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權專制制度下,只要天子詔令在手,軍政部門的執行力只能用神速來形容。
不過短短月餘,安夷將軍公孫歂便已率麾下將士出了長安城,朝隴西狄道疾馳而去。除了八千胡騎外,還臨時增加了兩千虎賁騎兵,更有虎賁和羽林兩校的兩百餘名將官隨行。
與公孫歂並駕齊驅的儼然便是新晉的大漢卑禾侯瓦素各。
年節時,漢帝劉啓已派特使前往北地與安定等諸郡,收攏卑禾部族的羌人戰俘,儘速送往狄道,交由隴西太守吳蒯看押。只待瓦素各抵達狄道,便會與之交接,由他率領回歸西北草原。
“卑禾候近日愁眉不展,不知爲何事憂心?”
駐馬歇息時,公孫歂見瓦素各復又眉頭緊皺,望向身後的長安城,微笑着問道。
瓦素各搖頭苦笑道:“公孫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如今我族盡沒,我也僅剩楋跋子一個親人,自是放心不下。”
公孫歂勸慰道:“殿下既已應諾護她周全,自是一言九鼎。你也莫無需過多牽掛,好好替朝廷辦差纔是正理。”
瓦素各幽幽嘆了口氣,頹唐道:“我已陷全族於萬劫不復之地,又有何面目再去見族中勇士?”
公孫歂眉毛一揚,正色道:“自怨自艾又有何用?如今陛下將你封爲卑禾候,又有意釋放你族萬餘降兵,重新歸你統帥,已是皇恩浩蕩。若是能戴罪立功,將來何愁不能復興卑禾部族?望你莫要辜負了陛下的厚望纔是,否則便是真是讓卑禾族苗裔斷絕了!”
瓦素各沒有反駁,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他如今別無選擇,愛女已被漢國以保護的名義,押爲人質。被隨之釋放的麾下卑禾諸將,身邊也時刻跟隨着大漢死士,便是想要抵抗,也是癡心妄想。
爲了讓卑禾部族能夠存留,他只能老老實實做個傀儡,做大漢皇帝的屠刀,砍向西羌諸部。
草原上的男兒本就是跟隨強者,弱者爲奴爲婢,做牛做馬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卑禾部族的將士對臣服大漢倒也不甚牴觸。何況大漢皇帝不但封瓦素各爲卑禾候,還暗中承諾爲卑禾部族單獨開放隴西邊市,讓他們用奴隸和牲畜換取糧草兵械,這是西羌諸部原本夢寐以求的好事。
大漢安夷將軍公孫歂麾下的近萬精騎,也會進駐西北草原,隨時支援卑禾部族。當然,更多的是監視和督促,但凡卑禾部族有絲毫異動,這些精騎便會讓瓦素各全族重新回到地獄的最深處。
其實瓦素各並未完全看清大漢朝廷的真正意圖,公孫歂之所以率軍進駐西北草原,協助卑禾部族,其實還身負着另外幾項重任。
首先便是練兵,不但要讓麾下將士試着適應當地氣候,積累高原行軍和作戰的經驗。還要讓虎賁和羽林兩校的將官團進行體驗和實地勘測,以便爲日後大軍西征和移民提供行軍線路和可行性建議。
其次,便是在西羌各族中傳播漢語,宣揚漢軍的威勢,並逐步神話大漢天子。這是一個耗時久見效慢的笨法子,但日積月累後,反而更能穩固大漢對西北地區的統治。
劉徹可不是想進行民族歸化和融合,而是盡力將漢人提升到高等民族的位置,給遊牧民族造成無可抵擋的印象,鞏固大漢統治權的正當性,造神運動更是從遊牧民族的信仰中徹底建立對大漢天子的畏懼心理。
最重要的還是奴隸,面對即將鋪開的幾項基礎建設,大漢帝國急需大量精壯奴隸。
劉徹再三叮囑公孫歂,此番進駐西北草原,應把擄掠奴隸列爲首要任務。爲了激勵將士,劉徹甚至開出了每個精壯奴隸賞萬錢的高價,不論男女,並得劉啓應諾,無需上繳國庫。
劉徹無法得知西羌及月氏等遊牧民族到底有多少人口,但想來若能擄掠百萬精壯,對於西北各族都是巨大的打擊。
尤是後世的藏區,由於交通和通訊的落後,若是劉徹的有生之年尚不能形成有效統治,他不介意將這些地方盡數變成無人區。留着千里無人荒漠,待後人開發,總比放任不理,形成後世的吐蕃等燙手山芋要好。
萬餘騎兵行軍所需的輜重糧草不是小數目,數千輛大車跟着大軍拖沓而行。所幸西北大道的修築已進行了數月,長安,天水,隴西一線的部分道路都鋪上了瀝青,其餘尚未來得及修築的道路也已修葺平整,只等石油作坊炮製出的瀝青運至,便可立即澆築。
