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糖的方法,其實非常簡單,在漢朝之前,江淮一帶人民就已經學會了從甜菜、甘蔗等物中提取糖汁,做成甜品。只是那些方法都比較原始,他們還沒有學會過濾其雜質,進行進一步的提純。
而元召用自己的方法做出來的糖與此前的卻大大不同,白而細膩,甜味濃郁,與後世的細糖在品質上已經差不了多少了。
第一批做出來的糖,被分裝在精緻的陶罐中,當做禮品送進了未央宮。既然皇帝爲這項大業給予了極大的支持,那麼即將開始的紅利,自然要有他的大部分。
劉徹見到以後,極爲喜歡。沒想到當初只是因爲吃的那條魚,而引發的這場征伐,竟然結出瞭如此甜的果子。
他壓抑不住得意的心情,把這些糖除了送去長樂宮老祖宗處部分外,其餘的都賞賜給了後宮中的美人們,甚至連久未通殷勤的皇后宮中都派人送去了一些。
後來,這種糖就被命名爲了“漢糖”。此後,元召又把它們細分成了好幾個種類,開始大量生產。漢糖剛一進入世間流通,就得到了人們的喜歡,雖然價格稍微貴了點,但仍然供不應求。
先是在長安市面上,小範圍內得到認可,然後通過南北商販的流通,廣佈天下郡縣,直至引來西域胡商們的競相採購……。
一時之間,往來於長樂塬上的商販絡繹不絕,相聞於道。應元召的要求,朝廷專門在長樂塬上設立了一個叫做“經濟司”的部門,開始掛牌運行。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部門,屬於皇帝特殊批准,關係隸屬於太常寺。人員構成很簡單,暫時就是一位主事,十幾個隨員。當然,他們具體幹什麼,還是要在長樂侯的指導下進行,這也是元召提出的唯一條件。
這個毫不起眼兒的臨時場所,現在並沒有多少人注意,不過就是幹着一些普通小吏的活兒,記記表、做做賬什麼的,屬於可有可無的機構。但在此後的歲月裡,它的地位將會越來越重要,隨着漢朝經濟的突飛猛漲,在元召領導下的經濟司,將會成爲掌握帝國命脈的核心機構之一!
製糖、冶鐵、釀酒、茶葉、食鹽、造船……現在長樂塬上的製作越來越多,財源滾滾,已經積累起來巨大的財富。
元召也算是多少有了點底氣,想要做的事也不必如從前一樣束手束腳了。目送着去往西南的船隊逐漸遠去,有另外的幾艘大船又靠近了碼頭。
來的是聶家的人。元召的眼睛亮了起來,因爲以聶家子弟爲首的這支商隊,又一次運送來了他期盼已久的東西。
這次是整整五百匹駿馬,被從大船的船艙裡牽了出來。如果算上前幾次運來的,已經有將近三千匹來自遙遠西北天山腳下的良種馬,被牧養在長樂塬臨近終南山的那片天然牧場裡。
這是一個宏大的計劃,前期通過各種製作所得來的財富,幾乎全都砸進了這裡面。雖然朝廷也有所撥款,但那是遠遠不夠的。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除去犀利的刀戈弓箭,戰馬就成了最重要的戰場工具。匈奴人爲什麼那麼難以對付,一個主要因素,就是因爲漢軍的馬力與草原馬相比,差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這個問題,在很久以前,就被漢朝的大臣們所詳細討論過,可是明明知道有這個致命的缺陷,卻沒有別的辦法,因爲好馬難得。
在大漢疆域內,幾乎所有健壯些的馬匹,都被徵作了軍用,即便如此,相比起匈奴人動輒十萬鐵騎這樣的規模來說,漢軍的騎兵隊伍實在是少的可憐。
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過,這樣的現狀,就怨不得對匈奴人無可奈何了。即便是名將統領,要想打勝仗,也是很難的事。
朝廷要想從草原或者是西北諸國買馬,卻也是阻力重重。匈奴人也不是傻子,當然不會把戰爭工具大規模的賣給對手,所以,只能零敲碎打,從那些貪圖漢朝財物的牧民手中,買回了一些,一年下來,價格貴的離譜不說,也進不了多少匹好馬。
想要從西邊那些小國買馬就更難了。匈奴人的鐵騎,縱橫馳騁在漢、匈兩國北邊和西北幾千裡的邊境線上,在沒有打通河西走廊之前,很難逃過匈奴人的阻截搶劫。除非你有本事橫穿大沙漠,但那想都不用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朝廷做不到的事,元召卻可以做到。因爲這個世界上有一個道理說得非常透徹,那就是“商人逐利而生”!
