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已漸行了湖心的位置,蔡琰命船伕將船停下來,她看到了劉澤涉水的身影,但距離已經很遙遠了,劉澤就算是喊破嚨,蔡琰也聽不清了。她默默地注視着丈夫,眼角不覺有些潤溼了。
不過她毅然地拭去了淚水,不再看劉澤,此刻她的心如磐石,不管出現什麼狀況,都已經不能再改變她做出決定了。蔡琰面對着貂蟬,示意凝兒將她的口中之物取走,平靜而冷漠地道:“任姑娘,你還有何話要說?”
貂蟬大口地喘息着,拼命地掙扎叫喚着:“你瘋了!你瘋了!我不要和你這個瘋婆子在一起!讓我下船!讓我下船!”不管她無論如何掙扎,也脫不出兩名侍衛的鐵掌,最後她無力地癱了下去,跪在了蔡琰的面前,失聲痛哭,泣道:“夫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饒我一命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我求求你了——”
蔡琰淡淡地道:“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願不得旁人。動手!”
凝兒不知從何處拎過一條麻袋來,交給了侍衛,侍衛不容分說地就套在了貂蟬的頭上,貂蟬嘶聲力竭地叫喊着:“不要——不要——”
在湖邊的劉澤急得快瘋了,要不是關羽拉着,此刻他已經跳進了湖裡,劉澤大叫道:“船!快劃一條船過來!”
侍衛爲難地道:“主公,湖上只有那一條船——”
劉澤憤怒地拍打着水面。擊起了數尺高的浪花,他耳睜睜地看着貂蟬被裝到了麻袋裡,被推倒在了船上,很快那兩名侍衛將麻袋擡了起來,不過似乎停頓了一下,好象是在等待什麼。
他的嗓子已經喊啞了,看到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他已是痛徹心肺,低低地嗚咽道:“琰兒,求你了。不要——”
隨着蔡琰一個指頭的揮落。那兩名侍衛高高地將麻袋拋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並不太優美的弧線,重重地砸在了水面之上,激起了很大的浪花。很快地湖水便將麻袋吞沒了。片刻之後湖面上便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淺淺的璉漪擴散開去。
劉澤絕望地後退了幾步,癱坐在了湖邊的泥濘之中,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香消玉殞沉入了湖底。劉澤不禁是悲從中來,淚水橫流,固然他有着痛失紅兒的悲楚,但更讓他傷心的是他的結髮妻子蔡琰竟然會這樣的殘忍,冷酷無情地剝奪了一條無辜的生命,難道就是因爲她是紅顏禍水?難道就是因爲自己對她舊情難捨?劉澤感覺到自己真得要崩潰了,巨大的悲痛攫取了他的心神,就連畫舫何時返回的岸邊,就連蔡琰何時站在他的身後,他都渾然未覺。
蔡琰默默地看着悲痛欲絕的劉澤的,她的心也如同被一條鞭子在狠狠地抽過,生疼生疼地,但她強忍着淚水,不讓它掉落下來,她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對不起,夫君。”
劉澤如一頭髮狂地獅子,目光中閃動着猙獰,抓住她的雙肩,用力地搖撼着,嘶聲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殺她?紅兒她究竟跟你有什麼怨仇,你要這麼殘忍地殺死她?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蔡琰悽然一笑道:“她的錯,就是不應該愛上你,更不應該和你在一起,她就是一個紅顏禍水。”
“紅顏禍水!這就是你的狗屁邏輯?”他狂叫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就再有本事,也能左右的了屬於男人的這個世界?琰兒,我沒想到你是這種女人,妒嫉已經矇蔽了你的心智,爲了不讓別的女人染指你的男人,你竟然做出如此惡毒的事來!你好卑鄙!你好殘忍!你——”
劉澤在狂怒之下,情不自禁地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蔡琰根本就沒有防備,被他一掌打了左頰上,她的身子顫了一顫,幾乎要摔倒了。但她還是頑強地挺直了腰,她的髮髻散開了,嘴角沁着鮮血,她輕撫着微微腫起來的臉頰,悽慘地一笑道:“好!好!好!這一掌打得好!夫君,想必你心中已經是將我恨極,這樣最好,就算我身死之後,想必你也不會太傷心了。”
