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陰麗華的臉上露出感傷之色,劉秀放下窗簾,說道:“現在新野城內的百姓是越來越多了,以前受損的房屋,也都煥然一新。”
陰麗華喃喃說道:“可那些死去的人,已經再也活不過來了。”yuyV
劉秀輕輕拍了拍陰麗華的手,表示安慰。
車子又行了半個多時辰,來到一座幽靜的山谷之中。進入山谷裡,彷彿置身在世外桃源,這裡的空間又大又寬闊,向四周環視,山巒起伏,翠綠重重,風景如畫,美輪美奐。難能可貴的是,在山谷的裡端,還有一大面的瀑布,瀑布的底下形成一座湖泊,湖水化爲溪水,潺潺流淌出山谷。就在湖泊的一側,有一間茅草屋。
當劉秀和陰麗華從馬車裡走出來時候,常治快步上前,先是拱手施禮,而後手指着湖泊旁的茅草屋,說道:“陛下,嚴先生就住在這裡!”
劉秀精神一震,邁步走了過去。茅草屋的外面有一圈木柵欄牆,透過木柵欄,能看到裡面種植的蔬菜。劉秀站在院子門口,向裡面大聲喊道:“子陵!子陵!”
他喊了幾聲,隨即茅草屋的房門打開,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相貌清秀的男子從裡面走出來,這位清秀男子,正是嚴光嚴子陵。
隨着院門打開,嚴光從院中走出來,見到站在門外,驚喜交加看着自己的劉秀,他淡然一笑,拱手說道:“草民拜見陛下!”
劉秀連忙把躬身施禮的嚴光攙扶住,說道:“子陵,你我之間還需如此見外嗎?”
嚴光正色說道:“君臣之禮不可廢。”
劉秀苦笑,問道:“子陵可是還在生我的氣?”
嚴光不解地反問道:“草民爲何要生陛下的氣?”
劉秀沉默片刻,說道:“我答應過子陵的事,卻未能做到。”
嚴光笑了笑,身形向旁一側,說道:“陛下,寒舍簡陋,但卻是個喝茶的好地方。”
劉秀笑了,說道:“有子陵的地方,又哪裡有簡陋一說?”
嚴光蓋得這間茅草屋很小,容納不下劉秀一行二十多號人。劉秀只帶着陰麗華走入其中,至於其他人,統統都留在了外面。
別看茅草屋簡陋,但裡面收拾得乾淨又整潔,地面、牆壁的木板,都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茅草屋有一座側廳,這裡的牆壁是一大面的拉門,把拉門全部打開,側廳的一側幾乎與外界全通,坐在裡面,一擡頭,就能看到不遠處的瀑布,還有清澈的湖水。
進入側廳,陰麗華都禁不住感嘆道:“好美啊!”
嚴光淡笑着說道:“草民的寒舍,讓貴人見笑了。”
陰麗華轉過身形,說道:“子陵叫我麗華就好。”對嚴光,陰麗華十分尊敬,在她心目當中,嚴光既是智者,也更像是長者。
嚴光向陰麗華一笑,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兩隻軟墊,放在塌上,然後說道:“陛下、貴人,請坐。”
劉秀沒有跪坐,而是盤膝坐下。在當時,跪坐是正坐,盤膝而坐,那屬於吊兒郎當的坐法,在嚴光面前,劉秀非常的隨意,完全沒有天子的架子和威儀。
嚴光煮了茶,倒了三碗,然後也坐了下來,含笑說道:“陛下、貴人,嚐嚐我這裡的粗茶。”
劉秀笑了,說道:“子陵選的茶,一向都是上等的,又怎會是粗茶。”說着話,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脣齒清香,令人回味無窮,就是味道偏甜了些。
他好奇地問道:“子陵在茶中加了糖?”
嚴光柔聲道:“陛下和陰貴人都喜歡甜食,我便在茶中稍微加了些糖。”
陰麗華聞言,眼睛頓是一亮,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果然甜絲絲的,十分可口。她舉目看向嚴光,不得不佩服,他真是個溫柔、細心又體貼的男子。
如果鄧紫君真能嫁給了嚴光,那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惜,造化弄人,這麼一對璧人,到最後卻成了陰陽相隔。
什麼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這樣的話太矯情,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陰陽相隔,生離死別。
人死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連想看上一眼,都是癡心妄想。
看着慢條斯理喝着茶水的嚴光,陰麗華心頭髮酸,她替鄧紫君惋惜,更憐憫眼前這個男人。
劉秀放下茶碗,清了清喉嚨,說道:“子陵,回來吧!”
“嗯?”嚴光不解地看着劉秀。
劉秀說道:“回來幫我!”