爲了利益的需求,有很多商人的膽子,會大到你無法想象。如果有五分的利錢,他們就可以不辭辛苦;如果有十分的利錢,他們就會鋌而走險;而如果有百分的利錢,那他們就會殺人放火,無所不敢幹了!
很久以前,元召就開始着手這方面的準備。所有來到長樂塬上的商人們,在正常交易的同時,每個人都曾經被這位笑眯眯的小侯爺親口告知過一件事。
“如果能夠採得良馬送到長樂塬上,無論你是來自何方,以後都會成爲這裡的尊貴客人。並且,馬匹的價格,可以按照重量,從糖、茶、酒、精鹽、香露水……這些商品中任意選擇。也就是說,一匹馬的價格就是它同等重量商品的價格。”
所有聽到這句話的商賈,在振奮的同時,都把它牢牢的記在了心裡。因爲,這樣的價格太划算了,這樣的巨利怎麼能不去賺!
由長樂侯元召所發明的這些新產品,因爲物以稀爲貴,所以在世間的價格都貴的離譜。每一樣都可以當做奢侈品來看待。不就是拿馬來換嘛,這有什麼!每一個爲商者,誰不是交遊廣泛,門路衆多的呢?在朝廷和普通人看來很難辦到的事,在這些商人眼中,有的是辦法和門道。
最開始是商人們自己想辦法運來,雖然每次數量都不多,幾匹十幾匹的,但也慢慢的開始積累起來。後來,那些船開始在水路上運行後,就有了更便捷的運輸條件。
元召把這件事交給了聶家,對聶壹,他是完全相信的。有聶家牽頭,組成一隻小型船隊,專門負責運輸馬匹。那五六艘大船,就是元召爲他們特別定做的。
以馬匹換商品的商人,可以先把數量不等的所購之馬交付於聶家集中照看託運,由他們的船隊從水路經渭河運到長樂塬上,如此可以大大省略其中的繁瑣,也減少了馬匹在運輸途中的死亡和損失。可謂是皆大歡喜,一舉兩得的事。
商人們自然是百般樂意,不就是需要付出點運輸費用嘛,相比起馬匹運到後取得的巨大利潤,這都不叫事兒!
這次來運送馬匹的聶家子弟,爲首之人名叫聶雲,是聶壹的親侄子,以前也曾經來過一次,見了元召,連忙上前拜見。這位小侯爺的年紀雖然比自己小了將近十歲,但聶氏一族感其大恩,對他一向敬若神明,聶雲自然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元召與他道過辛苦,簡略問過一路的情況,早已有人把馬匹清點接收,這些不用他操心。
三千匹良馬……只是,數量還是有些少啊!元召看着這些彪肥健壯的馬一批批的從眼前牽過,心裡有着隱約的喜悅。這裡面母馬的比例也不少,這是他刻意要求的,雖然價格貴一些,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長樂塬上的產業還會不斷的發展壯大,他所選擇製作出來的那些東西,利潤到底有多大,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其中的底細。
如果能好好的繁殖,也許用不了兩三年時間,萬馬奔騰不再是空想。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從自己手底誕生一支真正的精騎,應該不是太難做到的事。
想到這些,元召無聲的笑了。瞅了瞅在身邊看着那些馬匹歡呼雀躍的小冰兒,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閃過,三年以後,如果把一萬精騎當做出師禮送給這個最得意的弟子,她,做出的成就,會不會比原先時空裡更加驚豔絕倫呢?元召拍了拍她的頭,竟然有着無比的期待。
小冰兒卻有些難爲情,師父還老是把自己當做兒童看待,拍頭的動作,她固然感到親暱,可是,她更想讓他看到的是自己的進步和努力。
舅舅衛青和公孫敖曹襄他們已經出發很久了,現在想必早已經在雁門關外與匈奴人展開大戰了吧?他們走的那天,小冰兒遠遠的看着,心裡充滿了羨慕。
那麼一身威風的裝備她也有,是元召特別吩咐做給她的。不過,她的罩袍是紅色的,是那種很鮮豔的火紅,披掛上合身的盔甲,縱馬馳騁在長樂塬廣闊的天地間,便是一道紅色的閃電。
