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然後,雲琅就被攆出了行宮。
他沒有半分的氣餒,反而笑容滿面。
劉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誰對他好,他就對誰惡劣,生怕表露出真實的感情之後,會被自己最親近的人算計。
雲琅沒有學過帝王術,不過,他認爲,這就是皇帝的馭下之道吧。
郡縣制雲琅是支持的,雖然這樣做不符合雲琅這個大貴族的利益。
不過呢,這卻是歷史大潮。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者生,逆者亡這句話雲琅是清楚的,雲氏不準備成爲犧牲者。
曹襄也只是咆哮幾聲,他的反抗也是極爲無力地,平陽縣遲早會變成大漢國的一個縣,這一點毋庸置疑。
曹氏或許還能拿到平陽縣的物產,想要平陽縣的執法權,立法權,純粹屬於白日做夢。
很早以前雲琅就放棄了對永安縣的管轄,一個個世家大族如果有了自己的大本營之後,最大的方便之處就是方便造反。
諸侯王就是這麼幹的。
自從大漢國建國以來,造反次數最多,爲禍最烈的全是諸侯王造反。
百姓造反,一般只要出一支幾百人的正規軍就能平滅。
什麼,恆天王,狼神王……之類的傢伙霍去病弄死過很多,這樣的造反很多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
至於諸侯王造反……比如八王之亂,就差點顛覆了皇帝的統治。
這樣的矛盾其實是劉邦自己製造的。
站在他的角度,不管是哪個諸侯王登上了皇位,都是他劉氏子孫,祖廟中祭祀的對象依舊是他。
站在皇帝的立場,就不同了,任何對他地位有威脅的人,都是他的生死大敵。
雲琅同意郡縣制,甚至同意取消自己的封地,這對皇帝來說就是最大的支持。
所以,雖然皇帝在衝着雲琅咆哮,恨不得一刀砍死他,但是,在心裡,他是欣慰的。
雲琅唯一的要求是不要這麼急,不要用武力,給所有人一些時間,讓郡縣制在不知不覺中完成。
雲琅表述的這一點意見,讓劉徹的心裡暖洋洋的。
畢竟,一個侯爵願意放棄自己的封地,這本身就是對他這個皇帝最大的支持,最大的犧牲。
雲琅不想讓曹襄成爲衆矢之的,不想讓曹襄因爲社會的進步徹底的走到皇帝的對立面,這樣做是自取滅亡。
雲氏放棄了永安縣,卻大力經營涼州,就是在爲自己尋找一個更加隱蔽的大本營。
這些年下來,涼州即便是沒有真正屬於雲氏,其餘的勳貴們在進入涼州之前都會詢問一下雲琅的意見。
曹氏也是如此!
曹襄也很清楚沒人能阻止劉徹收回封地的決心,所以,早早地將家族分散開來,其中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沛郡!
現在之所以難受,僅僅是因爲感情這一關過不去,覺得丟掉了平陽縣就對不起曹氏的列祖列宗。
跟難過的是,母親在這件事上沒有站在他這一邊,而是站在了皇族一方。
痛苦的人註定還要繼續痛苦下去,因爲他放不開已經得到的東西。
雲琅少年時期就學會了放棄,比如久慕不得的親情,以及無所謂的愛情。
來到大漢國之後,有了自己的家,一顆冰冷的心纔開始慢慢的復甦,不過,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敢奢望自己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沒有過高的期望,便不會有太深沉的失望。
回到自家的帳篷,兒子跟小狗一樣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耶耶,你去了陛下那裡?”
雲琅低頭聞聞自己的衣衫,那裡有很濃重的檀香味道。
“這是用來遮掩那些女人身上的臭味的,您千萬莫要靠近那些女人,她們太臭了。”
雲琅無聲的笑了,探手捏捏兒子的臉蛋道:“以後跟耶耶說話就直接說,耶耶沒有看上那些身毒國來的臭女人。
另外,人家也不是很臭,是你故意在誇大。
最重要的一點呢,咱們家不會有異族人!”
“可是,金日磾跟狗叔叔的老婆都是異族人。”
“金日磾是我的學生,你狗叔叔的兩個老婆是漢人!”
