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和陸浚其實非常想跟對面的人打一架。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纔不管什麼王爺貴人呢。不要說背後還有元召的支持,就只爲了替靈芝姐出口氣,也要揍那幾個出言不遜的傢伙一頓。不過,他們終究沒能如願。
季英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明月樓。蘇夫人和蘇靈芝在元召心中是什麼樣的地位,別人也許不清楚,但對於手眼通天的季家了說,早已經瞭解的一清二楚。
據說元召最開始出現,就是被蘇夫人帶回長安來的。梵雪樓,可以說就是他的家。當初就因爲流雲幫的人劫持了蘇靈芝,而招致了這個天下第一大幫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知道這其中底細的人,從來不敢去無故招惹梵雪樓。
今天蘇夫人、靈芝和兩個孩子來明月樓做客,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季家都不能讓她們受到一點兒怠慢。所以,即便明知道由此可能會得罪江都王一邊的勢力,但季英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了她們的前面。
河東季氏,輕生死笑傲王侯,從季布一脈相承,想當年季氏兄弟俠烈無雙,就連漢高祖劉邦都差點死在季布刀下,何況得罪一個江都王呢!這個世界都是憑實力說話的,就算過後被遷怒,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季家的分量。
人的性格有時候往往會決定事情的走向。如果這件事到此爲止,也許就不會引起後面的巨大波瀾,更不會改變許多微妙的關係。但世間沒有如果,該發生的終究還發生,有些人的命運也許早就註定,逃避不了。
江都王劉非從來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更是一個心胸狹窄牢記仇恨的人。所以,對季家的表態,他馬上就想翻臉。然而,大漢太子劉琚的到來,暫時延緩了矛盾的激發。
雖然劉琚這位太子在某些漢室宗親眼中仍舊有被輕視的成分,但在沒有利害關係的人看來,他流傳於未央宮外的名聲還是很不錯的。自小聰慧勤奮好學,尤其是這一次又隨軍東征,爲了國家的利益而不畏風險,平定撫遠,親自獻俘歸來,更是爲他加分兒不少。
太子者,一國之儲君。劉琚雖然年輕, 並不知聞朝廷大事,但他的身份在那兒擺着,自然不容得輕視。賓客衆人俱肅立,季英領着季家的昆仲子弟下明月樓迎接。
不一會兒功夫,在幾十名東宮侍衛的簇擁下,身穿紫色貂裘的劉琚走了進來。他的個頭兒並不高,在諸人目光的注視下,態度和藹,隨着季英的引領,一路登上樓梯來至二樓,鶴髮童顏的季心早已經親自在樓梯口笑眯眯的迎候。
經過這一次漂洋過海遠征的經歷,劉琚明顯成熟了許多。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只知道讀聖賢書的少年了。一個人成長的過程中,總有幾次最重要的蛻變。而劉琚的蛻變,就發生在東征途中他親眼所見的刀兵激烈、榮辱興衰、雄心與壯志,殘酷與榮耀……。
當從寒冷的遼東回到建章宮,重新偎依在衛夫人身邊,向她誇耀般的講起自己這兩個月的經歷,所知、所見、所聞、所感。看到這位即將母儀天下的女子眼中的驚喜和欣慰時,他心中的某些信念,便更加的堅定起來。
如果未來的路,註定要當一位君王的話。那劉琚希望做一個仁德的君王。如同他最仰慕的漢文皇帝那樣,能夠始終秉承善政,在身後留下一個“仁”字的評價,那他就自覺無愧於許多人對自己的厚望了。
“其實想做一個既輕鬆又贏得好名聲的皇帝,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只要不折騰就行了!你啊,趕上了好時候,這些勞心勞力的事,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這一生自然都會料理好的。只要好好的按照你心裡所想的去做,按步就班的等到時機成熟,一個太平帝王的位子,早已經在等着你了……。”
“元哥兒,我怕到時候做不好……。”
“怕什麼?好好想想你現在擁有的基礎,再想想即將得到的臂助……呵呵,去翻翻史書,比較一下,還有比你條件更好的太子嗎?”
“……那麼,元哥兒,你會一直站在我身邊嗎?”
“放心。不管是爲了什麼,我既然選擇了支持你,就絕對不會改變的……!”
想起在海上的那些日子,他和元召閒聊時說過的那些話,劉琚心中感到無比的安穩。 回來之後他果然好好的想了想自己的基礎,心中更安穩了。
明月樓上,太子劉琚向季心恭賀之後奉上賀禮,自然是極其豐厚,尤其是一雙從遼東帶回來的玉璧更是名貴。季心大喜,他倒不是因爲貪戀禮物,而是難得太子有這份尊老之心,令人欣慰。
互相寒暄禮畢,季心恭請太子入席飲杯水酒。劉琚應允,卻先不落座,而是邁步走到一邊,滿臉早已經帶了歡欣之色,躬身施禮。
“蘇姨,靈芝姐,一向安好!自遼東回來這幾天,我實在是太忙了,因此還沒有來得及去梵雪樓探望,不想竟然在這兒遇到,真是令人高興。呵呵!”
