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昆打發走前來報信的小宦官,他回到大殿,找了個機會,湊到劉秀身旁,小聲說道:“陛下,皇后的身體不舒服,現已回到長秋宮。”
劉秀轉頭看眼張昆,然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和大殿裡的衆臣又推杯換盞了一番,然後找了個由頭,離開大殿,去往長秋宮。
當劉秀到的時候,郭聖通正躺在牀上,陰麗華、許汐泠、劉黃、劉伯姬也在這裡。另外,牀榻前還跪着一位,李秀娥。
在來長秋宮的路上,張昆已經把事情的原委向劉秀講了一遍。
只不過這件事在劉秀看來,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如果郭聖通被這麼一副畫氣倒,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看到劉秀來了,衆人紛紛施禮,原本躺在牀榻上的郭聖通也準備起身。
劉黃把她按住,轉頭對劉秀說道:“皇帝,陰貴人的宮女太膽大妄爲,竟然當衆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畫!”
說着話,劉黃把李秀娥作的畫拿起,向劉秀抖了抖。劉秀走到劉黃近前,將畫布接過來,低頭看看,還別說,李秀娥畫的一龍雙鳳頗有神韻,栩栩如生。
他低頭看眼跪在地上的李秀娥,問道:“這是你畫的?”
李秀娥向前叩首,說道:“是婢子畫的。”
“畫功還真不錯。”劉秀隨口評價了一句。
聽聞這話,無論是劉黃還是郭聖通,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劉黃氣惱地說道:“皇帝,區區一個小宮女,怎會能有如此大膽?一定是受人指使!”
劉秀無奈地看了大姐一眼,問道:“皇姐以爲,李秀娥是受何人指使?”
“既然這個奴婢出自於西宮,自然是……”
劉黃的話還沒說完,劉秀打斷道:“李秀娥受其父牽連,入軍營爲妓。我看這些被迫爲營妓的女子可憐,便下旨赦免了她們。當初也是我讓李秀娥留在麗華身邊,做一宮女。皇姐若說李秀娥的所作所爲是受人指使,那麼,她也只能是受我的指使了。”
他這番話,不僅一下子就堵住了劉黃的嘴巴,也讓陰麗華和李秀娥暗吃一驚。
要知道當初執意留下李秀娥的人可不是劉秀,而是陰麗華,恰恰相反,劉秀是反對陰麗華選李秀娥爲宮女的,現在,他倒是把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了。
此時,任誰都能看出劉秀對陰麗華的維護,這讓許汐泠都忍不住心生妒忌之情。劉黃不服氣的還要說話,郭聖通則是虛弱地向劉黃擺擺手,說道:“皇姐,我並無大礙,只是身體有些不適,和這個宮女也無多大關係……”她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腸胃翻滾,發出乾嘔聲。yuyV
郭聖通的宮女們急忙上前,又是拍打後背,又是喂水。
劉黃見狀,心中更氣,沉聲說道:“皇帝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劉秀暗歎口氣,他正要說話,這時候,御醫總算是趕到了。御醫進來之後,放下藥箱子,跪地叩首。劉秀擺擺手,說道:“皇后身體不適,速速爲皇后診治!”
御醫答應一聲,站起身,躬着身子,走到牀榻前,先是查看一番,而後爲郭聖通把脈。這回,房間裡總算是安靜下來,劉秀揹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
劉伯姬來到劉秀近前,小聲說道:“三哥的偏心眼也不能偏得太明顯。”劉秀現在維護陰麗華都到了,連陰麗華身邊的宮女都要維護。
她和劉黃不一樣,平日裡不太入宮走動,也從不參與劉秀後宮女人們之間的爭鬥。
可是現在,連劉伯姬都覺得劉秀太偏向,而且她也認爲,李秀娥的作畫有些過分,也的確太膽大妄爲,目中無人。
皇后就是皇后,乃一國之母,當着皇后的面畫出一龍雙鳳,這不是成心給皇后難看,讓皇后下不來臺嗎?
劉秀白了劉伯姬一眼,向四周看看,見衆人的目光都在御醫身上,他擡手在劉伯姬的的腦門上戳了一下,同樣小聲道:“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
劉伯姬捂着自己的腦門,氣呼呼地瞪了劉秀一眼。
御醫連續爲郭聖通診了三次脈,所以診斷的時間長了一些。
等他診完脈,立刻站起身形,走到劉秀近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難掩臉上的喜悅和激動之色,說道:“陛下……微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有喜了!”
御醫的話,讓在場的衆人都露出驚訝和驚喜的表情。皇后有喜了?皇后竟然又有喜了!人們愣了片刻,然後紛紛福身施禮,說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
劉秀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快步走到牀榻前,看着臉色有些泛白的郭聖通,他握住她的手,笑道:“聖通,聽到了嗎?御醫說你有喜了!”