馬蹄踏在平整寬闊的瀝青大道上,發出篤篤的悶響。原本負責築路的沿途監工還擔心大軍的行進踩壞了他們辛苦修築好的大道,但直到綿延數裡的騎兵和輜重全數通過,瀝青大道除了某些地段出現些小凹陷,卻並未出現大的裂縫和崩壞。
瀝青大道經過大軍通行的意外考驗後,負責督辦的管事們紛紛向主家通報消息,詳細敘述了瀝青大道出乎意料的品質。大漢權貴們可不蠢,如今他們都知道皇室實業爲築路投下的大筆銀錢,是可以通過收取商隊的甚麼“過路費”進行回收。
一條堅固平坦,無需時常修葺維護,沿途還有軍隊守護,無懼盜匪的暢通商路,對於商隊而言是多麼重要,這是不言而喻的。
大漢權貴們彷彿已看到絡繹不絕的商隊涌上了這條商道,將大筆銀錢扔進皇室實業的府庫。
他們不傻,自然不敢從皇室實業虎口奪食。但他們的眼光放得更遠,如今瀝青大道的鋪設僅限於京畿各郡和西北大道。那麼大漢廣闊的中原和江北,便成了大漢權貴們眼中的大肥肉。尤是多雨的大河中下游,每到雨季,道路往往泥濘不堪,無法行車。若是有那麼一條瀝青大道,簡直就是會下金蛋的老母雞啊。
漢帝劉啓登基至今整好十年,卻從未如近日一般厭煩出席早朝。
滿朝文武似乎無事可做,或是府中錢財過多,爭先恐後的嚷着要爲國效力,出資修路。每日上朝,朝臣們歌頌完皇上英明,四海昇平,就開始紛紛進言築路,一副爲國爲民,死而後已的賢臣模樣。
劉啓雖舊疾纏身,卻也不是耳目昏聵,自然知道他們心中的小算盤。
無奈的是,在崇尚黃老之術的漢初,皇室說到底也不過是大漢最頂尖的大貴族罷了。大漢天子雖名義上富有四海,但吃獨食是萬萬不行的。否則皇帝也不需要另外設立少府,爲皇室斂財,和國庫嚴格區分開來。
萬事由頭,皆是瀝青大道惹起的,劉啓自然毫不客氣的命太子劉徹儘速平息此事。
劉徹心中哀嘆不已,道路收費可是一項複雜的系統工程,不是他一個門外漢能夠輕易解決的。
其實將道路支線全部交由各大世家出資修建,劉徹覺得利大於弊。
畢竟若是交由各地郡縣官吏修路,在如今的官僚體系下,貪污腐敗暫且不提,單單敷衍了事的豆腐渣工程就足以讓中央政府頭疼不已。然而交由各大世家自行出資修築,讓他們收取過路費,反而他們會盡心修築,並時常維護,以便吸引更多的商隊上路。
這就叫市場經濟的初級階段,也是市場競爭機制的大漢版。只要主幹線牢牢掌握在皇室實業手中,相信各大世家也無法掌控未來的帝國交通。
唯一讓劉徹擔憂的是,各大世家在收費問題上,似乎只看到收益,萬一將來短時間無法收回成本,他們恐怕會暗地強迫商隊繳納高額費用,甚至強迫各自封邑的商人必須額外繳納費用。
竭澤而漁,不是劉徹想要的,卻是大漢權貴們幹得出來的。
“誒,摸着石頭過河嘛,反正俺也不是神,權且一試也罷。”
劉徹暗自嘆息,隨即跑到寢殿昏睡了過去。
翌日早朝後,面色憔悴的劉徹將《大漢收費道路管理條例》整理成冊,交到了皇帝老爹手中,又細細講解了大半天,才被似懂非懂的劉啓放回去歇息。
劉啓召來廷尉汲黯,讓他照着漢律的制式,將這份冊子上的章程製成律法,儘速頒佈。滿頭霧水的汲黯自然又找到始作俑者,太子劉徹商議。
劉徹不由滿腦袋黑線,沒想到皇帝老爹竟然還想到立法,實在太想當然了,殊不知皇帝一張嘴,太子跑斷腿。
涉及律法,劉徹不由愈發慎重起來,他不但給汲黯詳細講解了其中的不甚周詳之處,甚至還惡趣味的提出了“拆遷補償”,“交通罰則”這些寬泛的概念。乃至到最後,兩人不得不跑到中央官署,和丞相袁盎,太農令曹欒,少府卿陳俞三人,一同商議起關於道路等級審計和收費標準制定得一系列細則。
整整半個月,被後世稱爲大漢首部道路交通法規的《大漢通路律》儼然成型。從原本劉徹上呈的薄薄小手冊,變成十餘本線裝書修訂而成的大部頭。
望着廷尉府內新近謄刻的律法碑文,劉徹聳聳肩,暗自腹誹不已:“玩穿越真特麼累人,還要參與立法工作,作者能不能給我個無敵主角光環?這些瑣事讓手下的小弟做好就是!”
登時,天邊烏雲滾滾,雷聲震天,劈在廷尉府門外的地面上,赫然留下三個大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