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的聲音裡透着一絲淒涼與無奈,我站在原地,回頭看着七爺,雙脣動了動,卻也沒有說出什麼……
“你們看!”樑若伊忽然臉色一變,眼神變得有些驚恐。
我這是第一次見到冰美人露出如此神情,急忙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豬頭跟周軍兩人支着雙臂,硬生生將自己的身子撐起了約一尺多高,然後,慢慢擡起了頭,看向我們這邊……
“嘶——”看清楚兩人的臉,我霎時倒吸一口涼氣,差點一頭栽過去!
兩人此時的這副皮囊,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樣子,就像是兩隻風乾雞,或者說兩隻被抽乾水的水袋,臉色慘白,乾裂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顴骨、鼻骨、上頜骨、下頜骨、顎骨……全都頂在麪皮上,一點肉都沒有了,在橙紅色光的映襯下,就像是兩隻氣球套在了骷髏頭上,看的讓人心裡一陣發毛!
二人深陷的眼窩裡,閃爍着一絲絲的淚光,這估計是他們生命的最後活力了,只是淚水太少,力氣太小,那一滴淚珠在眼窩中打着轉,卻始終沒有流下來……
我幾乎就要窒息了,我鼓足勇氣看了一眼他們的眼睛,那兩雙眼睛此刻是一模一樣:灰突突的,沒有任何色彩,只是從兩人顫抖的身子,那倔強撐起的雙臂,還有那一滴沒有力氣流下的眼淚中,我仍舊可以感受到他們的不甘與悲傷……
“豬、豬……”我還是沒能叫出豬頭的名字,再也控制不住胸腔內的那股難以抑制的疼痛,一低頭,眼淚便瞬間涌出眼窩,在臉上肆虐着,“啪噠啪噠”掉在地上。
布袋和尚的誦經聲傳入到了我們耳朵裡,我擡起模糊的雙眼看去,見老和尚捻着佛珠的手擺在胸前,嘴巴微動,誦讀着聽不懂的經文。樑若伊扭過頭,一隻手捂着自己的嘴巴,雙肩在不住地抖動,努力抑制着想要哭出聲的悲怮……
就連二叔,都下意識抹了一把眼角,臉上帶着悲切之色。
不遠處的孫苗苗跟柴老五,臉上同樣是佈滿了陰雲,想必他們在來神宮之前,絕對不會想到周軍會隕落於此,而且,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就在他們的面前,頹然離去,他們卻沒有任何辦法。
豬頭的嘴巴張了張,似是想說什麼,可是終究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稍稍轉頭,看向了李雙月。
剎那間,如蝴蝶般的李雙月愣住了,他也許在這一瞬間,才明白豬頭對他是真心的,可是不管如何,他女人的表面下,隱藏的是一具真真正正的男兒身。
這也可能,是豬頭第一次對一名“女子”如此動心,我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將李雙月是男兒身的實話告訴豬頭,是那麼的英明——在有生之年,豬頭心底有了一位愛人,至少對他而言,是很幸福的。
李雙月臉色稍變,幾秒鐘之後,也將臉轉了過去,偷偷抹了下眼角……
“噗”的一聲,早就斷了一臂並且血戰蛛絲骷髏的周軍率先堅持不住了,重重地趴在了地上,死了……
周軍的死,貌似
壓斷了豬頭心裡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徹底的明白,自己也要步周軍的後塵,回天乏術了。
豬頭顫顫巍巍的將腦袋轉回來,看着七爺跟我們,嘴邊流下了一絲涎水,那雙已經灰突突沒有什麼色彩的眼睛驀地變得犀利起來,幾息之後,也隨着周軍一樣,撲倒在地上……
所有人站在原地,默然不語,布袋和尚的誦經聲還在耳邊縈繞,我默默閉上了眼睛,微微低頭,向豬頭與周軍默哀……
不管之前有過什麼過節,此時此刻,他們都是我的戰友。
“你們看,石棺動了。”李雙月忽然輕聲說了一句。
雖然距離比較遠,但是因爲神宮內此時只有布袋和尚細語的誦經聲,李雙月的這句話還是清晰地傳到了我們的耳朵裡。
衆人不約而同擡頭看向那尊“蠶蛹石棺”,發現石棺外面的一層玉白色的痂正在慢慢裂開,而且是以棺底中心點爲起點,慢慢分裂成爲數塊一人大小的碎片,脫落下來,摔在了地上。
“咦?!裡面的那個人呢?!”李雙月輕呼出聲,衆人皆是不解,原本里面黑乎乎的人影,隨着石棺的裂開,卻是沒了……
灰突突的石棺重新出現在了我們眼中,看起來,應該是隨着蠶蛹痂的脫落,半透明的石棺恢復到了原本的樣子,我們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了。
“它們在融合……”樑若伊的語氣中仍舊帶着一絲哭腔。
地面上散落的蛛絲,與剛剛脫落下來的玉白色痂片,正在慢慢融合爲一起,幾秒鐘之後,蛛絲重新恢復了活力,並且向已經死去的豬頭跟周軍纏了過去。
“喂,把豬頭的屍體搶回來啊!”我頓時大急,我們眼睜睜看着豬頭死去已經很不甘心了,難道連豬頭的屍體也要眼睜睜看着失去麼?!
