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的寒風吹得紅底黑字的雲字大旗咧咧作響。岳陽城下軍陣嚴整,頂盔摜甲的鄉勇們釘子似的站立。隆隆的點將鼓聲剛剛停歇,張十三便站立在隊伍的最前面,向着雲嘯報告。
“江都鄉勇一千六百零一人,列隊完畢。請大將軍檢校。”
兩側八個巨大的號角同時鼓動,號手鼓動着腮幫子好像要將肺裡的空氣全部都吹進比身體還要重的大號之中。
號角聲畢,雲嘯身着重甲。腰佩天子劍,行至高臺中央。身上的甲葉子譁楞楞的響,氣勢說不出的逼人。再配上猩紅的披風,隨風盪漾一個少年將軍的形象拉風到了極點。即便是幾百年後的周瑜,想必也不過如此。
“弟兄們,旬月之前我曾經帶着你們的父輩,親朋來到這岳陽城中。雲嘯無能累得他們血染城頭,三千江都鄉勇生還者不足百人。但他們無一投敵叛國,就在我身後的城牆上死戰不退。現在你們面對的這面城牆便浸透着他們的血,附着着他們的魂。我大漢勇士寧死不屈的魂,我大漢軍魂便是這些英靈鑄就。
鮮血欠下的債只能用血來償還,今天我就要帶着你們討還這筆血債。逆賊項三秋已經授首。現在我要帶領你們,去討伐另外一個元兇——石虎。
今天我雲嘯就在這裡割發代首,祭奠這裡的袍澤。爲了死難的將士們,此戰有死無生,諸君當奮勇爭先,爲死難的袍澤復仇。爲我大漢爭雄。不破石虎誓不還朝。”
臺下的軍卒全都驚呆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可輕易剃髮,將軍這是要剃髮明志!
在衆目睽睽之下,雲嘯摘掉了自己的頭盔。大紅的盔櫻隨着凜冽的寒風搖擺,一頭烏黑的長髮飄蕩的空中。身後的戴宇拿起一把晶亮的匕首,快速的在雲嘯頭上翻飛着。一縷縷髮絲隨着寒風飄飄蕩蕩。撞在城牆上撞在土地上,撞在鮮血浸透過的地方。也撞擊在鄉勇們的心裡。
臺下的鄉勇紅了眼,千餘名銅澆鐵鑄的漢子齊齊跪倒。張十三抽出佩劍,在臉上大大的劃了一個口子,滾燙的鮮血滴滴答答的滴在袍澤曾經奮戰過的土地上。
“有死無生血戰到底,不殺石虎誓不還朝。”
身後的鄉勇齊齊抽出匕首,割發刺面嘴裡嗷嗷叫着發出狼一樣的聲音。空中到處都飄蕩這被斬碎的頭髮。還有瀰漫的血腥氣。
“出征。”
雲嘯一擺手中的令旗,指向不遠處的岳陽碼頭。
遠在碼頭的司馬尚與夏侯昂驚奇的聽着隨風傳來的聲音。這不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好像是千餘頭洪荒野獸發出的怒吼。接着他們便看見了一羣披頭散髮的瘋子,滾滾而來。
兩名老將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分別上了自己的座舟。看來這是一場血戰,他們心中都在想着同一句話。
雲嘯充滿怨念的盯着戴宇。這貨還還有臉說是荊楚第一劍客。剃頭的手藝不是一般的次,頭上的傷口現在還在隱隱作痛。狠勁的踹了兩腳出氣,然後跨上馬便奔向碼頭。
石虎躲在水寨裡面,雙手抱着頭。派出去請降的使者被掛在桅杆上,脖子被沉重的身子墜的老長。他不明白造反這一行是一個終身職業,從來沒有中途退賽這一說法。
做壞人也是要多讀書的,尤其是造反這一高危行業的從業者。
那種奇怪的船實在是太生猛了些。而那些船上的士卒更爲生猛。石虎很懷疑他們的精神狀態,明明是身中數箭居然還可以左衝右殺,最後力竭而亡。
