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勢情況下敵前撤退永遠是最難的戰術動作。
即使對金軍這種在封建軍隊中具備較強水平的隊伍也是一樣。
所有人都知道,撤退過程中必須留下一支強力隊伍擔當後衛,阻擊敵軍追擊部隊,讓主力順利進入安全地帶或優勢戰場。
但所有人同樣也知道,後衛部隊是沒有援軍的,因爲主力正在遠離他們,留下的人被敵軍全部消滅的可能性實在太高。
因此士兵都不希望自己被留下來,而軍官們同樣也不希望是自己的甲兵充當後衛——兵爲將有制度的通病,保存實力是本能。
但是不留下強力後衛,整支軍隊恐怕都走不了。
幾個勃極烈聚在一起商議一下,最終做出一個折中方案:公平起見,每個勃極烈出一百甲兵和一百生女真,加上完顏宗弼強令留在後面的五百人,一共一千甲兵,充當後衛。
這個方案看似很公平,實際上卻是個妥協性質特別濃厚的冒險計劃。
所有人都有私心,他們當然不會把自己手上最精銳的部隊投入到這種危險性太大,卻註定沒有收穫的任務中,於是各勃極烈拼湊出來的隊伍,其實都是二流甲兵,甚至還有用臨時提拔的奴隸兵湊數的。
半奴隸制軍隊的弱點,在這種逆風戰中暴露無遺。
相反,青州的追擊部隊雖然也是拼湊出來的,但前鋒部隊每一個人都是精心挑選出的志願者,他們求戰慾望高漲,而且確信自己遇到困難,後方主力部隊也會很快趕到。
追擊部隊的每一個人都認爲這是贏得榮譽和實際好處的一戰,即使剛剛投降,被青州兵強迫頂在前面的薩廉阿等人,也憋着一股勁準備在新主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軍心士氣的高低,使得雙方在坑道混戰中的表現也完全不同。
青州軍發動進攻的時候,距離雙方脫離接觸已經過來三個多時辰,估計再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天就該亮了。
這個時候,正是完顏宗弼留下的阻擊部隊最疲憊,警惕性最低的時刻。
突然涌出胸牆的青州軍,幾乎一瞬間就打穿了他們單薄的防線。
防禦方難以判斷敵軍主攻地點的問題現在轉移到韃子頭上。
進攻的青州兵從之前韃子主要突破點北面大約半里外進入交通壕,對傻乎乎的集中在一起直面徐世楊的韃子阻擊部隊形成側擊。
青州兵對自己挖出來的塹壕體系非常熟悉,出擊前各部隊都有自己的攻擊路線,因此不像韃子進攻時部隊一股股涌出打成填油戰術,五六隊青州兵幾乎同時從幾個通道中涌現在韃子面前!
甚至,鑑於韃子沒有充沛的遠程火力,地面壓制能力很弱,不熟悉塹壕的韃子降軍被安排直接從地面進攻。
降軍與青州兵互相配合,無意間對塹壕中的韃子阻擊部隊形成最原始的的立體打擊。
薩廉阿帶領一對甲兵,站在壕溝上方對腳下昨日的同伴俯射,區區兩步距離之內根本不可能射偏,破甲錐輕鬆擊穿頭盔,將整條壕溝的人全數殺死。
進攻的青州兵面對塹壕拐歪處時,會首先扔出一枚陶製輕型萬人敵,然後利用爆炸形成的濃煙掩護迅疾衝殺,把拐歪當成出入口防守的韃子每次都需要先付出幾個傷亡,而站在前面的人往往是一支隊伍中最勇武最堅決的甲兵。
當戰鬥變成最勇敢的人最先死的遊戲時,抵抗崩潰了。
大約一個時辰時間,天矇矇亮的時候,青州軍已經極有效率的把韃子阻擊部隊一掃而空。
整整一千甲兵,被殺死超過400人,俘虜400多人,剩下的潰散在迷宮般的壕溝裡,估計很快就會死在某個角落,或者像老鼠一樣被人抓出來。
進攻的道路就此打通,青州軍後續主力也立刻跟上,這一次徐世楊投入了他所有可以用來進攻的隊伍,包括醫療隊中所有有槍的女兵,只留下部分民兵用來看管越來越多的俘虜,並繼續防守胸牆。
……
李逵和達爾克依舊分在同一個進攻隊伍中,計算時間,作爲全軍的進攻矛頭,他們距離抓住韃子尾巴以及沒有多遠了。
不過李逵心大,這種越來越接近敵人的時候,他還能有心情跟達爾克聊天。
“俺說兄弟,你是哪人來着?”李逵笑呵呵的問道。
達爾克瞥了一眼他那還滴着血的斧頭,沒好氣的回答:“帕爾斯,差不多正好位於你們和西方之間。”
“西方是哪?党項人的地盤?”李逵對世界地理毫無概念,他知道党項,還是參軍之後偶然從一些前西軍官兵那裡聽到的。
在李逵的印象中,党項人應該就是世界的最西方了。
“党項在我國的東方,我說的西方比我國還要更西方。”
跟這大文盲解釋地理問題,真的聽饒舌的,何況達爾克的漢語水平並不高。
“在党項的西邊的西邊?那麼遠啊?”
李逵驚訝道:
“那你爲啥跑到俺們這邊來了?在家鄉犯事了?”
“胡說些什麼?我的家族是世代貴族,我伯父是萬騎長,呃,相當於金軍的勃極烈。”
達爾克解釋道:
“我來東方,只是爲了磨鍊自己的武藝,我一直認爲走的更遠,看的更多,才能學到更多。”
“等下次回國,我就要去騎兵隊服役了,提前磨練好自己對我是有好處的。”
實際上,有一點達爾克沒有直說——帕爾斯也是個有野心的國家,他們進軍西域後,經常與黨項人爆發戰爭,作爲帕爾斯軍事貴族,達爾克來東方也可以算是一次參謀旅行。
能提前瞭解將來的敵人是一件好事。
這一點,李逵這種莽漢是理解不了的,他只是對這個曾經並肩作戰的年輕外國人觀感不錯罷了。
對他來說,能並肩作戰的就是兄弟。
於是,李逵解下腰間的葫蘆遞給達爾克:“嚐嚐吧。”
“是什麼?”
“好酒!”李逵得意的說道:“說是工廠裡給醫療隊當藥用的,俺好不容易在搞來一點,你是好兄弟,給你嚐嚐。”
“在戰鬥中喝酒?”達爾克皺皺眉頭,總覺得這不太好啊。
不過,帕爾斯也有位喜歡在戰場上飲酒的將軍,這樣似乎顯得比較豪爽。
他伸手接過酒葫蘆,略微品了一口:
好厲害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