郭聖通也是一臉的吃驚,過了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看着神情興奮的劉秀,臉上洋溢出笑容。
天子的子嗣是否興旺,在很大程度上也決定着江山是否穩固,現在郭聖通再此懷有身孕,劉黃、劉伯姬乃至劉秀,都是喜形於色。
許汐泠悄悄看了郭聖通一眼,心中禁不住感嘆,郭聖通的運氣還真好,誕下太子不久,現在竟然又懷上了。陰麗華在爲郭聖通高興的同時,也有些暗自心酸。
郭聖通都要生第二個孩子了,甚至連體質不容易受孕的許汐泠,都誕下一位公主,而自己的肚子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後宮的女人,很大程度上都是母憑子貴,沒有子嗣,就如同沒有根基,很會缺少安全感。
劉秀讓張昆重重賞賜了御醫,御醫在臨走之前,還特意叮囑郭聖通,現在她剛懷有身孕不久,身體又有些羸弱,一旦動了胎氣,極易發生不測。
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靜養,不宜動氣。
御醫的叮囑,讓劉黃再次找到了話頭,她對劉秀說道:“陛下也聽到御醫的話了,皇后現在不宜動氣,可李秀娥故意作畫,氣惱皇后,她這是成心要害死龍嗣啊!”
成心害死龍嗣,這個帽子可夠大的,即便是跪在地上的李秀娥,都是身子一震,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她擡起頭來,看向劉秀,急聲說道:“婢子絕不敢對龍嗣有加害之意,婢子……婢子只是……”
只是看不過皇后的盛氣凌人,不僅當衆嘲笑自己的出身,還借用自己的出身,暗諷陰貴人有眼無珠,不會選人。
如果只是自己受到皇后的羞辱,李秀娥也不會如此生氣,但皇后當衆羞辱陰貴人,李秀娥受不了,這才故意畫出個一龍雙鳳。
可現在劉黃要給她扣上故意加害龍嗣的大帽子,她即便有十顆腦袋都擔待不起。
聽了劉黃的話,劉秀蹙了蹙眉頭,他看向郭聖通,後者閉上眼睛,將頭轉向牀鋪的裡端,顯然是不願意再看到李秀娥。劉秀沉吟片刻,說道:“張昆!”
“奴婢在!”張昆急忙躬身應道。
“李秀娥以下犯上,罰奉半年,重責二十杖,以儆效尤。”
先罰奉,再施以杖刑,這個意思就是不要把人打死。
杖刑可是極有講究的,一樣是木杖,有的木杖裡面是空心的,把人打得啪啪作響,但卻讓人一點傷都沒有。
而有的木杖裡面則是灌了鉛的,別說二十杖,即便是十杖,掄圓了往死裡打,足以將人的脊椎打斷,當場斃命。
劉秀說完話,隨即看向陰麗華,後者低垂着頭,一言未發。顯然,她對劉秀做出這樣的懲處是不滿意的,認爲劉秀的懲處過重。同樣不滿意的還有劉黃。
她憤憤不平地說道:“陛下,李秀娥這個賤婢是要害死龍嗣,乃大逆不道,只罰半年俸祿,打二十杖,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劉秀無奈地說道:“皇姐,聖通懷有身孕的事,連我都不知道,李秀娥又怎會知道呢?再者說,聖通懷有身孕,也需爲肚中的孩兒多積仁德才是啊!”
劉黃想了想,覺得劉秀這麼說倒也沒錯,她狠狠剮了李秀娥一眼,對張昆說道:“讓執刑的內侍狠狠的打,非得讓這個賤婢長個記性不可!”
“是是是,長公主所言極是!”張昆滿臉賠笑地說道。實際上,是重打還是輕打,他哪能聽劉黃的,那得看天子的意思。
這次的風波,就此告一段落,李秀娥受了罰,而郭聖通也被御醫診出再次懷有身孕。
劉秀回到前宮的宴席中,心情甚好,一會和左邊的吳漢喝酒,一會又和右邊的鄧禹喝酒。
見劉秀興致高亢,在場的大臣們也都是喜笑顏開,喝得滿臉漲紅的馬武,都起身離席,來到劉秀的御座前,向劉秀敬酒。
劉秀也完全不在意,起身離席,走下來,和馬武對飲。
馬武已經喝得大醉,不過人看起來還很精神,非要爲劉秀表演劍舞。
他剛拉開架勢,王霸也離席,和馬武對舞。這二人,皆是一手持盾,一手持木劍,在大殿的中央舞動起來。
二人的盾牌還時不時的碰撞到一起,發出咚咚的巨響聲。
劉秀和武將們都看得是一臉的興奮,伏湛、宋弘等文人則是暗暗搖頭,覺得這也太不成體統,簡直就是在大殿中胡鬧。
這種半表演半角鬥式的舞劍,劉秀在軍中見得多了,有時候他興致起來了,也會下場,和部下們鬥舞,所以在劉秀看來,此時馬武和王霸的舞劍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只是助興罷了。
劉秀帶頭歡呼,在場的武將們更是忘乎所以,一個個站起身形,或振臂高呼,或撫掌吆喝,有的爲馬武喝彩,有的爲王霸助威。
現場的氣氛讓場內的馬武和王霸越發的興奮起來,表演舞劍的一面開始減弱,角鬥角力的一面開始加強。
如此一來,大殿裡的氣氛也更加的熱烈,歡呼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