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夫帶領着兩萬細柳營軍士到達霸上的那一刻,這場沒有任何事先準備的譁變,就如六月的飛雪一般的迅速平息了下來。除了那些持強殘殺羽林侍衛的護衛,餘下的軍卒皆放下軍器,乖乖的走出軍營接受處罰。
那些持強殘殺羽林侍衛的護衛,翻看了被殺的羽林侍衛腰牌。發現自己殺的居然是皇家的親衛,立時覺得大事不妙。互相招呼一聲便收拾金銀細軟,四散奔逃。
劉啓無奈的看着昨日自己還乘坐的御攆,華麗的配飾已經被搶掠一空。駕車的馬匹也被亂軍搶走,周亞夫將幾匹雜毛軍馬套上纔算給弄回來。還好,郅都帶領的一千羽林連夜趕來,同時帶來了甘泉宮的備用御攆。讓皇帝大人不至於乘坐雜毛馬拉的御攆返回甘泉宮。
“高祖帶出來的親兵,這才幾代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朕帶着幾百羽林,便可入其軍殺其將。難道朕就要靠這樣的軍隊削藩?去擊敗匈奴?”
休息了一夜的晁錯恢復了些精神,看着自己學生兼老闆緊鎖的愁眉。無奈的道:“文括武戲十幾年,不是旦夕之間便可以改變的。臣還是那句話,欲治兵必先擇將。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劉氏宗親忠誠是沒有問題,但是可堪大用的宗親有幾人。劉仁願帶出來的霸上駐軍您也看見了,想當年那可是高祖的親軍啊。
陛下以爲霸上的軍隊比細柳營如何?
臣認爲,陛下應該着意提拔一批有能力的將領。臣觀細柳營的周亞夫便是一個可堪大用的將軍,如果大漢的軍兵都如細柳營一般,那麼陛下又何愁江山社稷的安危呢?”
“老師說的有理,看來任用劉氏宗親爲將這一條路走不通了。朕需要周亞夫這樣真正會帶兵的將軍,朕需要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
劉啓看着車外的雪景,沒有了昨天的閒情雅緻,多了一些難以言喻的心緒。甘泉宮高大的宮牆已經在望,劉啓看着雪後的甘泉宮,彷彿有了一絲陌生的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冬天來過甘泉宮。
丞相陶青、太尉文翁早已經聽說了昨天的變故,尤其是太尉文翁已經嚇的臉色慘白,只能以不斷的走動來遮掩心中的焦慮。焦泰是他向劉啓推薦過的。文翁很想打斷兒子的兩條腿,如果不是兒子收了人家五百金,自己又怎麼會推薦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家門不幸啊看來老天爺要亡我文家。
“宣,陶青、文翁覲見。”
陶青看了文翁一眼,率先向大殿內走去。因爲他的袖子裡有昨天鴻翎急使連夜送來的八百里加急奏報。
“臣,陶青。”
“臣,文翁”
“參見陛下。”
“啊,都來了。”
劉啓並沒有如往常一下吩咐平身,而是踱着步子在丹樨前來回的走動。
“文太尉,朕記得你向朕提起過一個名叫焦泰的人。你可曾記得?”
“臣,有罪。臣識人不明,請陛下責罰。”
文翁雙膝跪倒,伏首於地。
陶青與文翁素來不睦,自然沒有替文翁開脫的心思。不過自己手裡的那幾道加急的奏報,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拖延的。
“陛下,臣這裡有諸侯國傳回來的加急密報。”
陶青從懷裡取出一卷絹布,雙手遞給了千度。
劉啓正要大發雷霆,對陶青打斷他說話,十分的不滿。從千度的手中拿過絹布,不耐煩的打開。只看了幾行便臉色大變,雙手顫抖着將絹布放到了書案上。身體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陛下。傳太醫,快。”
距離劉啓最近的晁錯趕忙伸手攙扶。
劉啓揮了揮手。
“不必了,朕沒事。御史大夫,吳王反了,還有趙王、楚王、膠東王、膠西王、濟南王、濟北王。七個諸侯國都反了,吳國的十幾萬大軍已經向北開進,正欲與楚軍會師。
那些個沒有反的藩王們也都蠢蠢欲動,天下大亂,天下大亂啊。”
劉啓將書案拍的啪啪作響,整個大殿中的內侍宮女皆跪伏於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觸怒了惱怒中的皇帝。
晁錯見劉啓心智有些失常,趕忙上前勸解道:“陛下,國家逢此大難之時。陛下需要有堅剛不可奪之志的決心,臣以爲非常之時應行非常之事。臣建議,立即割除文翁的太尉之職,擢升周亞夫爲太尉。統領三軍,以利平叛。”
“准奏。另太尉文翁交廷尉署,依律處置。”
“諾。來人,將文翁拿下。”
兩名侍衛上前便將已經渾身癱軟的文翁拉了下去。
“周亞夫現在何處?”