明明腸子都流出來了,塞回去找快麻布一包拎刀子就砍人,臨死還抱着一名水匪頭目,用牙齒狠狠的咬下對方的耳朵。這些就不是人,是一羣瘋子。好像老子是他們的殺父仇人一樣。
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對面是一羣瘋狂的人。
經過了昨天的水戰。石虎得出了這一正確的結論。爲了結束這場戰爭,石虎選擇了放棄,他派出了一位能說會道的寨主前去談判,再三聲明只要留一條命,就可以投降。
很明顯雲嘯不想給他留一條命,於是那位能說會道的寨主現在掛在了桅杆上,正在接受寒風的洗禮。
和平是沒有希望了。爲了活下去石虎做出了一個決定。開會,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開會。可是將這些傢伙召過來石虎便後悔了,這幫傢伙打家劫舍是好手,讓他們拿主意那就是抓瞎。現在這幫傢伙吵吵的石虎腦仁都疼。恨不得拿刀剁了他們。
不過高手出民間,這麼多水匪裡面還是有好漢的,例如矮腳虎先生。
“大當家,還是讓我的兄弟趁夜摸出去,鑿沉他們那幾艘厲害的戰船,沒有了那幾艘戰船,他們屁都不是。”
矮腳虎的把兄弟今天剛剛被龜船炸成碎片,現在這傢伙懷着一顆復仇的心,想給雲嘯的龜船致命的打擊。
“大當家的,我願意與矮腳虎兄弟同去。”
說話的是一個渾身紋滿了龍的大漢,綽號混江龍。水性了得,據說能潛入水裡徒手抓魚捕蝦。這兄弟如此的義憤填膺,是因爲他的兒子試圖跳幫上龜船,結果被龜船邊上帶倒刺的鐵錨扎穿。被龜船帶着玩了一把衝浪練習,用生命演繹了運動的美。
太好了,終於有出頭的了。石虎看着兩位慷慨激昂的兄弟,再看看那些蹲在下面端着酒碗,一個個像老鼠的傢伙,心裡充滿了厭惡。這纔是響噹噹的漢子,必須鼓勵。
“大難見人心,只要山寨過了這一次劫難,以後洞庭湖就是咱們兄弟的。這碗酒爲二位兄弟壯行,幹。”
能從石虎的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意思很明顯。只要能活着回來,以後二位兄弟就是二當家,三當家。利誘是明顯的,蠱惑是誘人的。二位兄弟明顯被封官許願弄得衝動了一把,然而事實證明——衝動是魔鬼。
趁着濃墨一樣的夜色,數只小艇劃出了洞庭水寨。黑暗中,遠處的龜船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黑漆漆的矗立在那裡,好像是一塊巨型的礁石。不敢過分的靠近,距離八百步的時候三十幾個漢子便帶着工具潛入了水底。
八百步,他們僅僅靠一支細竹管維持呼吸。一點點的向着龜船游去,混江龍的水性不是蓋的。遊在水裡就像是一條大號的人魚,吸一口氣能在水下潛行數十步。身後的水匪們不敢怠慢,尤其是矮腳虎覺得被人落下極其的丟人。正緊趕慢趕的試圖趕上混江龍的速度。
混江龍感覺好像撞到了什麼,軟軟的似乎是一條繩子。手臂傳來一陣的刺痛,接着大腿也傳來的刺痛的感覺。混江龍大驚,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本能的想掙扎着浮出水面,誰知越掙扎身上被纏繞的東西便越多。一條又一條東西掛在自己的身上,刺痛的感覺佈滿了全身。
略微落後的矮腳虎遇到了同樣的麻煩。一雙小短腿不斷的蹬踏。短粗的手臂不知道被劃開了多少道口子,張嘴喝了幾口湖水。滿嘴都是嗆人的血腥味兒,想換氣叼在嘴裡的竹管卻掉進了水裡,掙扎了一炷香的時間以後,便張着大嘴不動了,看來他能憋氣一炷香是真的。
