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只有一次。當生死威脅來臨的時候,怎樣保證自己的安全,纔是最先的選擇。
崔弘等幾個拜入元召門下弟子,雖然一直以來都對他有近乎神一樣的崇拜,但他們知道,這個傳授他們各種武功修爲的人終究還不是神。
除了霍去病之外,崔弘是這幾個人之中武功最高者。他心性堅定,入門最久,對元召所傳授的東西也記得最牢靠。以他現在的水平,無缺重劍在手中時,已經很難找到與之相敵者。
然而就是他這樣的厲害,當聽到司馬伕婦呼救求助,第一時間飛身躍出來阻攔時,也只不過五六個照面兒,就被那山月老人詭異的身手所傷。雖然也有一時大意的成分在內,但這不知什麼來路的老者功夫之高是勿庸置疑的。而且,簡直是來去無蹤,飄渺之間就追之不及,輕身功夫更是令他們望塵莫及。
因此,當元召坦然地走出來,按照那老者的要求,自縛雙手,來到五層高的望星臺飛檐邊緣,與之面對的時候,無論是臺上臺下的人,都齊齊的驚呼了一聲。
見山月老人已經脫臂而出飛刀環繞,崔弘幾乎就要在第一時間飛身上來擋在元召面前,只有交過手之後,才能知道對方那神出鬼沒的獨家武器有多麼厲害。以血肉之軀怎能相抗西域烏鋼打造的飛鏈旋刀啊!
蘇靈芝看着元召單薄的身影站在那高處,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似得,她又害怕又緊張,禁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強忍着眼中的淚水沒有哭出來,雖然這麼遠,他不可能聽得到。但她還是怕因爲自己的情緒擾亂了他的心神,萬一出現什麼不測……她簡直不敢想下去了!
司馬相如用力的抱緊了妻子,使卓文君終於從先前混亂而崩潰的情緒中逐漸清醒,他們兩個人神情複雜的看着元召的身影 ,心中既感激又緊張擔心。
其餘的一大羣人都擡頭看着,不知道說什麼好。遠近的聲音都安靜下來,已經安排好警戒的霍去病縱馬而至,一把甩掉頭盔,梨花槍“砰”的插進了大地。
“這老混蛋……還真是陰魂不散呢!”
“師父可能會有危險。我和他交過手,被那鏈子飛刀傷了左臂。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崔弘的語氣很焦急,他咬牙忍着左臂的傷痛,鮮血已經染紅了外衣,但並沒有來得及去包紮。霍去病搖了搖頭,現在他們誰也幫不上忙。
“師父他自有分寸。放心吧!在這個世界上,我不相信有人會傷得了他!”
驃騎校尉的眼中放出光芒,自從十年之前伏在那屋頂上,親眼目睹元召對流雲幫大開殺戒的時候開始,在她心中,他便是世間的無敵!
與下面那些元召親近之人的情緒略微有些不同,望星臺上衆人心情則是更加複雜。對元召素來懷恨在心的人,自然是心中暗暗稱快,盼望着最好是這小子就此殞命,以後會省卻無數的麻煩。
而與他相善者,則是在擔心之餘暗暗埋怨他太過於感情用事。對付這等窮兇極惡之徒,既然已經被團團包圍,那就應該派羽林軍侍衛們一擁而上斬殺之,再不行就直接調派剛纔的那支鐵騎亂箭攢射,總能把他殺死的。
大漢帝國唯一雙侯爵稱號的人,身份可謂尊貴,天下聞名,未來無可限量。怎麼能爲了一個區區小兒的生死,而如此輕易地就以身犯險呢?
擁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就連最懂得元召的主父偃,對他當前的行爲也是極爲不滿。成大事者,怎麼能如此婦人之仁呢?這可是一個大忌!如果不能剋制自己的這種感情,想要在朝堂和殺場上保持永遠不敗,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樣的教訓還少嗎?遠的例子就不用多說,楚漢爭霸時期的西楚霸王是如何的厲害,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古今第一勇將!然而,他終究還是敗亡了,名馬美人難相顧,自刎烏江空嘆息!
主父偃恨恨的搖頭,下定決心,這次過後一定要好好的和元召談談,讓他以後改掉這種憑感情輕率做事的大毛病。然而,和他並肩而立的董仲舒與他的想法則正好相反。
董仲舒是越來越欣賞元召了。這位年輕的侯爺帶給他的觀感一次比一次不一樣。見他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自縛雙手挺身而出,刀斧在前而面不改色。所爲者,只不過是爲了救回那個孩子而已!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捨身而取義者,唯元侯也!先賢所謂大仁大勇,爲聖本色,無過於此乎!”