“周亞夫目前正在清剿散亂的逃跑軍卒,這些軍卒都持有武器。距離長安又近,所以臣……”
“好了,咱們立刻回京。令周亞夫也回京履職,剿滅散亂軍卒的事情,交給地方的武備就好。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國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爲今第一要務便是平定七王的叛亂。”
一個內侍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跪伏在地道。
“啓奏陛下,太后的鑾駕已經到了宮門口。陛下是否迎接?”
“什麼?太后也來了,這冰天雪地的太后眼睛還不好,這摔了可怎麼得了。你們這幫奴才是怎麼辦事的。”
劉啓怒氣衝衝的走了出去,路過那內侍的時候一腳便將這倒黴的小內侍踹翻在地。千度忙抱着寶劍跟了上去,對那個趴在地上的小內侍看也不看。
劉啓剛剛走到殿門前,太后已經在慄妃與王美人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皇帝,聽說霸上軍譁變了?你沒有事情吧。”太后一邊說,一邊伸出枯瘦的手向前摸去,劉啓連忙上前抓住太后的手。
“娘,這大冷天兒的。又是雪大路滑,您怎麼還到甘泉宮來了。兒子這就準備回京了,你看兒子這不是好好的麼。”
太后的手不斷的在劉啓的身上摸索着,一直到摸了個遍才放下心來。
“晁錯在這麼?”
“臣在。”
晁錯聞聽太后呼喚自己,連忙走到近前躬身施禮。
“晁錯,你可知罪。來人給老身拿下這個妄臣。”
太后的命令讓大殿裡面的所有人都是一呆,侍衛們眼神疑惑的看向劉啓。
“娘,您這是?”
“就是他獻媚於上鼓動陛下白龍魚服,陷萬乘之尊於險地。就這一條便夠殺他的滿門。怎麼?老身的話不管用了麼?甘泉宮的侍衛不再忠於大漢皇室了麼?”
“呃,娘您息怒。是兒子要去霸上軍營看看高祖留下的親軍,也沒有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其實這裡面也有兒子遇事操切的過失,御史大夫公忠體國,能在危難的時候捨身護駕,保着朕在亂軍之中殺出來,也算是有功。
娘,兒子跟您討個情兒。功過相抵就不要難爲老師了吧。”
“你呀,總是護着他。在東宮的時候,你便護着他。賈誼說,這個晁錯是謀國不謀身。老身看來他既不謀身也不謀國,皇帝是萬乘之軀,以一身擔負天下社稷。這樣的白龍魚服算是怎麼一回子事兒,好歹身邊還帶着兩百羽林。
如果沒有這兩百羽林,陛下陷於不測之地。你知道這天下將會發生怎樣的大亂麼?到時候生靈塗炭,戰火連綿。大漢立國數十年修生養息的成果毀於一旦,這是他晁錯滿門的人頭可以抵的麼?
來人,將晁錯給我押起來。”
侍衛見太后已經氣得頭搖手顫,不敢怠慢衝上前去便將晁錯按倒在地。
“母親,一切都是兒子的錯。您別生氣,兒子答應您以後不會了。您彆氣着,老師在東宮的時候便對兒子朝夕教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哎……”
太后無奈的嘆了口氣。
“兒子大了,當了皇帝了。有面子了,好吧爲孃的也不會不顧及你的顏面。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廷杖二十小懲大誡。晁錯,你給老身聽好了。今天老身用的是私刑,打的是當年太子的師傅,因爲他沒有盡到人師之責,不配爲師。這是家事,老身做得這個主。
異日你如果一意孤行,再陷陛下與危難。你便是大漢的國賊,到那個時候恐怕就是陛下也保不了你,你好自爲之吧。”
“諾。”
晁錯被侍衛按在地上,不敢擡頭。
“娘這天冷,兒子陪您進去。你們兩個也真是是,也不說給太后披一件大氅,太后凍着怎麼得了。”
劉啓一邊訓斥王美人與慄妃一邊親自攙扶着太后向殿內走去。太后的貼身內侍帶領着侍衛將晁錯拽走,拖到偏殿廷杖去了。
“我聽說吳王反了?”
“是,還有楚王他們。一共七個王爺,都反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高祖在世時封了那麼多的異姓王,還不是都反了。楚王劉戊自認爲是嫡出,一向看不起咱家。認爲當年是先帝搶了他的皇位,其實說來說去都是爲了這個位置。
其實他們都不明白,坐上這個位置雖然能獲得天下最大的權利,卻也是揹負了天下最大的負擔。
其實權利纔是天下間最甜美的毒耀,只要嚐到第一口便沒有人能夠停下來。直到撐死的那一刻纔會理解,專注於權利的同時失去了多少生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