嚴光反應過來,原來是說自己辭官的事。他含笑搖了搖頭,說道:“陛下知道的,草民的志向,一直都不在官場,不在仕途,草民只想做一無拘無束的閒人。”
“子陵還是在怨恨我。”
“草民並沒有怨恨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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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怨恨我,你爲何不肯回來幫我?你答應過我,會做南陽太守。”
嚴光先是輕輕嘆了口氣,接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看向劉秀,柔聲說道:“陛下,以前你總是愛耍賴,現在還是這樣,可我們現在不是在長安求學,我們也都該長大了。”
劉秀垂下頭。由於嚴光的年齡最長,以前在長安求學的時候,他向嚴光撒潑耍賴,嚴光總是會妥協,現在他還想用這招,結果一下子就被嚴光點破了。
他喃喃說道:“子陵還是在怨我。”
嚴光站起身形,笑問道:“陛下隨草民出去走走可好。”
劉秀立刻也站起身,對陰麗華說道:“麗華,你在這裡等我們回來。”見陰麗華點了頭,他和嚴光穿上鞋子,一併出了門。
見伏黯、龍淵等人還都在外面守着,劉秀向他們揮了揮手,說道:“大家都可以休息了,我和子陵在附近逛逛。”
衆人齊齊應了一聲。谷內,一馬平川,也不用擔心會有危險。人們紛紛下馬,牽着馬兒去附近吃草。
劉秀和嚴光並肩而行。嚴光臨出門前,還特意拿了兩根魚竿,和一隻竹簍子,邊走着邊說道:“湖裡的魚很美味,今晚,陛下可以嘗一嘗。”
“我以爲子陵開始吃素了呢!”
“哈哈!”嚴光仰面而笑,說道:“也許,我的道行還不夠深吧!”
在走過一片草地的時候,嚴光身形一轉,向一旁走去。劉秀好奇地跟了過去,舉目一瞧,前方有一座小土包。
等走到近前,劉秀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座墓,墓碑上刻着‘亡妻鄧氏紫君墓’,而落款,則是‘夫嚴子陵’。
看罷墓碑,劉秀倒吸了口氣,難以置信地看着嚴光,問道:“子陵,你……你和鄧紫君已經……”
“我和紫君已經成親了!”
“我……我不知道……”劉秀喃喃說道。他完全不知道嚴光和鄧紫君已經成親,還以爲兩人只是定親而已。
既然他二人已經成親,那麼鄧紫君就是嚴光的夫人,鄧紫君的死,對嚴光的打擊有多大,可想而知。
在來之前,劉秀在心裡想了好多種方案,哪怕是死皮賴臉的拽,他也要把嚴光硬拽回洛陽,可是現在,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嚴格來說,鄧紫君的死,鄧家的滅門,和他是有直接關係,他哪裡還有臉請嚴光繼續幫自己做事。
看着面前的墓碑,劉秀緩緩跪坐了下來,“對不起,子陵!”
嚴光拿出一塊麻木,輕輕擦拭着墓碑上的塵土,說道:“道法有云,俗塵往事,如過眼雲煙。陛下,你知道這世上做難做到的事是什麼嗎?”
劉秀緩緩搖頭。
嚴光說道:“是放下。我們就是有太多的放不下,所以纔會有慾望,纔會痛苦,纔會妒忌,纔會不甘心。修道,其實修的就是放手,當可以把一切俗塵往事都放下了,也就是得道大成之日。”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說道:“我道行尚淺,現在還做不到放下啊!”
他的話,等於是間接的拒絕了劉秀。他可以不爲鄧紫君的死而怨恨劉秀,但他也無法裝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再繼續去幫劉秀做事,因爲他放不下,放不下那個他深愛的女子。
劉秀深吸口氣,站起身形,說道:“子陵,我明白了。”
嚴光把墓碑擦拭的一塵不染,而後收起麻布,對劉秀一笑,說道:“陛下,我們去釣魚吧!”
劉秀接過嚴光遞過來的竹竿,問道:“比一比誰釣的多?”
嚴光笑道:“好。”
“如果我贏了呢?”
“我可以讓陛下再向我賴一次。”
劉秀目不轉睛地看着嚴光,仰面而笑,然後拉着他的衣袖,快步向湖邊走去。
他和嚴光在湖岸上找個不錯的位置,雙雙盤膝而坐,劉秀在魚鉤上掛上魚餌,然後迫不及待的將魚鉤甩入湖水當中。
嚴光則是慢條斯理,掛上魚餌,甩杆拋鉤。
不知道是不是湖中魚兒欺生的關係,劉秀坐了半個時辰,愣是一條魚沒釣上來,反觀一旁的嚴光,時不時的挑起竹竿,一條魚便飛到岸上。
半個時辰過去,劉秀沒釣上一條魚,反倒是嚴光,已經釣上來五條,而且都是又大又肥美的鯉魚。
看看嚴光那邊的成果,再瞧瞧自己這邊的空空如也,劉秀禁不住嘆口氣,說道:“看來,我是贏不了子陵了。”
“子陵從不知道,陛下是如此輕易認輸的人。”
劉秀挑了挑眉毛,又專心致志地釣起魚來。
嚴光話鋒一轉,突然說道:“陛下和陰貴人之間,似乎有些隔閡。”
“子陵也看不出來了?!”劉秀苦笑道:“麗華一直對鄧奉的事,耿耿於懷,自從鄧奉死後,麗華就不願再理我,如果這次不是回南陽新野,估計,麗華也不會跟我出宮。”
劉秀不願意殺鄧奉,原因就在這,死了一個鄧奉,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和他產生了隔閡,讓他最好的朋友離他而去,有些時候,劉秀也會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殺錯了鄧奉。
還沒等嚴光說話,陰麗華遠遠的走了過來。