一個又一個的水匪被掛住,水面上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常。只是巡哨的士卒發現湖水有些涌動而起。鼻子裡聞見了一絲血腥氣,白日裡已經聞慣了這種氣息,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石虎在水寨裡等了一個晚上,希望聽見兩位兄弟凱旋的消息。不過他什麼也沒等來,三十幾條漢子就這麼憑空消失在了漆黑的洞庭湖裡。一直到旭日東昇也沒有見到混江龍與矮腳虎出現,藉着火紅的旭日。水面上的龜船隨着湖水飄飄蕩蕩,好像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難道他們跑了?石虎有一種上當了的感覺。
雲嘯起了個大早,悠閒的繞着自己的座舟轉了一圈。清冷的空氣說不出的新鮮。只是略微帶着潮溼的腥味兒。昨天已經打垮了水匪的水軍,現在洞庭水寨裡剩不下幾艘破船。今天要一鼓作氣,拿下洞庭水寨。老子的軍餉還沒有着落,辛辛苦苦的打仗爲了振奮士氣老子連頭髮頭剃了。也不能讓老子賠本不是,雲嘯摸了摸帶着傷疤的頭,心裡就開始怨恨戴宇。
軍卒們正在起侯爺佈下了掛網,這種網實際上就是一根繩子拴着一塊石頭墜到水裡。上面系滿了大號的魚鉤。整個龜船的四周布了整整佈下數百根這樣的繩子。光魚鉤就用了滿滿的幾大筐之多。
一處繩子異常的沉重,幾名鄉勇合力將粗麻繩提了起來。
“有人,掛着人了。”
一名鄉勇有些興奮的喊,就好像是下地溝的孩子掛到了魚一般的興奮。
“好重。快來人,這邊好像也有。”
不遠處的一名鄉勇也開始喊起來,叫聲此起彼伏。從這艘船傳到了那艘船,所有的鄉勇都爬起來看到底掛住了什麼東西,船邊上熙熙攘攘的沾滿了人,連早飯都不去領。
首先出水的是倒黴到家的混江龍,這哥們渾身被數十隻魚鉤勾住。帶着倒刺的魚鉤死死的掛在他的身上,經過一夜的浸泡傷口白的嚇人,有些像放過血的豬肉。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上面還覆了一層死魚一樣的黏膜。嘴巴張的有拳頭大,看着就像是剛剛撈出了一隻水鬼。
接着矮腳虎還有三十幾名水鬼陸續的被打撈出水,雲嘯站在船頭觀看。可惜找不到家屬要錢,看來要掙錢還是後世的撈屍人比較狠,不給錢不給屍體。
水鬼作戰居然這麼早就出現了,雲嘯還以爲是陳友諒首先發明的。沒有想到漢代就有了,幸虧學着朱元璋的故智弄了這麼個盜版的防衛措施。否則還真夠自己喝一壺的,看起來能人異士在民間。
三十幾顆人頭被砍了下來,用繩子穿了掛在船幫上,混江龍與他的兒子靠的很近。屍體一腳踹進水裡餵魚,反正老子再也不吃洞庭湖裡面的魚,連長江裡面的都不吃。
“將軍真乃妙算,這東西果然有用。這一晚上就掛了三十幾個人,若是日日掛起不用打這水匪就全完蛋了。”
一名鄉勇對着張十三表達對於雲嘯的欽佩之情。
頭上被抽了一巴掌,回頭一看是戴宇。
“這些人都是水匪中的厲害角色,能在水裡潛過來便不是常人能及的。水寨裡估計再也沒有這樣的好手了。”
戴宇久居江南,自然知道這裡面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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