這位畢生精研儒學奧義的大宗師級人物,在這一刻,好像忽然悟到了許多更深層次的東西。脫口而出大爲讚揚,差點沒把主父偃的鼻子氣歪了,心中大罵迂腐!董仲舒對他態度不屑一顧,此正是大義微言,不如親自踐行理解的透徹啊!他也下定了決心,這座長安學院不管未來之路如何坎坷,畢盡餘生之力,先身而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而幾個大臣暗中偷眼去看在羽林軍侍衛重重護衛中的皇帝陛下時,卻見他臉色陰鬱,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
“安國侯……也太輕率了吧。明知道聖駕在此,卻讓這刺客有機可乘,差點兒傷到皇上……。”
有人在皇帝耳邊輕聲地說了一句。聲音很輕,除了寥寥幾人之外,稍遠些的並沒有聽見。李敢眼光一瞥而過,早已看清說話之人,正是那位善於吹奏各種樂器的皇帝貼身侍從官李延年。
這位漱玉宮李夫人的弟弟,職位雖低權力卻大。因爲投合皇帝的心意,再加上李夫人正受寵,這幾年簡直是紅得發紫,成爲很多朝中大臣爭相交往的對象,可謂是皇帝身邊第一寵信之人。
他與元召可是有着很大的過節。這幾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他在此時趁機進言,皇帝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李延年心中一驚,馬上住口不言。
“鳳九,給朕記住!無論元召會不會出危險,今日過後,朕不希望聽到這世上再有什麼隱門的存在!哼!”
受傷後一直堅持到現在的西鳳衛副統領躬身領諾。天子一言既出,誰敢怠慢!這句話雖然平淡,但這背後隱藏的卻必定將是一場大清洗,血流盈野,浮屍無數!
此時已經躍上飛檐頂端的元召,自然不會知道下面衆人的各自表現。既然做出了決定,生死便當置之度外。他從來不會認爲自己就不會死,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死,當然可怕。可怕的不是死亡的本身,而是對死去後迎來的未知恐懼。但對於一個經歷過比死亡還要震撼離奇的人來說,生死的考驗,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他上來的時候就已經看清楚,小明珠並沒有什麼大礙,呼吸平穩,只不過是昏迷,應該是暫時性的,過後自然會好轉。這讓他暫時放下心來。對面的這個老傢伙,身具妖術,在終南山那山洞中死去的孩子被他吸盡了身上的血,他練此妖邪之術一定已經荼毒過很多無辜生命,今日須放他不得!
山月老人終於看清了這位令很多人忌憚的年輕侯爺面容。身材偏矮,面色尋常,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站在身前三尺之外,他幾乎飛刀就可誅之。
山月老人能活到這麼久,做事向來謹慎周全。他一手五指如同鐵鉤,緊緊扣住掌中小兒的咽喉。另一隻手臂甩出,“譁棱”聲響,一條細細的烏黑鐵鏈已經緊緊地纏住了元召的雙腿。這鐵鏈別看很細,卻也是用西域鎢鋼打造,任憑你有霸王之力,也休想掙脫的開。如此一來,元召雙手雙腿都被綁住,他就算是再厲害,自己也不怕了。
“哈哈哈!元召,現在落在我手上,你還怎麼說?”
元召看着他得意猖狂的樣子,不禁淡淡的笑了笑。
“生死之間,這原也沒什麼。我既然已經站到了你的面前,要殺要剮隨便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先把明珠交好好出來吧!”
山月老人好像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他的嘴角露出殘忍的冷笑。
“元召,你想得美呀!沒想到盛名之下,其實難負。你連這個小小的伎倆都識不破,自己來送死也算是活該了!你這小子既然身具那麼大的能爲,卻身在朝廷而肆意的屠殺江湖英雄。聽說這些年來,死在你手上的江湖人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哼!卻沒想到,自己今天會喪命在自己的這塊封地上吧?這就是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納命來吧!”
話未說完,山月老人突顯猙獰之色,身形暴長之際,隨手把掌中的孩兒拋向半空,然後左臂收緊綁縛住元召雙腿的鐵鏈,右手揮出,冷鋒突襲,飛鏈旋刀在這個距離內殺敵,從來都是萬無一失、鬼神難逃!
高三十餘丈的望星臺飛檐上發生的這一幕,上下總共幾千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禁都大驚失色!那孩子已是定難活命,而長樂侯元召今天也必定是凶多吉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