。
“陛下無需多想!這些事本來就是臣下應該做的。如果陛下信得過,微臣願意請命,協助兩路征戰大軍,全力做好各項後備事宜,以求全勝!”
話不必說的明白,一點就透。所謂君臣相得,如魚得水,就是這樣的吧!皇帝劉徹心中大悅。他連忙親手相扶,由衷的讚歎道。
“元卿,朕何其有幸,能夠得到你的輔佐,真是大漢社稷之福!朕沒有想到,今年竟是多事之秋,天災人禍接連而至。朕當然信得過你!現在就可以把權力交付於你,讓你全權負責兵備之事,身居長安指揮全局,你看如何?”
自從前幾年取消太尉的職務,皇帝大權獨攬以來,他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已經算得上是對臣子最大的信任。元召卻沒有馬上答應,他又仔細的看了一遍衛青的急報,心中暗自吃驚。
“陛下,在這次戰爭結束之前,臣願意領旨行事,暫時署理兵備事。不過,恐怕我不能待在長安……。”
“此話怎講?難道形勢竟然緊張到需要你親自去往前線嗎?”
皇帝有些吃驚的問道。就算是對陣匈奴人打了一次敗仗,也不用這麼緊張吧?
元召重重的點了點頭。有些事,在沒有發生之前,雖然還不能在皇帝面前就如此肯定的說出來。但他也絕對不會就此心存僥倖。在某些情況下,人性之惡,惡於虎狼!等到發生之後再去補救,一切就來不及了。
“這次我大漢兩線作戰,事關國運,勝負非比尋常!而這當中的關鍵,不是在北邊的朔方三城與匈奴對峙處,而是在西征大軍身上。西征軍勝,則陛下會看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有利局面。如果西征軍失利,則前功盡棄,西、北兩面皆輸,大勢休矣!”
元召神色鄭重,皇帝倏然變色,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