小冰兒簡直就是天生的武學胚子,一日千里,進境神速。現在與元召拆招,全力之下,要想制服她,也要費點功夫了。
長樂塬臨近渭河北岸引水而入的那個湖泊,被命名爲劍湖。東岸的連排工坊就是以卓家匠師爲主的冶煉場所。在這裡,這些也算是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高手師傅們,卻一個個表現的像是虛心好學的學徒。
是的,就是學徒的樣子。自從聽過幾次小侯爺對冶煉知識的講解之後,他們就徹底心服了。他所說的那些,簡直聞所未聞,與此前行業傳承的知識都不相同。
長久以來,冷兵器的鍛造從青銅過渡到鐵質,可謂是一大進步。但鐵質武器的使用時間還並不是很長。中原王朝在這一點上,卻已經有些落後於北方的大敵。
匈奴人的彎刀,不僅犀利,而且柔韌度極好,在戰場上佔了很大的優勢。那是因爲他們採用了取自西域國的精鋼冶煉技術,而這樣的技術,由於壁壘與封鎖,漢朝卻得不到。
元召給了他們一個輔料加工的配方,裡面有好幾種他們沒有聽說過的礦物質名字。按照合適的比例配好後,摻進高溫鐵水中,再鑄造出來的原始鐵質模胎,果然已經大爲不同。
用這些原鐵再按照他們的傳統工藝來鍛打出各種兵器,所產出的便都是寶刀寶劍。鋒芒無比,堪稱百鍊精鋼。
只有他們這些行業內的人,才心中明白,這樣的技術意味着什麼。掌握了這樣的技術,往小了來說,是冶煉界一次歷史性的飛躍。從前的那些所謂大師們,窮盡一生的力氣,能鑄造出幾把流傳於世間的名劍,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現在,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在他們的手裡,竟然就這麼能輕而易舉的批量生產出來。如果往大了說,這樣的技術,已經是可以傾國傾天下的力量了!
所有的冶煉工匠們,無不心中激情澎湃,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雲淡風輕的長樂侯,此人點石成金的手段,果然不是虛傳。
最新生產出來的幾批弩箭和刀劍之物,都裝備給了北上抗擊匈奴的那支隊伍,相信他們這次在北方的戰場上,一定不會再讓匈奴彎刀在這方面佔到便宜,大家都對從自己手裡親自打磨出的這些兵器抱有最大的信心。
千里之外,沙場秋風,犀利的刀劍早已沾染了匈奴人的鮮血,只是風信遲緩,勝利的消息還吹不到長安。
公孫戎奴用一塊棉布,把手中的厚背寬刀仔細的擦了又擦,不讓一絲血跡殘留在上面。這把刀,名字叫做“蕩寇”,是在長樂塬那座工坊裡,元召特意讓人爲他量身製作的。
刀柄稍長,可以兩手相握,刀身寬厚,刀鋒犀利,閃着藍瑩瑩的光芒,輪起來時,威勢十足,正和他的臂力相稱。
公孫戎奴把這把刀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還重要,暗地裡不知多少次想像過自己縱馬持刀殺敵的場面。
這次,終於如願以償,昨日的遭遇戰,死在他刀下的匈奴騎兵,將近三十人之多。對於第一次上殺場的新兵來說,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戰績,尤其是在匈奴鐵騎面前。
當然,其餘人的表現也不錯。黑鷹軍在衛青的帶領下,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了戰場上,如同一把開刃的利劍,剛一出鞘,就顯露出了璀璨耀眼的光華。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那是一場猝不及防,匈奴人剛剛經歷了一場欣喜若狂,因爲,在陰差陽錯之下,他們竟然把飛將軍李廣給捉住了!