原來,劉琚一上得樓來,早就看到她們的身影,只是對季家禮數不可失,所以急忙道賀之後,這才趕過來搭話。
去遼東來回兩月多,風寒霜雪終究還是侵染了少年的臉面,劉琚皮膚變得有些粗糙。蘇紅雲憐惜的用手摸了摸,嘴邊涌起笑意,隨口誇讚了他幾句此行的功績。不管是元召、劉琚,還是小冰兒、馬小奇、餘丹等這幾個孩子,都曾經在梵雪樓度過漫長的幾年時光,雖然現在他們都各自有了自己的事要做,但當初的那份情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卻的。
看到太子在和那蘇家母女有說有笑態度親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許多人心中不禁有些驚疑。原來梵雪樓背景如此深厚,不僅僅只是長樂侯元召的關係啊,竟然與建章宮也這麼親厚,這就怪不得她們的買賣做的那麼大了!
其實衆人的猜測並沒有錯。梵雪樓現在規模遍佈天下郡縣,茶葉銷路直至海南塞北、西域各國,這其中的利潤,有一半是輸入未央宮內府的。而宮中庫府的掌管者,非是別人,就是建章宮的衛子夫了。所以蘇紅雲與衛子夫有着親密關係也就不足爲怪了。
這其中的淵源只不過有極少數人知曉,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季家作爲梵雪樓的長期合作伙伴,算是多少知道一點內幕,而江都王劉非偶爾來長安,他哪兒能夠知道啊!至於新進宮中不久的李延年,就更摸不清頭腦了。
江都王劉非的臉色陰沉的能擰出水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真是豈有此理!論輩分,自己可是他的皇叔,雖然沒有見過幾次面,也從小不待見他,可劉非不相信他會不認識自己,這麼大身份的個皇叔在這兒杵着呢,竟然敢不先過來拜見,而是去與那蘇家母女扯三扯四的!劉琚這小子也太不懂禮數了吧?
與他同樣表情的是李延年。本來以爲自己看中個女子,想要帶回去收在房中,在貴人之家,這不算多大的事。卻未曾想先是對方不識擡舉,指使兩個熊孩子出來搞事情,一言不合打傷了人還不說,態度還很囂張。剛要派人教訓教訓他們吧,太子劉琚卻又不早不晚的在這個時候來了。又有明月樓季家的迴護,看來今天是難以如願了啊!
李延年冷冷的瞅着,太子竟然稱呼那明豔少女爲靈芝姐,看來這背後的關係很不簡單。他在漱玉宮聽自己的姐姐李夫人暗中說起過一些事情,對於未央宮中的宮闈內幕略有了解,歷年來的各種宮心術聽起來觸目驚心,要想在未央宮站穩腳跟,並且再有更好的未來,不運用一些手段是不行的。
李婉玉得到過王太后的許多暗示,這不免讓她心中產生許多奢望。陳皇后失勢以後,她早已經暗暗把建章宮衛子夫視爲最大的威脅。不管是爲了固寵還是野望,都註定了她們不可能和平相處的。李婉玉的這種心思,他的親兄弟李延年和李璇璣自然瞭解的一清二楚。所以,李延年對於太子劉琚,心存敵意滿滿。
“李兄弟,看到沒有啊,這太子竟然交接宮外長安市上的商賈之人,也不知道心中意欲何爲!哦,沒有想到,你看中的這女子竟然認識太子。本王剛纔好像還聽旁邊的人說起,元召那廝好像與她關係不簡單啊,怪不得她們故作姿態,連這麼一表人才的李兄弟你也看不上眼呢。唉,都怪本王無能啊,這點忙都沒能幫上你。”
江都王劉非這番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話落入李延年耳中,恰似火上澆油,他不由得心中怒意陡生,連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元召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憑藉着討好竇太后而起家封候的嗎?投機取巧之輩有何能爲?假以時日,必把他踩在腳下!”
在妒火中燒之下,他的聲音很大,附近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看過來時,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神色。大漢太子劉琚收起笑容,冷冷的說了一句。
“元哥兒……長樂侯的功勞,難道還有人不知道?哦,還沒來得及說,宮中剛剛接到八百里急報,北疆大捷!黑鷹軍奪取了匈奴人在黃河邊的河套草原。而元召獨領三千騎奇襲龍城,差點兒連匈奴單于都成擒呢!這……算不算得是投機取巧呢?”
他的話音剛落,明月樓內外、遠近街市早有許多聽到消息的人開始奔走相告,萬民俯首,長安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