聽耶耶這樣說,人小鬼大的雲哲終於放心了,至少,他耶耶不會把一個他不喜歡的臭女人帶回家。
“今天,董公又跟我提起進學的事情。”
雲哲吃了一碗飯,見父親好像沒有胃口,就低聲說起跟董仲舒進學的事情。
“他很殷切嗎?”雲琅放下飯碗問道。
“沒有很殷切,只是覺得我不學儒家奧義,是我的大損失。”
“你想去學嗎?”
雲哲低下頭猶豫片刻道:“想!”
雲琅無聲的笑了,摸摸兒子的腦袋道:“喜歡就去學,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會不會讓被人看不起耶耶,說我家學淵源,偏偏去學別人的東西。”
雲琅笑了,瞅着兒子的眼睛認真的道:“學問雖遠在天邊,我亦當求之!
這是雲氏的求學精神。
要有海納百川的氣概,尤其是你,兒子,作爲雲氏未來的主人,你的心胸一定要廣闊。
學問沒有好壞之分,相反,博覽羣書,採多家之長只能讓雲氏學問寶庫變得更加淵博,變得更加的精彩。
所以啊,只要你對儒學感興趣就去學。“
“爲何大師兄他們不學?”
“你大師兄需要的是專精,而不是駁雜,他是西北理工的大弟子,自然要保持我西北理工的驕傲。”
“我也是西北理工的弟子。”
“你還有一個身份是雲氏的主人。”
“不理解!”
“慢慢來……”
雲氏父子的談話永遠都是在一個很好的氛圍下進行的,父子倆談話完畢之後,胃口大開,將晚飯進行的非常徹底。
董仲舒在咳血……
被攻城弩轟擊依舊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傷害。
攻城弩雖然沒有直接傷害到他,可是,攻城弩與鐵板撞擊造成的巨大震動,以及心理上的衝擊讓這個老人依舊受到了傷害。
匆匆趕來的蘇稚在檢查了董仲舒的身體之後,對旁邊的雲琅道:“內腑移動了,很麻煩,只能靜養。”
雲琅瞅着面如金紙的董仲舒搖搖頭道:“泰山封禪大禮是董公一手操持的大禮,他不會放過的。”
假寐的董仲舒沒有睜開眼睛,淡淡的對蘇稚道:“只要夫人能夠讓老朽可以活到泰山大典結束之後就成,有什麼虎狼之藥儘管對老夫用。”
蘇稚怒道:“我是救人的醫者,不是殺人的屠夫!”
董仲舒睜開眼睛笑呵呵的道:“救人夫人自然是行家裡手,卻不知泰山大典進行之後可以活更多的人嗎?”
蘇稚道:“我是太醫正,落到我手裡,就必須按照我的法子醫治,只要我在,你休想用一些竭澤捕魚的虎狼之藥,不允許。”
董仲舒向雲琅透過懇求的目光,雲琅搖頭道:“這方面還是聽她的,我沒法子。”
董仲舒眼睜睜的看着蘇稚在他的胸口用了幾根粗大的銀針,眼看着暗紅色的淤血順着銀針的溝槽緩緩地溢出,嘆口氣道:“那就請太醫正盡力施爲。”
說完話,再一次閉上了眼睛,看樣子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給董仲舒看病不過是順手施爲,蘇稚此次不遠千里匆匆而來,主要的病人是衛青。
給董仲舒看完病之後,蘇稚親自爲這個老傢伙熬製了湯藥,親眼看着他服下,這才離開了董仲舒的馬車。
“內腑受到了震動,心神也傷了,不過呢,這個老傢伙的脈搏依舊強勁有力,一時半會死不了,等到明日再給他散去淤血之後,休憩一月就會復原。”
蘇稚第一時間就跟雲琅說明了董仲舒的傷情。
雲琅嘆口氣道:“如此說來,大將軍的病情不容樂觀是吧?”
“癆病!”
蘇稚很是憂愁。
雲琅愣了一下,緩緩地道:“殺毒藥沒有成功?”
“從西域取得的甜瓜在雲氏試種成功,我也利用甜瓜培養了一些黴菌,從試驗結果來看啊,效果很好,毒性也同樣明顯,你們用水晶打磨的那個顯微鏡還是太模糊,看不清黴菌的模樣,也就沒法子進一步的培養。
只能碰運氣,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贊成用這東西,你說的脫毒程序到底是什麼樣的程序?還沒有弄清楚嗎?”
雲琅苦笑道:“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了。”
蘇稚白了丈夫一眼道:“你都記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