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鄰邦之誼,他劉澤在界橋助公孫瓚殺我兵士之時怎麼就不顧念鄰邦之誼了?”袁紹臉色勃然大變,重重地一拍几案,喝道:“大膽張郃,分明你就是私通劉澤,陷我軍於絕境,害我顏良文丑兩位大將性命,來人,將張郃推出轅門斬首!”
刀斧手立即上前,從左右擒住了張郃的雙臂。張郃奮力一掙,凜然地道:“主公,郃忠心主上,日月可鑑,絕無通敵之意!若因兵敗之責,郃甘願赴死,但郃絕無背叛主公之心,請主公明鑑!”
田豐上前諫道:“儁乂忠心耿耿,絕無降敵之可能,豐願以身家性命擔保之。”
沮授也道:“大敵當前,主公切不可因疑言而自斬大將,請主公三思。”
“請主公三思。”衆人也皆是爲張郃告免。
袁紹不禁沉吟不決。
郭圖一看情勢不妙,進言道:“張郃通敵雖無直接證據,但顏良文丑乃我河北棟樑,枉死於平原之役,殊難瞑目,諸軍皆怒,主公切不可心軟失了軍心。”
袁紹乃沉聲道:“張郃身爲先鋒,卻陷主將於死地,本欲取你人頭以祭顏良文丑在天之靈,得衆人告免,權且留你一條性命,不過死罪雖免,活罪難恕,來人,拖出去重責兩百軍棍,以敬效尢!”
堂下的兵卒立即將張郃拖了下去。
雖然張郃逃得性命,但那兩百軍棍也不是兒戲。輕則骨斷筋傷,重則就落下殘疾。高覽上前道:“主公,張郃將軍並無過錯,不可受此重刑!”
袁紹怒道:“好你個高覽,本公還尚未追究你身爲接應使的失職之罪,你反而詰問本公獎賞不明,豈有此理,來人,將高覽給我亂棍打出!”
從軍士奉命亂棍將高覽打出堂外。高覽雖然捱了幾棍子,到也無礙,只是他面色鐵青,重重地跺了一腳,轉身而去。
袁紹坐回到了他的席子上,挺直了腰桿,輕咳一聲。端出一付威嚴的架子,沉聲道:“此番劉澤斬我顏良文丑二員愛將,殊爲可恨,如此深仇,豈可不報?我這便盡起冀州之兵,盡屠平原。方可泄我心頭之恨!”
袁譚立即起身應道:“孩兒願領前部人馬征伐平原!”
袁熙一看被袁譚搶了先,也趕忙道:“孩兒也願隨父親出征!”
袁紹點頭嘉許道:“我兒有此志,爲父甚感欣慰。傳我軍令,冀州所有兵校剋日集結,準備攻打平原!”
沮授諫道:“主公息怒。我軍初敗,軍心不穩。不宜再興兵出征。何況公孫瓚虎距幽州,我軍若是頃巢而出,冀州必空虛矣,如果公孫瓚派兵來襲,何以應之,請主公三思!”
袁紹拂袖道:“我意已決,無復再言!”
高覽回營之後,越想越鬱悶,自己只是負責押運糧草的,又不曾捲入前方戰事,糧草輜重也一無損失,顏良文丑死了關我屁事,袁紹卻是不分青紅皁白地喝令將他亂棒打出,這口氣高覽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他也不顧軍中禁酒的軍令,一口氣將一壺酒灌到了肚子,只喝得頭昏腦脹,徑直赴張郃軍營去了。
張郃剛剛受完刑,趴在榻上讓醫匠給他敷金創藥,整個後背被打得皮開肉綻,慘不忍睹,一觸及傷口,那可是撕心裂肺地疼,但張郃卻是牙關緊咬,一聲不吭。
高覽進來便看到了張郃的傷,重重地嘆了一聲,道:“儁乂兄臨機巧變,進退得法,在全軍崩潰之時猶能保得本部人馬不失,也保全河北軍的顏面,此役非但無過實乃有功,主公卻是賞罰不明,讓儁乂兄受苦了。”
張郃忍着巨痛將衣服穿上,淡然地道:“郃身爲先鋒,未能保得主將性命,受罰也是應當的。”
高覽恨聲道:“有郭圖這種奸佞小人在,此番只是受些刑仗,可下回儁乂就能覺得保住性命了嗎?”
張郃不禁爲之語塞,此番事件之後,郭圖必將會成爲他不死不休的仇人,而且郭圖深得袁紹器重,只要他時不時地進點讒言,張郃絕沒有好日子過。
“儁乂視袁車騎如何?”高覽突然地問了張郃一句。
張郃微微一怔,道:“元伯緣何有此一問?”
高覽道:“袁公外寬內忌、多謀少決、任人唯親、聽信讒言、賞罰不明、有才而不能用,知善而不能納,不過是倚仗四世三公的名望而已。”
張郃環視左右,急道:“賢弟豈可妄言,此話若是傳到主公耳中,當有殺身之禍!”