這個秋天,看來匈奴人誓不罷休了。到處烽火連天,每個前方主將的負責範圍內,都一點兒也大意不得。
尤其是雁門關這個方向,這是匈奴人主攻的最正面,集結的兵馬最多,攻勢也最激烈。大單于羿稚邪的大營就在距此幾十裡之外的地方,精兵強將輪番侵襲,大有攻破雁門直驅右北平之勢。
自從雁門守將劉恭友身死,李廣親自奔赴最前線坐鎮,他身上所擔的責任太重大了,幾百裡的縱深防線,便都是他的防禦範圍。
指望着友軍的幫助,是不可能的,上谷、魚陽、雲中……每處地方都在吃緊,所以前期打的很是艱苦,傷亡也有些重。
後方的援軍雖然在源源不斷的到達,但要指望這些從來沒有與匈奴騎兵對陣經驗的新兵來建功,那是想都不要去想的事。現在把他們派出去,無異於讓他們在匈奴馬蹄下去送死。
老將生性豪邁,最是體恤部下,因此,已經來到雁門關的萬餘援軍,包括衛青所部黑鷹軍,便都被安置在北門附近的大營中 ,只不過是分批幫着做些防守巡視的事情,並沒有讓他們出城去過。
李廣從來都是個膽大的將軍,他自從領軍開始,就以治軍簡易而得部下甘心效命。在這危機關頭,千斤重擔繫於一身,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每日的城防必要用心巡視不說,附近幾處堅守的邊邑,也會經常親自去率衆查看警戒情況。他與匈奴人已經打了幾十年交道了,對這些草原狼羣的狡詐兇殘,心裡比誰都瞭解的明白。
跟隨李廣的扈從軍自然都是些精銳部下,昨日隨衆五百,出雁門關視察時,在回來的路上,突然就遭遇了幾千匈奴騎兵的狙擊。
剛開始的時候,李廣及其部下們並沒有感到多麼慌張。因爲,以前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那時李廣正當青年,是膽氣最壯的時候。有一次他率領着一百前哨斥候,遇到了五千匈奴騎兵。當時手下都非常恐慌,想要奔馳逃跑。
李廣觀察了一眼四周形勢然後說道:“我們離大軍幾十裡遠,現在以百騎竄逃,匈奴人一定會縱馬追趕,亂箭齊發之下,沒有人可以逃得脫。大家聽我號令,保持鎮定,全體前進,然後在離他們一箭之地距離的時候,下馬休息。”
有屬下驚疑不定的問道:“將軍 ,敵人數倍於我,而且離得這麼近,如果有緊急情況,可就必死無疑了!”
李廣淡然笑了,他瞅了瞅對面的匈奴騎兵並沒有發動攻擊的趨勢,用手指點着說道:“那些敵人以爲我們會逃走,我們這樣做,反而會使他們心中疑惑不定,他們也許以爲我們這小股的隊伍不過是誘敵的誘餌,想引誘他們來上當的,所以反而會更安全。”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匈奴人一直在遠處觀望,直到天黑也沒有敢發動進擊,然後怕有伏兵,就全部撤走了。
而這次的情況,與上次何其相似也。李廣老當益壯,膽氣更豪,所以他更不會怕,以爲用上次的驕兵之計,照樣可以退走強敵。
但他這次想錯了,因爲這次遇到的對手,是帶着沖天的怒火和仇恨來的。
幾千精騎簇擁處,一個白袍白馬的匈奴將軍越陣而出,把掛在馬鞍邊的狼牙槊,輕輕摘下來,擎在了手臂間。
“父王,你若在天有靈,就在這片沾染了你鮮血的敵國土地上空,好好的看着,看兒子是怎麼樣殺盡這些漢人,爲你報仇雪恨的!”
白馬將軍複姓呼延,名少傑,草原之虎,已故匈奴左賢王呼延都之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