“不要!”七爺再次厲聲制止。
這下我有些不解了,之前心知豬頭已經沒救了,制止我們過去也就罷了,現在連自己徒弟的屍體都不要了?!
我扭頭看向二叔,見二叔向我點點頭,示意我聽從七爺的,我這才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了。
大約一分鐘後,那些蛛絲跟痂片完全融合爲一體,將豬頭與周軍的屍體纏繞成了一個巨大的球體,數秒鐘後,它忽然散開在地面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撲向整座神宮的地面,眨眼的功夫,它就再次成爲我們腳下地面上的那層如同磨砂玻璃一般的東西……
與此同時,頭頂的懸頂石棺也有了動靜,在我們衆人的注視下,石棺慢慢降落在了地上,棺蓋一點點打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大了雙眼看着,時間在這一瞬間似乎是凝固了。
很快,在橙紅色光芒的映襯下,棺蓋完全打開了,一個身着白袍的男子從裡面站了起來,整張臉都被長袍的帽子遮住了,看不清什麼模樣。
“這、這是?!”七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眉頭緊皺,死死盯着不遠處的白袍男子。
“桀桀——”白袍男子忽然發出了一聲怪笑,在寂靜的神
宮內顯得十分詭異。
衆人下意識的不約而同向後退了一步,雙眼緊盯着白袍男子。
我此時纔想起自己的後腦,身後摸了一下,沒有任何涼意:這也就是說,面前從石棺中站起來的白袍男子,不出意外的話是個大活人!
“天命我隨,地運我與!”白袍男子驀地說了八個字,站在石棺中一動不動,面對着我們這邊。
七爺聽到這八個字,臉色驟然一變,隨後竟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嘴巴一張,朝白袍男子回道:“天地相合,南盤爲尊!您、您真的是‘雲中探龍’、祖師爺穀雨生?!”
“桀——”白袍男子聽到七爺的問話,冷笑一聲,身子一晃便站在了石棺之外:“你說呢?真是讓我失望,你竟然是第一個找來的南盤派掌舵人,更可笑的是,你這位掌舵人的本事,要比之前那幾位差了不少,人才凋零吶!”
聽了老妖精谷雨生的話,我在心裡一陣腹誹:媽的,這老妖精也太鬼了吧,這一口京片子說的這叫一個正宗,想想也對,活了好幾千年,文化水平也要與時俱進的嘛!
“南盤派第七代掌舵人,田生,拜見祖師爺!”七爺倒是沒往心裡去,反而是激動萬分,一邊說着一邊向穀雨生叩了個響頭。
老妖精沒有回話,而是伸手輕輕將自己長袍的帽子摘了下來。
我看到那隻手很白很瘦,一點血色都沒有,詭異的是,白的連血管都看不出來,就像是一張白紙,當我看到那張同樣白的如同一張白紙的臉時,頓時覺得心裡一陣發毛。
這張臉,怎麼說呢……第一眼看上去,很帥氣,有棱有角,雙眼炯炯有神,目光如隼,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一看就不是凡人。可是當多看幾眼的時候,就覺得這張臉有點奇怪了:相比於我們現在的人臉,這張臉更加瘦長,下頜骨稍稍凸起,長髮遮蓋下的額骨稍顯寬大,若不是他很瘦弱的話,這張臉就更有特點了。
唔,依此看來,此人應該是數千年前的古盤族人無疑。
“這位腰掛布袋的高僧,可是布袋神僧的弟子?”老妖精谷雨生壓根兒就沒理會還跪在地上的七爺,直接邁步朝我們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看向布袋和尚。
“小僧乃是晚輩,不敢在前輩面前妄稱高僧。”布袋和尚倒是面不改色、氣無大喘,獨掌捻着佛珠擺在胸前,誦了一聲佛號,微微作揖答道。
“呵!”穀雨生又是一聲冷笑:“別說你是晚輩,就是你這一脈的祖師爺,藏傳密宗的天元和尚,也是我的晚輩!只是我看你功夫不錯,雖然相隔了那麼多代,仍舊習得幾分真傳,比我們南盤派的這位庸才要爭氣一些。”
藏傳密宗?這可是很久沒有聽聞的詞語了,我扭頭看去,見布袋和尚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微變,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再次朝老妖精微微作揖。
可當我看向二叔與樑若伊的時候,卻發現他們臉色都有些難看,滿腦門的汗水,似是有些掙扎,有些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