這一切發生地太突然了,劉澤幾乎是在無意識地情況下掌摑了她一掌,看到她受傷的模樣,劉澤的心房猝然一縮,結婚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他曾經發誓要用一生來呵護她,但今時今日,他卻打了她一記耳光,天吶,這太瘋狂了!劉澤用顫抖的手去撫摸她的臉,惶然地道:“琰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蔡琰噙着淚,嘴角掛悽美的微笑,輕輕搖着頭,道:“不,你沒有錯,是的,我殘忍,我惡毒,我卑鄙,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一切,殺人者償命,放心吧,我會去司刑衙門自首。夫君,你自己保重吧。”
說完,蔡琰轉過身去,直直地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頭。登上車駕的那一瞬間,她的身軀似乎顫動了一下,但她終於還是沒有再回過來,一直消逝在劉澤的視野之中。
劉澤癡癡地望着她離去,淚水滂沱……
州司刑署座落在城東大街上,這是一座新建的衙門,飛檐高挑,氣勢威嚴,門口的那對狴犴石像面露猙獰,整座衙門莊嚴而肅目。
清晨的時候,大司刑趙昱就已經是早早地起身了。民法典刑法典頒佈已經兩年了,法典的條文早已是深入人心,司刑署全面負責徐州的所有刑獄案件,趙昱可算是有得忙,所以他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克勤克儉,盡忠職守。
說實話,最初從廣陵太守的位置上下來擔任這個大司刑,趙昱還真有點不適應,他是徐州名士,也是儒學高士,儒家提倡以禮治國,可劉澤制定的這些法典,分明有着法家的思想,漢代的思想領域經過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思想大行其道,剛一接觸,趙昱還有點牴觸情緒。但深入地瞭解之後,趙昱才發現,劉澤的法和法家的法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劉澤所推行的律法並不是法家所推行的嚴刑苛法,而是以民爲本的一種全新的律法,它的精髓是將喊了上千年都未曾真正實現過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付諸於實現,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趙昱不禁感嘆劉澤的大智慧,這幾乎是一種前無古人的創舉,在律法的框架之內,沒有任何的特權階層,雖然士族階層喪失了他們無所欲爲的特權,但同樣只要他們奉公守法,一樣可以得到律法的保護,平民階層對律法更是衷心地擁護,徐州海內靖平,民心安定。
身爲大司刑的趙昱顯然沒有辜負劉澤的器重,清正廉潔,剛直不阿,執法如山,鐵面無私,上任後短短地一年多時間,趙昱秉公辦案,經他手親自審理的案件多達百件,複覈裁決的案件更是數以千計,樁樁件件,清正嚴明,深得百姓的讚譽,人們直呼趙昱作“趙青天”。
趙昱剛剛從後府走到前堂,就聽衙外鼓聲大作。司刑署大門外左右兩邊,各有一面牛皮大鼓,稱之爲鳴冤鼓,此時鼓聲大作,自然是有人來喊冤告狀。趙昱整了整衣冠,沉聲道:“升堂!”
佐吏扯着嗓子高喊:“升堂——”
衆衙役皁吏兩排而立,高呼“威武——”
司刑署的公堂設計是劉澤一手操辦的,摒棄了漢代通用的几案草蓆,高大厚重的公案彰顯着司刑署的威嚴森森,坐椅是寬大的太師椅。漢末靈帝時,胡牀胡凳就由於漢靈帝的喜愛在宮廷盛行,既而傳入民間,經過劉澤的“發揚光大”,這些桌椅在徐州也廣爲流傳,雖然在士人們在正式的場合還是嚴格地奉行漢禮採用跪坐的方式,但私下這些桌椅都已經成爲家家備必的物品,尤其是在平民百姓家,更是盛行至極。劉澤按着後世公堂的模樣,整了一整套的審案流程,爲了體現公堂的威儀,坐堂審案的官員不論官職高低,一律以“法官大人”來稱呼,在漢代還沒有習慣把官員稱之爲大人的習俗下,這一稱呼很能體現法官的威嚴和莊重。
趙昱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何人擊鼓喊冤,帶上堂來!”
很快地就有皁吏引一婦人進得堂來,那婦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垂首跪在了堂前。
趙昱倒是沒有多注意那婦人的模樣,看起來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子,不過趙昱素以清正廉明稱著,並沒有因爲對方的身份而產生輕慢之心,沉聲道:“堂下女子,你有何冤情,可向本官道來!”
只聽那女子垂首道:“法官大人,犯婦劉蔡氏,因犯下殺人之罪,特來投案自首。”
既然是人命官司,趙昱的神色立即凝重起來,沉聲道:“犯婦劉蔡氏,你且擡起來!”
那婦人緩緩地擡起了頭,趙昱看時,驚得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