高覽卻不以爲然地道:“某所言句句非虛,儁乂兄以爲如何?”
張郃皺眉道:“我等既是本初公的僚屬,豈可妄言主上是非。”
“儁乂兄剛剛與劉澤交過手,不知對劉澤其人有何看法?”高覽話題一轉,向張郃提到了劉澤。
張郃沉吟片刻道:“劉澤用兵如神,料無遺算,縱是衛霍重生,那也難與之匹敵。單單就是這次戰役,三日之內,行軍六百餘里,三戰連捷,當真是令人匪意所思。夜劫淳于瓊、伏擊文丑,腰斬顏良部,每一仗都堪稱是經典之役,我至今都沒有搞明白劉澤是如何在靈縣擊潰淳于瓊之後實現繞過我中路大軍而北擊文丑,這一戰絕對是神來之筆,令人歎爲觀止!以三萬之師面對十萬大軍的三路圍攻,竟然如此地從容不迫,集中優勢力兵力,各個擊破,這份膽略,這份氣度,當世之間,恐怕無人能與之爭雄。”英雄重英雄,張郃雖然和劉澤互爲對手,但這並不妨礙張郃給劉澤極高的評價。
高覽點點頭道:“劉澤平黃巾討董卓戰功赫赫,卻從不恃功自傲,主政平原以來,懲治豪強、恩澤百姓,在平原多有仁德之名,此乃真明主也,雖然勢不及袁紹,但假以時日,必爲偉器。”
“依元伯之見,可是要……”張郃也隱隱明白高覽的意思了。
“不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在袁紹帳下,你我兄弟不光難有出頭之日,更有性命之憂,我已決意棄袁而歸劉,不知儁乂兄如何?”高覽口氣堅定地道。
張郃搖搖頭道:“忠臣不事二主,既然我決意投效本初公,自當誓死效命。”
高覽急道:“儁乂兄,你好糊塗,就算你有心效愚忠,袁紹能容得下你嗎?郭圖居心叵測,時時讒言陷害,今日之事便是明證,得衆人力保,你纔沒掉腦袋,但袁紹就此能信任你嗎?郭圖能捐棄前嫌不再害你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果你執意要留下來的話,遲早要命喪在小人之手。”
張郃沉吟未決。
“儁乂兄,不要再猶豫了,在袁紹帳下,你我時時有性命之虞,與其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倒不如趁早反出冀州,大丈夫寧可沙場捐軀也絕不枉死於小人之手!儁乂兄難道忘了麴將軍是如何死的了嗎?”高覽也急了,他已經是打定主意要叛逃了,說什麼也得拉上張郃纔是。麴義在界橋之戰中大破公孫瓚的白馬義從,立下了赫赫戰功,但就是這樣一位不可多得的名將,最後被袁紹以恃功驕恣的罪名給殺了。
袁紹殺麴義,可以說是平生的一大敗筆,就算麴義有功蓋震主的嫌疑,但他卻沒有反叛的打算,袁紹畢竟還處在剛剛起步的階段,就學着漢高祖劉邦大殺功臣,實爲不智之舉。殺掉的也許是麴義一人,但寒掉的卻是千千萬萬將士的心,如果不是麴義之事,高覽也不可能生出叛逃之心。
張郃思之再三,也終於咬牙道:“非我欲叛也,乃是冀州實不相容,那就依賢弟之言吧,不知賢弟計劃何時動身?”
高覽見張郃應允了,喜不自甚,道:“儁乂兄勿急,我們既已定下投奔劉太守,再怎麼也得送一份見面禮纔是,何況儁乂兄有傷在身,這幾日就先安心養傷吧。”
“賢弟有何好主意?”
“袁紹已決定傾全州之兵力攻打平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小弟早已備下火燭一根,等他集齊糧草,自有好戲來看。”高覽掌管的正是糧草事務。
經過十幾天的籌備,袁紹的三十萬大軍已經是整裝待發,這日袁紹升帳正準備召集衆將,突見鄴城東南方向濃煙滾滾,驚問何故。
“報!糧草大營失火了!”哨馬飛報袁紹。
袁紹大驚,道:“高覽這個混帳東西,他是如何看管糧草大營的?速傳他來見本公!”
“啓稟主公,這火正是高覽放的,此時高覽張郃二人已反出冀州,投奔平原去了。”
“什麼?”袁紹盛怒之下,將几案掀翻在地,“這兩個逆畜,居然敢叛我!速派蔣奇帶兵前去,將張郃高覽給我擒回來,不將他們千刀萬剮,實難泄我心頭之恨!”
“主公,蔣奇將軍已被派往高陽據守。”侍從提醒袁紹道。
袁紹恍然纔想起來蔣奇已不在身邊,念顏良文丑已逝,張郃高覽又叛,堂堂河北軍的庭柱竟全然垮掉,不禁是又忿恨又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